时苒大惊失色,那股携着淡淡烟味清雅味道覆上来时,几乎把她意识都夺走。
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甚至一时忘了推开。
只蜻蜓点水的一下,他就松开。
她咬着殷红的唇缩在角落,被吻揉了那么一下,唇瓣就红了起来。
真不经男人疼爱那种,柔柔怜怜像一朵花。
他悄然抿了下薄唇,唇瓣上还残留她的味道。
不知今天她涂的什么唇膏,一定是柠檬味的,有酸甜儿。
陆翡撑着身体从她身边起来,稍微动一下,时苒都惊得瞪住他,双眼泛红,有泪含在里面。
男人宽阔的胸膛泛热,抬手用力往后拨了下黑发,沉声淡说:“sorry。”
倒不是愧疚,他这人从不会有任何愧疚心。
“你停车!”时苒闷着声音大叫,几乎快哭出来,“停车,我要下车!”
陆翡望一眼窗外,在镜子里与司机示意了一眼:“上高架了。再说,不是答应给小北……”
“答应什么!我不去了!放我下车,混蛋!”时苒捂着滚烫的嘴唇,满满委屈在眼睛里打转。
她睫毛如沾湿雨露的蝴蝶,颤抖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把她怎样了。
陆翡淡声承认:“我是混蛋,回家后你给小北安心上课,我不碰你。”
“你放我下车!”时苒像发威的小兔子,脖子青筋蹭蹭地冒出来,双眼血红瞪他,“不放我报警了。”
她攥着手机可怜兮兮,手背冒出片细细青筋,不停在擦嘴。
陆翡确实有些无助了。
在这圈子里混的还没见过这样纯的,被吻了下像世界天翻地覆了似的。
但同时,内心又有些挫败。
这一吻不只冲动,也有点试探的私心。
在这圈子里明面上贞洁,内心放荡的女人比比皆是。
他也看上过几只纯纯的小白兔,但稍一接触,碰个小手,看个电影,那虎狼形态就立刻暴露了。
陆翡舔了下唇,对她大概是用错了办法。
不仅没试探成功女孩的内心,反而把她推远了。
沉默了半晌,车内空气压抑如冰,很快天空浓雾席卷,车窗上落下细密的雨珠。
“下雨了,还要下车?”陆翡看一眼旁边眼红红贴在车窗上的女人,抓着门把,像握着救命稻草。
时苒咬牙切齿:“要!我绝不再跟你同屏出现!”
陆翡轻挑下眉心,淡声对司机说:“小张,下高架后停车。”
“哦……哦。”小张目观形势,默默为陆少擦把冷汗。
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谁都懂,陆少向来不是性急之人,怎就这么……胡来呢。
不过,陆少真打算把兔子放走了?姑娘这一跑,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车子驶下高架,缓缓降速,停靠在街边。
这场雨突然而至,街上行人纷纷用包挡住脑袋,奋力朝前奔跑着。
车还没停稳,时苒就迫不及待要开门,倔强的小背影一下下拉扯门,然后回头瞪陆翡:“把门打开。”
小张哪敢,谨慎看向后座沉色晦暗的男人。
他手已放在门把上:“小张,开我这边的车门,我下车。”
“啊?可是陆少,现在外面大雨哎……”
而且……晚上还要去山庄谈生意,离这可远呢。
“开门。”
时苒怔着看向他,睁大木讷的双眼。
外面雨声愈来愈大,看他模样也不是要打伞的。
“……”小张无奈,手慢慢移向旁边的开锁键,“咔哒”一声开了锁。
身边陷下的位置忽然起来,车门打开,带进夹杂冰凉雨丝的一阵风。
时苒冷得缩了下脖子,回头望去,车门已“砰”一声关上。
“……”
他这就下车了?外面在下大雨啊!
时苒忍不住看向窗外,便见那男人一袭黑在雨里,浓墨的背影与雨水交汇。
他的发丝身体很快被雨打湿,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低着头走到街边。
“陆少!”
小张打开车窗,“那等下我回来接您去山庄吃饭?您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时苒攥着手里的包,就因为她刚刚说不想跟他同屏出现,他就冒着大雨下车。
可其实该下车的是她。
外面雨那么大,又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包里带着伞。
要给他吗?
时苒攥着包带,咬住下唇,感到上面炙热的温度,神情隐忍又难堪。
给个屁!
她才不要给那坏男人!让大雨把他爬满精虫的脑子淋个干净才好!
小张生怕陆少在雨里淋太久,快速踩油门,没十分钟就驶到家里。
而彼时,陆小北父母的私人司机已经将孩子送到家。
时苒推门走进陆翡的话,装潢家具与以前有所不同了,撤掉过于冷淡风的黑白家具,换上了鲜明热丽的颜色。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陆翡家时,是春节与洛扬发生争执,她进他家的第一句就是:你家好冷啊。
当时开着暖气,不是空气冷,而是装潢好冷,过度简约冷淡,完全不像花花公子陆少的家。
陆少那时漫不经心地说:“哦,装潢啊。当时和席江燃一起购的房子,家具也顺便一起买了。他喜欢这风格,我倒无所谓。”
但时苒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装潢,将那冷灰色的墙纸换成了淡米色,窗帘换成与天并齐的淡蓝,沙发皮套是深贵的枣红。
“时老师,那我就不久留,去接陆少了。”小张着急地抓起两把伞。
时苒背对着没理睬,对陆翡的怨恨,连带关系到他的手下身上。
“哦,时老师你可以放心,陆少晚上去参加宴会,不会回来……吓唬您了。”
“他那是吓唬吗?他那是性骚扰。”时苒从齿缝中狠狠蹦出几个字。
“……”小张擦了把冷汗,陪着笑脸。
正巧陆小北从楼上下来,换了身天蓝色的家居服,像朵绵绵的白云从楼上滚下来:“苒苒老师,什么叫性骚扰呀?”
“……”
时苒愣住,连忙转身对向孩子懵懂的大眼睛。
她舔唇一阵心慌,职业病让她不禁自责起来,都对孩子说了些什么啊!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她走到陆小北身边,摸顺他柔软的短发:“小北,快去准备一下,老师要上课了。”
“好呀,老师你等我!”陆小北眼睛闪烁兴奋的光芒,似是在他九年的生活里,从没有跟老师单独上过小课。
正巧厨房的管家走出来:“哎小少爷,马上要吃饭了,老师,你跟小少爷一起吃过饭再上课吧。”
时苒知道那一定也是陆翡授意,不想再欠这男人任何,哪怕是一顿饭。
她淡漠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教完孩子就得回去,还要备明天的课。”
陆小北在楼上朝她挥手:“苒苒老师!我把书房收拾好了,快进来吧!”
“来了。”
她微笑走上去,心里默默感叹,要是孩子们都能永远保持童趣该多好,永远不要变成坏心思的大人。
尤其像陆翡这样的大人。
她摸着孩子的后脑,随后带他走进书房里。
陆翡的书房依旧保持之前的冷调。
桌上摆着三个笔记本电脑,地板锃亮光滑,看的书不多,但也摆了一整个书架,干净整洁。
“苒苒老师,快来这里坐!”
陆小北热情介绍着书房的一切,“老师,这里有可尔必思,还有我爸妈从法国带回来的曲奇饼干,这是下午送来的火龙果和哈密瓜,还有……”
“……”
时苒无奈看着摆满小圆桌的食物,她拉住好动的孩子,耐心地说:“谢谢你这么热情招待老师,不过小北,我们是来上课的,上课需要集中精神,不可以吃那么多零食哦。”
陆小北木木睁着大眼睛,卷翘睫毛一抖一抖的:“可是这些都是舅舅让我准备的,他说不能亏待了苒苒老师。”
“……”
听到这个名字时苒眉头突突地跳。
在这男人的家里真是处处都能听到让她火大的名字,是时候考虑带小北在附近的咖啡馆学习了。
“小北,把零食都放到一边,我们开始吧。”
许是听出老师声音低沉,小家伙很会察言观色地“哦”一声,乖乖搬小板凳坐下。
……
小张沿着那条路焦急地寻找陆少。
天色逐渐暗了,街边行人稀少,他仔细地找了快半小时,才看见站在街边屋檐下躲雨的陆少。
他不知道被淋了机场雨,肩上身上都是被水浸润过的痕迹。
乌黑发丝滴沾露水,低头时顺着棱角分明的流淌而下,汇聚在下颌处。
他咬着湿漉漉的烟头,正低头在点烟,好像在懊恼打火机怎么打不燃,拧着深戾的眉。
“陆少!”
小张隔着车窗喊他一声。
陆翡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快步走来,坐进车里。
“对不起,陆少,慢了。”小张已经做好低头挨训的准备。
距离谈合作的时间还剩10分钟不到,要在十分钟内赶到山庄是不可能了。
不料,陆翡却搓了搓手,只出声问道:“送她回去了?”
“嗯,应该在跟小少爷上课了。”小张倒觉稀奇,让陆少挨了将近一小时的雨,他已经没骂过来。
他通过后视镜默默注视陆翡,他正在低头看企划书。
漆黑的视线,顺着手指划过的每个字,认真一一掠过,唇瓣轻张默念着熟悉。
小张注视男人认真的容貌,不觉微笑。
自从陆少接手设计公司后,就几乎全身心投入进去,虽然订单不多,但都认真投入做了。
今天这是个大单,王总是一模特公司的老总,被挑选入围明年sovia走秀,特地在榕城挑选服装与造型设计师。
陆翡能得到这次机会,也沾了点陆家的光。
“开快一点。”
陆翡垂头看着腕上流逝飞快的表,咬牙道,“再快点,小张。”
小张也着急:“不能再快了,陆少!下雨天危险啊。”
正说话间,因为车身速度过快,乔车胎忽然打滑了下,驶离路线,径直撞向防护栏!
“啊!陆少!”
一阵剧烈的破碎声响,安全气囊弹出来包住了陆翡的脸庞,才致使他没受伤太严重。
车子撞上护栏,很快有路过的轿车停下来查看,合力把他和小张扶出来:“兄弟,你们没事吧?”
陆翡咬牙,双眸死死瞪住那近在咫尺的山庄,明明就差两千米了!
他二话不说,也不顾膝盖破了个口子,俯身一张张拾起企划纸,还好都落在路边的草地里,泥土沾在上面,不影响阅读。
陆翡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摸到黏腻的液体。
低头去看,一抹猩红的颜色注入视线。
是从他额头流下的血。
陆翡喉结滚动了下,胸腔里有无数骂人的字眼想发泄。
但这个时刻,偏偏每分每秒都极其重要。
“陆少……你没事吧?”
小张伤得比较重,衣服都破了,被人扶出来勉强能说话,“陆少,生意就算了……得去医院,你头上流血了……”
“别废话!”
陆翡一句话喝回去,立刻拨打了120与拖车电话。
行动流畅得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他收了手机,低头看时间,还有1分钟。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企划书是部门员工辛苦赶了三个晚上的成果,就等他今天了。
他不可能让跟着他的员工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
“小张,等会救护车就来了,你跟他们的车走。”
陆翡转过高大的身躯,抬腿就往那山庄跑!
小张惊愕地在后大喊:“陆少!”
他身上的伤!哪能这样乱来啊!
小张想冲过去,但腿部被车身压到,没跑几步就疼得动弹不了,只能死死盯着消失在雨帘里的身影。
移动的天空,从他的眼睛里慢慢变暗。
雨水反复地打落在嘴里,他拼死都护着怀中的文件纸,不让它们被雨水打湿。
身上那件昂贵的高定西服,早已沾染脏黑的泥土和雨水。
陆翡一边奔跑一边感受到唇舌间的苦涩。
不只雨水,也有混着雨水的血。
对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来说,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般狼狈。
会为了跑一笔可能完不成的单子,而奋力在雨里与时间赛跑。
忘记了身份地位、颜面尊严,却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在那一段大脑空白的时间里想,当初的父亲也是这样一笔一笔跑单,才积累到如今的财富么?
而他这二十多年,都在做什么?
挥霍着血汗,滥用着他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时间,膨胀浮躁,玩物丧志。
陆翡跑到山庄门口时,天已全部黑了。
心脏在胸膛剧烈搏动,致使他要扶着墙壁慢慢走,才能勉强喘得过气。
山庄门童惊讶看着这脏兮兮的男人,皱眉:“您是……包下今晚山庄的陆先生?”
“……是我。”陆翡喘着粗气,勉强能开口说话,视线紧紧盯着她,“人都到了吗?”
“到……到了,饭菜都上了,陆先生您要不要先去厕所洗把脸?”
陆翡接过他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满头的汗:“有劳。”
在洗手间整理了10分钟,不能晾着那群老板太久,便推开大门走进去。
清雅昂贵的包间,巨大圆桌,璀璨明灯。
落地窗上映着一张张世故熏心的脸,常年浸泡在利益里的双眼早已浑浊。
他们衣冠楚楚坐在位置上,用各色眼神看着他――
“哎哟,我们的主人终于来了。”
陆翡曾随父亲参加过无数这样的局。
陆相总是语重心长对他说,儿啊,好好跟爸爸学习,看看爸爸是如何为人处世的。
然而当时他看到的,都是那些老板对父亲点头哈腰,态度恭敬。
他每每都嗤之以鼻,甚至觉得膨胀。
这有什么可学的?他作为父亲的儿子,陆家的继承人,赢在出生的起跑线上,因为未来,这些人也会对自己俯首称臣。
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打破了他长久的矜贵和骄傲。
原来父亲不在身边时,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是这样的。
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在看着待宰的野兽。
但陆翡保持平静温和的笑,学着父亲成熟的模样,伸手走上前:“王总、吴总,你们好。”
王总是他主要攻略的对象,顶着没几根头发的脑袋,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商人的精明样。
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陆翡:“陆少,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从雨里跑来的啊?”
陆翡拉开椅子坐下,“车子在半路出了点故障,抱歉。”
王总与在场老总交换了下视线:“哎呀,出什么事了,不是车祸吧,没受伤吧?”
“没什么大碍。”
陆翡扫一眼桌上的精致的菜式,都是他细细研究评价后点的,“大家吃菜。”
桌上客人才纷纷开始动筷,但气氛明显变得僵硬。
王总对身边的助理示意,她立刻上前倒酒。
王总笑着说:“小翡啊,你看你又迟到,又把自己弄得跟泥猴似的来见我们,不自罚三杯,说不过去吧?”
陆翡低眸时微顿,视线掠过迅速的阴沉,但很快唇角落笑:“王总说得对,我是该自罚。”
他连举起三杯烈酒,放到鼻尖,那辛辣味道刺得神经一阵阵的疼。
不知是不是刚才车祸那一下撞击,他脑袋有点晕,光是闻这味道便有想呕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