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李秀棉正在自己的破屋子里收拾,虽然收拾和不收拾的效果并不明显,每年到年节,李秀棉还是要认真地把家里的破桌子破板凳好好擦一擦,墙角门缝的尘土扫一扫,心里觉得还是比不收拾的时候强许多。
李秀棉边收拾着边想,这个年一过,强强就十六岁了,最多再过三四年,就得说媳妇了,有的着急的,像强强这个年纪,都把媳妇说下了,但是他们家的条件这么差,根本没有办法说,即便如此,最多再拖个三四年就得说了,要是到了二十二三还娶不上个媳妇,就让乡里乡亲笑话死了,她已经被笑话了十几年,可不愿意让唯一的儿子也被人笑话,指指点点的,唉,想到这里,李秀棉就擦不下去了,把抹布甩在吃饭的小方桌上,开始擦眼抹泪,她实在是看不到希望,怎么可能给儿子说上媳妇,她那个男人,整天脑子琢磨一些没用的东西,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儿子娶媳妇才是老朵家最大的事呀,一个丫头片子,上不上学有啥要紧,早晚是要嫁人的,都是给别人白忙活!
李秀棉正在擦眼抹泪地想糟心事,朵瓜瓜撩开门帘,开心地甩着两条小辫,露着两排有些泛黄的牙齿,笑着说:“娘,看,我二姨和我莲莲姐来了。”
李秀棉一听是二姐李秀芳来了,连忙把眼泪擦干,站起来迎二姐,李秀芳跟在朵瓜瓜的后面,进来了,说:“莲莲和瓜瓜去跳绳吧,我跟你小姨坐坐。”
朵瓜瓜拉着王莲莲高兴地走了,她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二姨来,都会给他们带吃的,她最喜欢她二姨了。
朵瓜瓜和王莲莲走了,李秀芳拉了个板凳,和李秀棉一起坐下,见妹妹眼睛发红,自己也掉了眼泪,说:“唉,这日子真难过呀,啊啊啊・・・・・・。”
李秀芳说着,哭了起来,李秀棉连忙拉住二姐的手,说:“二姐,咋了?我姐夫又打你了?”
“别提了,王二虎这个王八蛋,就听他娘的,我今天在家收拾,手也不知道咋了,一抖,摔了一个小碗,她娘就骂我,骂我四六不懂,骂我扫把星,嫁到他们老王家,一点好都没有,就生了三丫头片子,还让王二虎好好收拾我,王二虎这个王八蛋,就听他娘的,你看他把我打的,这脖子,这胳膊。”李秀芳说着,解开大棉袄最上面的扣子,让妹妹看脖子根上的淤青,又捋起袖子,让妹妹看胳膊上的淤青,李秀棉看了,也跟着掉起了眼泪,李秀芳接着说:“还有背上,腿上,我就不让你看了,这个王八蛋,下手忒恨了,抄起个笤帚疙瘩就打呀,我跟他过了快十八年了,大闺女闪过年十七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他就一点情儿都不念,说打就打,我就是命太苦了,这个死老太婆,等着吧,她死了,我一准儿不给她吊孝。”
“二姐,别难受了,老太婆也五十多了,我看她那个样子,也熬不了几年了。”李秀棉说,李秀芳说:“唉,别提了,前两年,眼瞅着她快不行了,结果她老头子一死,谁也不会能给她气受了了,她俩儿子又听话她的话,她觉得心里痛快了,身子骨倒是比以前更好了,我看三年五年的死不了,说起来,咱姐三,就你还好一些,公婆走的早,少受不少气,大姐都四十多了,老公公老婆婆都还在,受了他们二十多年的气,到现在,老俩都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兄弟五个,年轻的时候最不待见咱大姐,瘫了,要伺候了,一天也不能少伺候,心里也不是滋味,日子过的也不痛快,前些日子我去看大姐,大姐的左眼珠子上一片红,说是看不清东西了,我让她去医院看看,她说老了,添毛病是正常的,也不去看。我就更别提了,进了老王家,五年生了三丫头片子,王大虎家的三年生了俩儿子,我都快被公公婆婆挤兑死了,王二虎这个王八蛋,不能喝酒,一喝酒,想到自己连个儿子都没有,就拿我撒气,唉,我也打不过他。”
李秀芳说到这里,两个人想了想,觉得日子咋过的这么难,都开始擦眼泪,擦了一会,李秀芳抬头看看妹妹的家,唉,心里又叹了一口气,虽说自己受气不少,总比妹妹家强吧,地比妹妹家多几亩,好歹吃喝都不成问题,逢年过节的,都能吃上一斤肉,一天三顿饭,现在也就一顿玉米面饽饽了,妹妹家还一天三顿玉米面饽饽呢。李秀芳想到这里,才想起今天来妹妹家,不只是倒苦水的,连忙从大棉袄的大兜里往外掏炒花生,一把一把掏,放了小半个桌子,李秀棉一看,说:“姐,你这俩大口袋还挺能装,你装的鼓鼓囊囊的,我姐夫不说呀?让你婆婆看见了,少不了又要打架。”
“说什么,他把我打成这样,我还不能抓两把花生了?这个是我们昨天炒的,老婆子今天给老大家和我家一家一簸箕,我跟你抓点,我知道你们家没有种。”李秀芳说着,又解开大棉袄的扣子,从贴身的小夹袄口袋里掏出四个大糖包,放在桌子上,又从腰里拽出一截红色的布和两根头绳,一根红色的,一根绿色的,放在桌子上,李秀棉看的二姐一样一样地往桌子上放,觉得鼻子又一酸,流下了眼泪,李秀芳说:“哭啥,都是自己家的姐妹,年前,老婆子给钱,让给孩子们扯衣服,我三闺女,少紧紧手,就能给瓜瓜扯出一条库片,你今天晚上给孩子做出来,过年穿条新裤子,也喜庆,还有这头绳,两分钱一根,我买了六根,一毛二,我跟卖头绳的唠了半天,饶了她两根,给瓜瓜扎上,都上学了,整整齐齐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