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诗会上,虽然宋卿源,柏靳和许骄都有弃权,但因为轮数多,期间获赞誉者不少。
最后择一最优者,沈凌请示天子意思。
宋卿源幽幽道,清和是恩科主考,她拿主意。
许骄看了看宋卿源,最后挑了宋卿源最喜欢的一人,也是借赋诗针砭时局的一人,旁人纷纷羡慕。
宋卿源心中极度舒适。
许骄惯来看得懂他的心思,她知道他要的。
赋诗会结束,春风楼的学子陆续散去。
天子不会在春风楼久留,宋卿源同柏靳简单道别,宋卿源目光看向许骄时,许骄正被沈凌和何进拉着说话,无暇顾及旁的,
太监看了看天子,“可要唤相爷一声?”
宋卿源低声,“不必了,晚些时候去鹿鸣巷。”
大监会意。
等宋卿源和柏靳的马车分别离开,许骄这里的事情才商议完。
正好六子急急忙忙来了跟前,许骄上前,轻声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六子跟着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眼前逆贼来了,六子都能稳妥思量,不惊慌。
许骄跟他到一侧,“说吧。”
六子眼眶微微红了红,“相爷,夫人走了。”
许骄愣住,“什么叫夫人走了?”
六子摸了摸眼泪,“夫人今晨离京了,说要出远门,特意没让家中告诉一声,眼下这个时候已经走远了……”
六子将书信递上。
许骄颤颤接过,岑女士离京了?
许骄心底忽然有些发慌。
信笺上是岑女士的字迹,不知为何,许骄接过,只觉心底从未这么惶恐过。
――阿骄,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已经离京了,别撵路了,娘会挑你撵不上的那条……
――你是娘的女儿,娘其实一直以来心中都清楚,你想要的,你喜欢的,和你不容易的。你爹去世得早,娘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帮你周全,只能看你自己一人在朝中斡旋,你一天天长大,在娘眼中,你就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辰,娘很为你骄傲,也内疚,抱歉……
――你在朝中遇到多少事,娘能做的其实都已经很少,送你早起去早朝,提醒你记得吃饭,做一做你喜欢吃的点心,听你抱怨朝中的事,也听你每日的抱怨,感激,难过,高兴,都围着一个人。阿骄,你长大了,有你自己的生活了,娘能你替做的其实有限,你也不必事事记挂着,去到何处都要考量娘如何想……
――娘会去北关,去苍月,去白芷书院,那是属于娘和爹的记忆,是娘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你的未来人生不应当是为了娘,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阿骄,你长大了,也有一日会为人母,也有一日会明白,娘的期许,最简单不过,是望你开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处,也希望娘的小阿骄诸事都好……
――此行路长,有蒜苗与豆丁为伴,不必担心,等娘见过同你爹约定的风景,会再回来……
信笺滑落指尖,许骄泣不成声。
天大地大,许骄忽然想追,都不知道当去何处追……
许骄低着头,捧着脸,最后埋首在双臂间,双臂搭在双膝上,泪如雨下。
岑女士走了……
许骄在马车中哭得有些无助。
她是许骄啊,但没有岑女士,她什么都不是啊!
她什么都不是……
***
入夜许久,许骄在惯来的面摊前坐下。
老板娘早就熟悉了她的身影,连忙上前,“相爷来了?”
许骄一惯温和有礼,很少似眼下这样低着头,有些丧气模样。
老板娘仿佛瞥到她眼眶是红的?
“酸辣粉,要加麻加辣加酸那种……”许骄声音低沉。
“哦哦……”老板娘没有多问,赶紧去做。
许骄实在不知道去何处。
不想回鹿鸣巷,不想去陋室,不能去政事堂,也不能去翰林院,甚至,都不能同旁人说起心中的事,只能在偏静小巷的面摊里,求片刻安稳。
许骄没哭了,只是眼圈还稍微有些泛红,整个人没太多精神,气压有些低沉,目光也盯在筷篓处出神。
忽得,身前有身影落下,就在她对面落座。
柏靳?
许骄意外。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眼睛,才想起应当还有些微微泛红,她怎么会想到在这里遇到柏靳。
“殿下怎么在?”许骄声音嘶哑。
柏靳也意外。
柏靳没有戳破,温声道,“嗯,有次见到你和魏帆这里,知道这里有一家酸辣粉,原本是想离京前尝一尝,结果没想到遇到你,真巧……”
柏靳一面说,老板娘一面迎了上来。
既然同相爷认识,应当是相爷的朋友。
老板娘见他也温和有礼,“一样的。”
老板娘会意。
但凡同相爷一道来这里的,都是同相爷要一样的酸辣粉。
桌上一侧有水盅。
柏靳拿起一侧的开水烫碗筷。
许骄目光微微怔了怔,略带诧异般看他,柏靳烫完碗筷,递到她跟前,许骄接过,眼中都是诧异。
但柏靳已经拿了一侧的茶壶给方才烫过的茶杯斟茶。
“许清和,承蒙一路照顾,以茶代酒。”柏靳端起茶杯。
意思是,践行茶。
许骄收回目光,也端起茶杯。
他果真是猜出来她不能喝酒的,所以当时在富阳,最后践行宴上用茶水,他是特意照顾她的。
许骄没有戳破。
恰好老板娘端了两碗酸辣粉来,“慢用。”
柏靳看了看这辣椒和扑面而来的酸味,不由笑了笑,“我还真的许久没吃这个了。”
许骄看他,提醒道,“有些辣……”
柏靳看她。
她又道,“吃相也不优雅……”
柏靳忍不住笑,“都吃粉了,还要什么优雅。”
许骄终于笑了。
两人都各自尝了一口。
柏靳并没有呛住,辣到,或是旁的,是真吃过,不像早前宋卿源和齐长平,想到宋卿源,许骄眸间微微滞住。
“有不开心的事情?”柏靳问。
许骄抬眸看他,“嗯。”
柏靳不瞎,看得出她眼睛微红,她越掩饰,越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如坦诚。
柏靳没有追问,只是道,“我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但后来发现,其实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头看,也并不是那么不如意,只是那时候在情绪里出不来,也看不清。”
许骄看他。
柏靳笑道,“所以,不开心就不开心吧。”
许骄也跟着笑了笑。
好似早前的压抑去了些,柏靳也绝口没问旁的事,只是同她一道说起了富阳的事。仿佛说起富阳的事,分散了注意力,许骄没早前那么郁结在心。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临到末了,南顺京中该宵禁了,他不回驿馆也不妥了,柏靳方才起身,“许清和,我欠你一碗酸辣粉。”
许骄轻笑。
柏靳也莞尔,拂袖转身。
只是柏靳一走,许骄这处又冷清下来,兀自坐了许久。
老板娘为难,“相爷,我们要收摊了。”
许骄看了看她,温声道,“我想多坐会儿,你们先走吧,我让人帮你收着。”
许骄放了银子在桌上。
“不用不用!”老板娘没要银子。
许骄看她。
老板娘叹道,“相爷,您随意坐,东西不管了,明日我们再来,就是相爷,夜深了,您也早些回家,熬夜伤身。”
许骄点头。
京中是要宵禁,但是巡守的禁军见是许骄,都拱手,不敢上前叨扰。
许骄在面摊处喝了许久的茶。
茶凉了就是凉茶。
快子时的时候,大监寻来,“相爷,老奴到处找您,您怎么在这儿?”
许骄看他,声音里有些疲惫,“怎么了,大监?”
大监叹道,“陛下在等相爷,脸色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