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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1章 平西微服私访记

魔临 纯洁滴小龙 12295 2024-06-29 15:02

  郑凡左手端着一碗汤,右手拿着一块饼子,一口汤顺两口饼子,身子半侧,对着面前的集市。

  集市极为热闹,多是商贾行商,喧嚣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可不是散卖;

  卖方,都是摆出样品,后续有很多的货;

  买方,掂量掂量样品成色,再于袖口中握个指谈价;

  明安县城在司徒家时期,就是连通雪海关的一座榷场,虽经历了几番战乱,野人败退时,这里近乎成了空城,但伴随着平西王府对晋地的治理以及商贸的再度发达,处于黄金地段位置的明安县城很快就再度复苏了过来,单论榷场之繁华,比之昔日更盛。

  郑凡很喜欢这种热闹且喧嚣的感觉,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种繁华与热闹,伴随着时间的堆积,很快就会吸引来更多的人口进驻。

  上次自己凯旋途中,就曾和许文祖就这件事进行过商榷,直言了颖都不得阻拦人口向晋东的迁移。

  同时,晋东巨大的人口需求断层会产生虹吸效果,向楚地招纳楚人,向雪原招纳野人“贵族”以及野人奴隶;

  一想到当年打仗时这里还是一片白地,如今建设得颇有成效,王爷心里就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虽然在规划与设计上,都是瞎子和四娘的功劳,但并不妨碍自己这个吉祥物在这里抽空来个自我感觉良好。

  “如何?”

  郑凡开口问道。

  在桌旁,不仅有陈道乐与何春来站着,不仅有剑圣和剑婢师徒俩坐着,还有俩小家伙。

  是的,

  靖南王世子和燕国太子,也被郑凡带了一起过来。

  平西王爷想要培养靖南王世子,这几乎是王府公开的秘密,从封王大典上王爷抱着靖南王世子向世人宣告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就已经在铺垫了。

  但就带一个天天不带太子又不太好;

  朋友家的孩子放你家,真的说视如己出,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明面上你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做得太过。

  姬传业先回答道;“干爹,父皇曾说过,天下都认为干爹您最骁勇善战,为我大燕当代军神,但很少有人清楚,干爹您的治世才能,不逊于他。

  传业入晋东后,还未曾向东而行过,奉新城的热闹,是因为王府在奉新城,但这次东行,传业是真的明白了干爹的能为。

  干爹不仅仅是大燕的军神,干爹下了马,还能为我大燕的大宰辅!”

  大宰辅,是姬老六鼓捣出来的一个内阁排位,这货将内阁品级拔高后,为了加以制衡,给内阁里的大官们进行了论资排辈以防止他们抱团。

  陈道乐在心里笑道:放着晋东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不要,放着已经经营起来的地盘不要,非要去入京做什么大宰辅,除非自家王爷疯了。

  何春来则想得更深一步,依照王爷的谨慎,入京也不可能是孤身入京的,也不会是轻骑入京,很有可能是带着大军入京;

  真到了那时候,入京当个大宰辅或者丞相什么的,其实也挺不错。

  郑凡则只是微微一笑,转而看向天天;

  天天回答道;“北先生说过,货物、银子,最重要的是流通,只有流通起来,才会产生价值,孩儿看见了商贸发达,看见了流通。”

  郑凡点点头,没做点评。

  这时,外头有一队甲士巡街而过,瞧见这里坐着的一众人,领头的人,微微皱眉。

  明安县城,不,确切地说,是奉新城往东,基本就不存在什么“游客”这类的存在,完全是商队之形,可眼前的人,明显不是。

  这一队甲士当即作势要进来盘查,何春来主动上前,掏出了锦衣亲卫的腰牌。

  领头的见了这腰牌,面容先是一肃,而后,再看向那一桌时,恰好王爷也转过身来。

  “王……”

  领头的校尉想跪;

  何春来伸手,扶住了他,并对他使眼色。

  这名校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马上转身带着手下离开。

  现如今,晋东地界上能当上地方头目的,基本都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卒,而老卒,基本都曾和平西王爷一起上阵冲杀过,认得王爷,也不足为奇。

  郑凡则起身,示意陈道乐结账,随后道:

  “行吧,咱们动身吧。”

  既然已经在这里被认出来了,雪海关,就得早点去了。

  一行上了马车,两辆马车驶出了县城城门,刚出城门时,郑凡示意停车。

  紧接着,

  郑凡先行下车,天天和姬传业也跟着一起下来。

  王爷面对着城门,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挂着一排排尸体,不下百具。

  不过,新鲜的只有五具,其余的,基本都风干了,有些,只剩下一个头骨还吊在那儿。

  尸体经过处理,所以不用担心什么瘟疫。

  郑凡没去捂俩孩子的眼睛,就让他们站在这里,大大方方地看着。

  这俩孩子,

  一个是老南王世子,

  一个是大燕太子,

  这点景象要是都看不下去,可真就丢人了。

  “春来。”

  “是。”

  何春来上前两步,指着城墙上挂着的那些尸体道:

  “二位殿下,这些人里,基本分为了三类;

  一类,是这榷场上下其手的管事;

  一类,是这县城里中饱私囊的官吏;

  一类,是偷税漏税的商队掌柜。

  按平西王府律令,商队行于晋东,需遵王府律法,违律者,严惩!

  按平西王府律令,王府治下官吏,贪赃枉法者,杀无赦!”

  天天和太子听了后一起点头。

  郑凡开口问道:“看看这些尸首,最早的,有好几年了,最新的,皮肉还有些泛嫩呢,我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世间贪赃枉法者,可杀得完?”

  “孩儿一直很喜欢吃沙琪玛,吃过了,过阵子,就还想吃。”

  “父皇曾与传业说过,为上者,当以利引之。”

  郑凡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脑袋,对姬传业道:

  “那是你爹还是王爷时对你说的吧?”

  “是。”

  “一时人,一时事,格局,不一样了。”

  “孩儿受教。”

  郑凡望着那些尸首,道;“行酷法者,可行一时,却无法行一世,每年春来,野草再生,和这是一个道理。

  这草,是永远都不可能除干净的,看似除得干净了,一场雨过去,肯定又冒了出来。

  但,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管了么,反正做的也是无用之功。

  一代人除一代草,一代人管一代事。

  就和本王的刀一样,持刀者,当时常拭刀,一旦懈怠了,刀生锈了,到战场上,死的,就是自己了。”

  “孩儿受教。”

  俩孩子一起行礼。

  王爷轻轻咂嘴,过完了导师瘾后,挥了挥手:

  “行了,上马车吧。”

  ……

  马车队伍终于来到了雪海关地界。

  晋东之地,有三处屯田之所。

  最大的一处自然就是奉新城,那里有着最多的人口;

  而雪海关和镇南关一带,也是屯垦区域,为的是争取可以让这两处雄关的守军可以在粮草上尽量做到自给自足。

  其中雪海关因为有当初侯府打下的底子,所以在靠近其地界后,可以清楚地看见沃野一片,秋收的工作,已然展开了。

  马车行于田间官道上,看着两侧忙活的身影。

  男女老少都有,壮劳力更是不乏;

  军中标户农忙时,是得参与生产的。

  其实,早些时候,郑凡想的是养一支纯粹的脱产募兵,但伴随着自己家大业大所需兵马规模的增大后,发现这压根就行不通;

  无他,负担实在是太大了。

  不是养不起,当年大燕举国之力,供养镇北军铁骑,晋东现在完全也可以;

  但又想经营又想发展,赚多少吃多少,也就维持个局面不崩盘而已,平西王府的野心肯定不止于此。

  现如今,也就梁程亲领的那三万最精锐铁骑算是脱产了,其余各地驻军,都得负责屯垦。

  前面,有一支商队,商队挂的是平西王府的旗号,将通过雪海关去往雪原。

  商队掌柜恭敬地等候着,待得两辆马车融入这支商队后,商队继续前进,过关卡,入雪海关。

  剑圣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的情景,道:

  “原以为这里会变得清冷一些,但看起来感觉,比当年还要热闹。”

  毕竟王府从雪海关搬到了奉新城。

  “这才符合发展规律。”郑凡笑道,“甭管打仗不打仗,也甭管王府在不在这里,这座关卡,都不可能清冷下来的。”

  剑圣看了一眼郑凡,问道:“为何要这般进城?”

  不仅仅是这般进城,还有路上明显的隐藏踪迹,让剑圣有些好奇。

  锦衣亲卫也一直放得远远的,并未紧紧跟随。

  “想看些真实的东西,就得低调一点。”

  “所以呢,你想看见什么?”

  “还不清楚。”

  剑婢此时插话道:“师父不要问了,咱王爷只是喜欢这种白龙鱼服的感觉。”

  紧接着,剑婢又补充道:

  “师父您越问,王爷感觉越好。”

  “哈哈哈哈。”

  郑凡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一颗花生砸向了剑婢,

  笑骂道:

  “就你聪明,你当你师父不知道?”

  剑圣没有言语;

  但实则,这几年,在家做邻居,常串门的那种,在外出征更是几乎形影不离,彼此脾性,其实早就互相顺溜清楚了。

  剑婢有些不服气道:

  “那王爷你这明知故问做什么,你是来这里抓把柄的么?”

  “不对,把柄都要临时抓的话,也忒丢人了。”

  “那王爷既然有把柄在手,为何不直接将人发落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

  郑凡看了看身侧的天天和姬传业,

  尤其是对姬传业问道;

  “传业。”

  “孩儿在。”

  “你父皇有没有教过你,如何处置一个你很讨厌的人?”

  “父皇教过,父皇说,看一个人是否讨厌,是次要的,主要看这个人,有没有用。”

  “继续说。”

  “如果是有用之人,哪怕犯错,只要他犯的错没他的用处大,就可以放下。”

  “嗯,听听,听到没有。”

  郑凡又是一颗花生砸向了剑婢,

  道:

  “该抓的抓该拿的拿,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帮我守这座城么?”

  “我……”

  “都没孩子见识高,白吃了这几年饭了。”

  听到这里,剑圣扭头看向郑凡。

  “跟你师父多学学,做事做人,看事看人,这里也包含着剑法真意。”

  “呵。”剑圣直接懒得说话了。

  剑婢则目露疑惑之色,不服气道:

  “王爷,你懂剑法么?”

  “问你师父。”

  剑圣只得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多听听,有用。”

  “哦。”

  剑婢只得应下了,她是信师父的。

  ……

  入城后很久,待得商队即将自雪海关北门出去时,王爷所在的马车才脱离了商队。

  江湖传闻,当年平西王爷还是平西侯时,为了表露自己誓死为大燕守住雪海关抵御野人之患的决心,将自己的侯府修建得近乎靠近了北城门。

  其实,真实原因是当初剑圣在北门当守城卒。

  马车停在了侯府大门前,门口的两排士卒马上上前盘查。

  “放肆,这里是可以随意停车的地方么!”

  何春来先行下了马车,拿出令牌,呵斥道:

  “王驾在此,跪下见王爷!”

  郑凡也在此时掀开车帘,走出了马车。

  “王爷……”

  王府早就从雪海关搬迁到了奉新城,现如今在雪海关被派来看守老侯府大门的,自然不可能是混得多好的士卒,所以,他们并不记得平西王爷的长相。

  但一来令牌做不得假,二来在雪海关内假冒王爷岂不是明摆着找死?

  最重要的是,

  当郑凡的目光扫过他们时,

  那种军旅之人能切身感受到的气势,让他们直接放下了所有疑虑,马上跪伏下来:

  “卑职拜见王爷,王爷福康!”

  郑凡没理会他们,而是站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侯府的招牌。

  后头,天天搀着姬传业下了马车,对太子道:

  “弟弟,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哦。”

  剑圣和剑婢也下来了,二人习惯性地看向王府隔壁的那道巷弄。

  “回家了。”

  郑凡转过身对众人笑道。

  随后,

  步入大门。

  在拿下雪海关后,侯府其实也是后翻建的,单纯从建筑角度上而言,还很新;

  但房子的话,一旦没人住,没那人气儿去养,它就很容易显得“旧”;

  且曾住过人的房子,越是容易这样。

  郑凡带着一行人在家里逛着;

  与此同时,

  王爷归府的消息也马上传递开去。

  很快,第一拨收到消息的雪海关的文官武将就聚集在了侯府门口;

  守门的士卒倒是没有阻拦,因为王爷并未让锦衣亲卫接管这里。

  但就算没人阻拦,在得知王爷在里面后,这些第一批赶来的文武,也没人敢先进去。

  王爷微服而来,直接入府,目的如何?

  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先等着呗,天塌下来,个高的先顶。

  慢慢地,这里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人。

  而柯岩冬哥,终于策马来了,他本人原本今日不在关内,而在西边巡视燧堡,得到消息后,马上回来。

  他是雪海关的总兵,在晋东,军政军政,军为先;

  雪海关的知府姓温,是温家的人,也就是瞎子媳妇儿娘家人,人来得早,但人一直耷拉着手,候着。

  柯岩冬哥看了看他,他也翻了翻眼皮,微微一笑。

  二人平日里搭伙主持雪海关一带的事宜,要说没矛盾,那是不可能的;

  “真是王爷来了么?”

  柯岩冬哥问守门士卒。

  “是,是王爷。”

  柯岩冬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胄,走上台阶,后方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列队一起准备跟进。

  谁知柯岩冬哥上了台阶后忽然停下来深吸了两口气,

  后方众人集体一个趔趄,排在第二位的温知府直接被推倒在地。

  柯岩冬哥回头看了一眼他,没再耽搁,走入侯府。

  后头人马上搀扶起温知府,大家伙一起跟着进去了。

  侯府里会有人每隔一段时间打扫一下,但并没有像皇帝行辕那样哪怕皇帝不在也有着宫女宦官的配置,因为就算是王爷住这里时,府邸的仆人也少得可怜。

  柯岩冬哥直接走到后宅,

  后宅院门前的门槛上,坐着俩孩子。

  俩孩子一人面前堆着一沓厚厚的折子,像是在整理着,见一群人过来,俩孩子也没丝毫惊慌之色。

  “这是蛮族将领贪占标户耕田的折子,放这里。”

  “这是打压异己,提拔亲族的折子,放这儿。”

  “这是勒索海兰部的折子,放这儿。”

  “哥哥,这是擅自挑衅伏击格桑部商队的折子,该放你那里。”

  “对对对,这是酒后大不敬的,该放弟弟你那里。”

  柯岩冬哥张了张嘴,呼吸开始变得有些颤抖。

  后头将领和文官们,也都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可怕的压力已经袭来。

  天天抬起头,似乎才发现面前站着这一大群人,有些讶然道;

  “诸位叔叔们,你们为何站在这里啊,进去呀。”

  虽说孩子的面貌因为长大而变得快,但在场的不少人其实已经隐约猜出了这俩孩子的身份。

  就等着柯岩冬哥带头行礼大家伙好跟上呢,

  谁晓得柯岩冬哥身形有些踉跄,仿佛已经失魂落魄了一般,只是麻木地点点头,就走了进去。

  后头的一众人,也只得一起跟着进去,但不忘对这俩娃娃赔上殷勤的笑容。

  而俩孩子,则一脸人畜无害,也不招呼人,继续坐下来给自己面前的折子分类。

  大家伙终于进入到了王府的后园,

  此时,

  那里站着一名身穿白色蟒袍的男子,男子身旁,放着一把椅子。

  当众人进来时,男子转过了身。

  许久不见,再目睹王爷尊容,众人脑子里当即有了刹那的停滞。

  随即的,王爷的一番动作和话语,

  让雪海关总兵柯岩冬哥“砰”的一声,直接瘫跪在地,抖如筛糠。

  王爷拍了拍身边的那把椅子,

  道:

  “来,冬哥,孤的王座,给你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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