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骤然陷入短暂的几秒寂静。
席江燃没想到她竟会主动站出来,睁着苍白的瞳孔,唇瓣颤抖,额边青筋猛地爆了出来:“谁让你出来的!”
她眼角泛着泪光,枪支抵着自己的下颌,眼中毫无畏惧。
那男人缓缓将枪从席江燃额头上移开:
“呵,美救英雄啊,真有趣的场面。席江燃,你说你窝不窝囊,英明神武那么久,最后还要一个女人救你性命。”
席江燃喘息着,双手撑地想从地上爬起,但左手掌近乎于断了般,毫无知觉。
乔子矜扫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他身上受了很多伤。
不仅是救她时,还有方才枪战时所受的伤,他目前状态很糟,眼睛里是垂死濒危的光芒,支撑着他意识的只有疼痛。
她心知再这样下去,席江燃会撑不住。
苏晚筝深吸口气,给自己勇气,字句掷地有声:“得之的人,你们想要我,尽管活捉我带回去,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席江燃。”
“苏小姐,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现状。你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有什么资格与我提条件?”
苏晚筝冷哼了声,笑问:“瓮中之鳖?你是以为我不敢扣动扳机吗?”
男人缓然抬头,眼底扬起一丝肆然:“有本事你就杀,拎你的人头上去也比席江燃的值钱多了。”
时间每一秒度过都是煎熬,冷风吹过,天边颜色逐渐暗淡下来。
一滴汗顺着发丝从脸颊旁滑落,苏晚筝手指缓慢蠕动。
她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赌,赌他会叫停,妥协自己的要求。
便在此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宛如一瓢水泼过来,将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浇灭。
所有对峙暂停,纷纷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便见江清霾一袭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里,身形在如墨如幻的景象里,划开一片凌厉。
他双眼凛冽如冰,唇角抿成肃然的弧度,缓步走向苏晚筝。
“你别过来!”苏晚筝眼见是江清霾,一时心有点慌,手掌发抖。
倒在地上的席江燃,被血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男人的皮鞋慢慢走近她。
他拼着最后那丝气力,唇齿间对她吐出两个字:“快……走。”
苏晚筝看一眼地上的男人,心疼得心脏快碎开,拼命摇头,握紧手里的枪。
她不会走的,她不可能丢下席江燃一人。
可在她转头的短短一秒间,江清霾的手已经落在她的枪上,轻轻一下便锁了保险。
他静静注视着她,然后问:“晚晚,你不想救他了吗?”
苏晚筝怔住,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他宛如天神降世,她心中清楚,此时唯有江清霾才能拯救自己,拯救现在的处境。
“把枪交给我,我能救席江燃。”
看得出她眼神随心情而波动,江清霾慢慢走近她,熟悉渐进的薄荷香,蛊惑着她的心智。
苏晚筝是无助的,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杆枪、那么多张敌对的脸,她要用血肉身躯护住地上的男人,其实毫无胜算。
此时此刻,一棵能被依靠的救命稻草太重要了。
无论他曾经对自己做了什么,求生的念头让她眼神软了下来,颤着嘴唇说:“救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江清霾对她露出温淡的笑意,在这片冰冷残酷的环境下,那样叫人安心。
他掌心握住她的腕,将她的枪拿到手里。
身后,那男人见苏晚筝手里的枪被夺下,立刻命令,“上前,拿下苏晚筝!”
“谁敢动她。”
江清霾单臂将女人揽入怀里,只四字宣告,便让手下们脚步凝滞般,不敢前进。
拥着她,才知道她的身体那么冰凉,害怕得在发抖。
但她的眼神像什么都感知不到般,眼睛里只有倒在地上的男人。
他们在对视,一双眼眸黯淡无力、失去神气,另一双焦急带泪、迫切心碎。
但那两双眼睛里的爱意却如此真实。
即便江清霾抱着苏晚筝,也觉得与她距离甚远。
他逐渐收回目光,望向站在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老豹,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被唤名老豹的男人收起枪,收起目光里的倨傲。
那毕竟是江清霾,是‘得之’最看重又最想归入麾下的棋子,不是他这等人有资格反抗的。
“江先生尽管说。”
他唇角淡淡凝笑:“我负责找到股权书交给‘得之’,相应地,你们放席江燃一条命,如何?”
老豹勾着眉,满脸将信将疑的表情:“江先生,你还真有自信。老龙找了五六年都找不到的东西,你知道在哪?”
“当然。”他微许颔首,看向身边面色苍白的女人,“我一直知道在哪,只不过我谁也没告诉。”
老豹眼神凌厉,冷笑着问:“你也不是得之的人,我拿什么相信你?直接带着席江燃或苏晚筝上交组织,似乎对我更有利一些。”
“可老龙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跟我一样清楚。”
老豹视线沉而浑浊地看着他,沉沉吐了口气。
苏家的股权书。
江清霾不疾不徐地笑说:“老龙抓走苏晚筝,为的也是通过她找到股权。但我有办法直接拿到。”
老豹明显心动了:“你说话当真?”
“那是必然。”
“好。”男人大手一挥,吩咐手底下的人把武器收起来,“江清霾,念在老龙对你器重有加的份上,我信你一回。多长的时间,股权书能到我手里?”
他抿唇低头想了会,然后说:“一周。”
“这么久?”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股权书一到手,上交老龙,凭借这一功劳你就能直接顶替苏晟的位置,甚至成为老龙的左膀右臂,不是么?”
“信你一回。”
老豹露出笑容,脑海里都想起自己未来一片光明的画面,心情甚好:“一周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带领着人马逐渐散开,走过江清霾身边时,低沉地警告道:“江先生,希望你不要食言。我能让席江燃倒地不起,也能让你死在我脚边。”
面对威胁,江清霾清霁的面容不甚波动:“自然不会。”
待几辆黑色的车子纷纷开走,整个世界从死神笼罩到步入平静,仿佛花了一整个世纪。
苏晚筝看着四周的宁静,恍然如梦那样的来之不易。
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
席江燃也得救了。
绷紧的那根弦松开时,苏晚筝双腿一软,眼睛翻白,彻底昏了过去。
――
此刻,审讯室里,老龙与苏晟的对峙还在继续着。
苏晟从老龙浑浊精锐的双眼里探查到迟疑,他唇角扯出丝稀薄的气息:“你还是不信我。”
那声音听起来懊恼且难过。
老龙眯眼看着他的表情,一时之间也难以辨出他是真情还是虚假。
沉寂几秒后,老龙松了口:“苏晟,我并非不想信你。”
苏晟看到一丝曙光般,慢慢抬起头。
谁料,老龙竟慢悠悠地说:“不如这样,为了让我相信你确实没跟宋琉星生孩子。我给你三天时间,去杀了宋琉星,抑或是这个孩子,你二选一。”
“宋琉星本就是‘得之’的罪人,她曾试图逃离得之、勾结过苏晚筝,还数次违抗你的命令,罪该死个千百回。到底留她还是留那孩子,你自己定夺。”
闻言,苏晟一时心脏如滔天翻覆,但他表情把握得很稳,没露出半点马脚。
杀宋琉星,亦或是他的儿子。
只有这样,老龙才会相信他,放他和孩子或宋琉星一条生路。
他若不允,三人都会没命。
苏晟无法抗拒。
“好。”他听见自己声音不带半点颤抖,但手指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浑身血液倒流那般。
老龙见他答应得果断,倒有几分意外。
他大掌一挥,指使手下放人,下着最后通牒:“以你的能力,杀一人用不到半天。但我给你三天时间,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苏晚筝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醒来。
周遭是雪白的,鼻尖充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熟悉,又难闻得让她皱起眉头。
喉咙干哑,脑袋涨涨的,眼睛很痛,不知道睡了多久。
但醒来时,能看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意识是活着真好。
第二意识便是,席江燃呢?
“你醒了。”江清霾沙哑沉淡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苏晚筝动作缓慢地回过头,速度再快一些她都会头晕。
她无力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漆黑黯淡的双眼,情绪温柔地看着她:“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