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男人正伫立在窗前,身前桌上摆着盒新烟。
烟盒旁是几颗被揉烂的糖纸。
从背后看,能看到男人削薄的腮帮蠕动,在品着糖。
听她唤自己,他缓慢转过身,语气温柔:“没睡着?”
苏晚筝摇摇头,眼底水雾迷蒙般看着他:“刚醒。你站在那干什么?”
“工作太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他露出疲倦的笑。
在橘色灯光之下,脸颊轮廓略微凹陷,确实瘦了许多。
苏晚筝盯着他,眼神一瞬不动。眼里没有心疼,只有淡淡的同情。
“那你说吧,我听着。”她把双腿蜷缩起来,手臂环抱着膝盖。
江清霾将糖咽了下去,沉声道:“晚晚,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当年你母亲死后,你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现在你还会难过吗?”
苏晚筝表情不动地摇摇头。
这话分明是关心,可她怎么听出几分试探的意味来。
“会想起妈妈去世前的画面,会很难过,但不会难过到想自杀。”她语气淡淡地说。
“是吗。”
江清霾眼眸温沉,走到女人床边摸了摸她的脑顶,“有什么心事,要说给我听,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他大掌温柔有力,若非知晓他对自己所做一切,苏晚筝只怕真会陷入其中。
“你也是。”
她温和一笑,乖巧的模样叫人心痒痒,顺势握住男人的手背,“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要告诉我。”
最近‘得之’被查,他和他的公司一定也受了影响。
半夜睡不着坐在这“赏月”,必然也是因为这事。
“是有些不顺意。认识的熟人出了事,公司也连带着遭殃。”
男人敛着下颌叹息,忽然右手捧住她的脸颊,眼底流连着几分暧昧,“这几天压力都挺大的,没时间陪你,一个人太孤独的话,就去找时苒玩玩。”
“她也有自己工作的,没关系,我就在家等你回来就好。”
男人眼底流露波动,淡笑着俯身,鼻尖贴着她的鼻头:“可以吻你吗?”
“……”
苏晚筝下意识往后一避,他却摁住了她的后脑:“从回来到现在,一个吻都不给,是不是太小气了,晚晚?”
“别……我困得很。”
他嗓音沙哑周旋:“躺着我来就好。”
“……”眼看男人唇瓣愈来愈近,苏晚筝忽然鼓起勇气将他推开,发问,“提起我妈妈的事,我正有话想问你。把我妈残害致死的那些人,你认识吗?”
“嗯?”
男人忽然停了动作,随之,眼中闪过丝诧异。
“‘得之’集团,你知道的吧。我还记得,你刚创业时为了拉拢一波投资,就是得之集团给给的。”
这些都是李琼墨告诉她的,她也早就想问。
男人眼底隐晦几分,撑在她身侧的胳膊一收,慢慢起身:“是啊。”
“既然你认识‘得之’……他们要动我妈妈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苏晚筝一瞬不动盯着他。
她忽然想起,先前她被江桃掐着脖子时,大脑返还给的记忆,有一句话是――
【晚晚,到清一街130号的别墅来。】
会称呼她为晚晚的,只有江清霾。
不知怎的,这句话突然就跳到脑海里,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江清霾脸色微沉,有几分泛白,“晚晚,我当时是知道,但……”
她忽然颤声打断:“我想起来了。当初是你叫我去的别墅?在网上要求当面交易的买家,是不是就是你?”
他最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从她恢复记忆后,江清霾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她好,就是怕她恢复这段记忆。
可江清霾万万没想到,她即便没恢复记忆,也记起了这一点。
苏晚筝忽然胸腔吸入一阵凉气,直接抬手抓住男人的领带:“江清霾,你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被那一拽贴近她的脸时,他眼底的歉意与低沉尽收眼底。
苏晚筝不敢置信地松开他:“你……是你当时引诱我和妈妈去了别墅,结果等来的是那群强奸犯!”
男人忽而出声:“晚晚,当时我确实有苦衷。我父亲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妈妈被他囚禁了起来。陆阿姨那时是绝色佳人,有不少客人花重金想跟她共度良宵,我以为他只会让一个人去……”
“你以为他只会让一个人去……强奸我妈妈?所以你就答应了他,欺骗我带我妈妈过去?”
“我真不知道那些人事后会放火。”
“啪”一声用力的脆响,苏晚筝一巴掌狠狠扇在男人右脸。
掌心颤抖,满脸喷涌而出的愤怒:“江清霾,你还是不是人?!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跟‘得之’那群人有什么不同?”
“我真没想过伤害你……”
苏晚筝盯着他,眼角忽然发酸难受,鼻尖如刀尖刻过那般难受:“所以你就可以伤害我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相信你?你等于是借我的手亲手把我妈妈杀了!”
她此时此刻,这一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惜要切断他们的感情史,也要让她失忆。
她也终于懂得,当年自己患上抑郁症的原因,并非是妈妈去世,而是幕后黑手是她深爱的男人这一点。
苏晚筝满脸冷意,她掀开被子就冲出卧室,心脏有如被人凌厉一刀刀割成碎片。
她竟然还对他留有同情,石远巢叫她告发时,她竟然还有所犹豫。
对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心软犹豫,甚至还与他同一屋檐下住了那么久。
妈妈在天之灵看到,她该会有多心寒?
“晚晚,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江清霾颤抖着步伐冲出来,试图从后面抓住她,手伸到半空中却顿住。
那一瞬间,心里自知给她的伤害是无以复加、是天雷滚滚,就像一道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在他受了父亲威胁、同意让他们对陆漪下手时,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他怎样试图掩藏,哪怕不惜做手术清除她的记忆,她最终也会知道他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