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亚主将一耳光扇过,“你以为现在撤军,军心就不会散了吗!”
另一个参谋道,“将军,都以为平远王在,西秦军中士气大震,我们军中接连吃平远王好几场败仗,都不敢和他正面冲突,再不撤,是白白将士兵的性命送到西秦人手中啊,将军!”
羌亚主将咬牙切齿。
早前的参谋道,“将军,西秦军中有我们的内应在,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和西秦人硬碰!”
羌亚主将难以气下看着远处城墙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刻着“卓”字的军旗,“撤!”
集结号响起,羌亚军队全线撤退!
平关这处的号角也吹响,不再直接羌亚军队!
黄昏日落,平关关卡前血染一片,却映出夕阳中,一缕最悲壮,却最动人心魄的颜色。
……
城墙上,庞老将军实在再站不住!
扔了战刀,在城墙的阶梯上直接坐下,看着城墙上一排排迎风招展的军旗,看着远处夕阳下拼命撤退的羌亚士兵,狂笑不止!
守住了!
最不可能守住的平关,守住了!
但却不是他守住的!
庞老将军目光看向一侧不远处,那个浑身沐浴在夕阳残光下的少年!
那个只有十七八岁,他今日在营帐中见到,还有些青涩,听到六叔消息,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着的稚嫩少年,却在军旗倒下的一刻扛起!
那面“庞”家军旗未倒的时候,他仿佛经历了戎马一生里,战争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刻。
那面“卓”家的军旗力气,那个家伙在城墙处拼命摇旗的时候,他仿佛看到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时候的平远王,年轻时候无数多个曾同他在一处浴血奋战,战场厮杀的战友!
他不知如何拿起的战刀!
但和卓夜,卓新并肩作战的一刻,他许久未曾觉得的自己又回到了热血冲动的少年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从未觉得这句话说得如此对过!
也从未有一刻像眼下这样,如此服老!
更从未像当下一样,觉得如此庆幸,后生可畏吾衰矣!
看着那张同卓远生得有些挂像的脸,看着他满身世上,佩刀上挂着鲜血,最后将佩刀扔了,上前拥抱卓夜的时候,庞老将军终于相信卓家的孩子,皆是真正的血性男儿!
不是靠着祖辈父辈的福荫,染指军中的黄口小儿!
坐井观天,是他老了!
庞老将军继续狂笑不止,笑声中没有辛酸,没有惆怅,却只有爽快,慷慨,和酣畅淋漓!
庞老将军笑得停不下来。
尤其是卓新也如劫后余生一般,擦干眼泪,看着他笑。
庞老将军的笑意更浓。
分明是近乎今日才算初次照面的两个人,却似忘年交一般,一个坐在城墙的台阶上,一个站在城墙的石壁前,毫无保留的笑着。
起初,卓夜也在笑。
但慢慢的,卓夜脸上的笑意微敛。
老将军不应当笑这么久。
“老将军!”卓夜上前。
卓新也才愣住,脸上的笑意顿住,也跟着卓夜一道上前。
只是卓夜尚且来不及做旁的,庞老将军就伸手拾回他的那柄战刀,虽然坐着,还是一面笑着,一面拄着战刀,正襟端坐,只是笑容越来越缓,带着喘息!
“老将军!”卓新心中忽然慌乱!
但是庞老将军依旧在笑。
只是说不出话来。
但在人生中最后一个,还有什么比打胜了一场近乎必败的仗;看着一个青涩的少年,撑起平关所有西秦将士心中的光明;同一个今日才认识,却能够并肩战斗,能将后背托付给他的小辈一道酣畅淋漓厮杀一场来得更爽快的事!
眼见卓新惶恐上前,庞老将军欣慰笑了笑,最后,眸间一点一点,一缕一缕缓缓阖上。
等不到他上前了……
庞老将军阖眸瞬间,手中忽得一暖。
等到了。
也就没有遗憾了。
“庞老将军?”卓新难以置信,“庞老将军!庞老将军你醒醒!我们打赢了!你醒醒啊!”
卓新伸手摇晃着他,“你醒醒啊,庞老将军!”
卓新泣不成声,“卓夜,你叫军医啊!”
见卓夜不动,一身衣裳早已被鲜血染红,但是却低头没有应声模样。
卓新又朝一侧的士兵喊道,“叫军医啊!”
只是所有的人都在低泣,却都没有应声,也都没有动弹。
“你们不去,我去!”卓新起身。
卓夜一把拉住他,“二公子,庞老将军已经去了。”
卓新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空白,颤抖着咬紧下唇,“我不信……”
第220章 偷袭
临近破晓, 南云山中的气温也低得怕人。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山谷内,所有人都藏在悬崖峭壁的缝隙岩石洞中。
这里是南云山中的低谷, 落云沟。因为地势的缘故, 环境寒冷恶劣, 但是水流大, 不结冰,是南云山中的荒凉之处。要藏在这样的地方, 不能生火,全靠强悍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念。
这里的, 都是孙勇从可以信赖的士兵中调出的五千精锐。
“王爷,我们还要等多久?”孙勇其实有些担心。
已经过了三日,再隔一日, 应该是很多人的极限。
“继续等。”卓远轻声道, “有人会比我们更沉不住气。但只要他们相信我死了,一定会进攻平关关卡, 他们攻得越凶, 我们越有机会。”
孙勇叹气, “平关会不会死守?”
卓远应道, “守是为了让羌亚人看到,并且相信,我们不是特意引诱他们平关的;平关不能死守,羌亚军中孤注一掷,精锐被调出, 平关关卡守不住,只要能拖住半日,我们就有机会!”
孙勇迟疑, “庞老将军会不会意气用事?”
卓远摇头,“以前会,现在应当不会。我是因为救他‘死’在南云山的,我说将平关交付给他,平关要守,但实在守在不住,一定要退回环城,环城才是最后的防线,不要因为平关失了环城。老爷子一生都在疆场,不会听不明白。”
孙勇颔首,想起庞老将军离开时,老泪纵横模样,王爷临‘死’前的交待,庞老将军不应当会犯糊涂。
两人短暂缄默。
卓远脑海中都是几日前的事情。
……
几日前。
“将军,下令吧!”
“王爷,下令吧!”
周遭都是请命声,甚至单膝跪下,双手拱手朝他请战。
一瞬间,卓远是心动过。
眼下追击,兴许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战争,边关的战事马上就能结束。
但脑海中忽然想起阿四一次次哭着同他说起,在梦里,他死在追击羌亚的路上,阿四很少哭,但临别时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一遍遍得给他脑海中想要追击羌亚军队的念头泼冷水。
―― 六叔,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在,我们会很想你,一直很想你!
―― 仗打不打得赢你都要回来!死多少人,你都要回来!三年你一定要回来,你记住!你三年一定要回来!
―― 六叔,我做了噩梦,梦到你中了托亚得的陷阱,你不要追他,那是陷阱!
卓远脑海中飞快转动着,再次想起同托亚得相关的事,羌亚军中确实没有人叫托亚得,孙勇早前查到的托亚得也只是鞭炮爆竹的意思,引申为阴狠狡诈,但早几日从擒获的羌亚其中一个部落的战俘口中得知,托亚得在一个羌亚一个部落里的意思,多指贬义,只要形容一个人不好,就会用托亚得,是很隐晦的用法。叛徒,内鬼,这些字眼在卓远心中反复掂量。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能阿四说的窜到一处。
眼前是一众跪下请愿的将士,慷慨激昂,人人都期盼看着他。卓远又莫名想起平宁山地龙过后,之空大师告诉他,王爷是征战之人,生死多在一念之间,且多思量。
且多思量?
且多思量。
“王爷,下令吧。”威德侯再次开口。
他喉间轻咽,沉声道,“穷寇莫追,收兵……”
在场所有将领都愣住,不敢相信一般看他,就连孙勇都不解。
卓远心中反倒是从未有过的明镜,阿悦在等他,府中的孩子在等他,眼下不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需要退路,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家中都有亲人,不平白送死的时候!
“收兵!”卓远坚定。
军中愕然。
……
入夜,卓远寝帐外,付成撩起帘栊,“王爷,孙将军来了。”
今日收兵回来,军中近乎每位将军都单独来见过王爷,说得都是追击羌亚军队的事情。
王爷是一军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