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绝对的惨烈。
村子北口一片狼藉,在散乱微弱的篝火之下,道家的法器遍布各处,地上躺着三个年龄不一的女人,生死不知。
唯一站立的王双宝浑身血迹,胸腹之中那道斜斜的血痂让他看上去狰狞可怖。他呆呆地望向东南方的天空,就在刚刚,马修斯又变成一只大蝙蝠,带着谢蔷薇飞翔而去。
“双宝,”最年轻的梁小慧第一个醒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没死?”
“我又复活了……”王双宝轻轻抚摸着那道粗大的伤疤,半小时前那里还在汩汩冒血,“多亏这个护住了我的心脏。”
梁小慧眯着眼睛仔细望去,王双宝手中那个圆圆的东西已经被一分为二,竟是胡抱元送给他的八卦阴阳镜。
“把师傅和你娘抱到车上去吧,”梁小慧挣扎着站起身来,“然后把地上的法器都收好,我们回去。”
梁小慧伤得也是不轻,好在她年轻气盛,体质又是罕见的阳包阴,再加上何清正紧要时刻推开了她,让她以较快的时间缓了过来。
王双宝将一身寒气的师傅和母亲分别抱到车上,再把地上散落的法器一一拣起。当他捡起最后一枚铜钱时,意外看到了一个人影。
“站住!”王双宝大喝一声,“给我出来!”
大树的阴影处闪出一个人来,却是谢成功的儿子,阴阳眼谢忠三。
“是你?”梁小慧正准备上车,扭头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谢忠三低着头,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俺大在哪?”
谢忠三来的时候刚好马修斯带着谢蔷薇去而复返,因此他没听到谢成功的下落。
“你大还在那个山洞附近,”王双宝开始处理那堆尚未燃尽的火堆以及地上的血迹,“他被邪神和圣女抛弃了,你快点去吧,早点救他回来。”
虽然邪神离开了那个山洞,但那里还有大量的吸血蝙蝠,倘若谢仓法带人上去可能也会有危险。因此,王双宝有心让谢忠三去。
“我这就去。”谢忠三倒是没含糊,转身就走。
“明天你见着谢仓法,告诉他这是你大放的火,”梁小慧远远的嘱咐一句,“因为你大在山上采药时跌倒了,烧烟放求救信号,就不用他上山了。”
“知道了。”谢忠三头也不回,一脚高一脚低地向银钟山走去。
四个人都受了伤,程度却各有不同。
本来是王双宝伤得最重,险些要了性命。可他拥有月光戒指,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再加上八卦阴阳镜护住了心脏,反而是他伤得最轻。
相比而言,受伤最重的就是袁士妙与何清正了。前者受了谢蔷薇双掌的全力一击,后者虽然受创较小,奈何她年岁更大,受伤后又强撑身体发射了一阵子铜钱镖,动了真气。
“小慧,怎么治?”王双宝在灶膛里添了几块木柴就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上次是怎么治的师傅?”梁小慧没好气的反问一句,“准备糯米和艾水,越多越好,我来给她们擦洗!”
“哦,对!”王双宝一拍脑门又跑了出去。
上次袁士妙在山洞被邪神的阴气伤到了右手,何清正先用糯米拔阴毒,而后用艾叶之水外敷内用,基本将阴毒拔了干净。
现在这情形明显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包括梁小慧在内,也中了招。
情况紧急,王双宝只得一切从速从简,他将一整袋子糯米倒在土炕上,又烧了一大锅艾水倒在大水盆里,全部准备停当,向梁小慧交待几句后,他关上门去了灶膛间。
屋里的梁小慧忙个不停,王双宝帮不上忙,便烧了一锅热水,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的血污,并找出衣服进行更换。
“啊……”何清正呻吟一声,“六妮,六妮儿,你怎么样了?”
自从王双宝拜师之后,何清正就不再以乳名称呼儿子,但急切之下,仍是自己最习惯的方式。
“婶,你醒了?”梁小慧轻声询问,“他没事,在外面坐着呢。”
“娘,娘,”王双宝背身靠近房门,“我没事,八卦阴阳镜护住了心脏,月光戒指治好了我的伤,你怎么样?”
“死不了,”何清正挣扎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小慧,给我碗艾水。”
屋里的三个女人,何清正六十岁,袁士妙四十岁,梁小慧二十岁,正好代表女人的三个阶段。
“婶,我的办法都用尽了,可师傅还是不醒。”梁小慧带着哭腔,“你看她前胸这两个黑手印,可咋办啊?”
“中毒太深了,”何清正叹口气,拽过条被子给她盖上,自己也穿好衣服,“全真龙门派的丹药天下无双,你师傅没随身带上几颗?”
“有的,有的,”房门外的王双宝听得真切,“师傅曾给我一颗大还丹,说不到关键时刻不能食用,现在肯定到时候了!”
“对呀,”何清正也想了起来,“快拿过来!”
袁士妙牙关紧咬,一脸的黑气,给她用过的糯米已经变成灰色了,也没能拔尽体内的阴毒。
梁小慧用力捏开师傅的牙关,将大还丹塞了进去,同时以艾水冲服下去。
十几分钟后,袁士妙长出一口气,微微挣开了双眼:“这是在哪?你们都没事了?双宝呢……”
“我没事,”屋外的王双宝大声回话,“师傅,就属你伤得最重!”。
“好熟悉的味道,”袁士妙咂咂嘴,品着口里的滋味,“这是全真教的大还丹?”
“是的,师傅,这是你给双宝的那一颗。”梁小慧总算大功告成,这才开始料理自己身上的阴毒。
“好孩子,”袁士妙刚刚苏醒,还惦记着昏迷之后的情况,“后来发生什么了?”
屋外的王双宝替代了正在疗伤的梁小慧,从头到尾,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袁士妙颇为感慨,“今天走运,拣回了四条命。”
“师傅,是不是以后就没事了?”王双宝又问。
“没事?”袁士妙苦笑一声,“还有阴沉木箱、细方铜棍、谢成功家挖出的镯子、吸血蝙蝠藏身的山洞,甚至还有狼王坟的秘密、青山镇的大风水等等等等,恐怕以后的事儿还会有很多。”
“师傅,你感觉好点了?”梁小慧基本清理完毕,穿好了衣服。
“嗯,好多了。”袁士妙挣扎着起身,穿上内衣,“双宝,你进来吧。”
四个人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之上,八目相对,同时莞尔一笑。
“师傅,这次伤得比上次还重,是不是要多休养几天?”王双宝关心地问。
“恰恰相反,”袁士妙轻抚胸口,那里还有阵阵凉意,“上次的伤就没好利索,这次的更厉害,我要回终南山好生调养一番。至于那颗大还丹,等下次见面我再给你一颗。”
“嗯,我也要开学了。”梁小慧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谢蔷薇,也不知她会不会继续完成学业。
“好男儿志在四方,”何清正怜爱的拉着儿子的手,“你也有身份证了,应该堂堂正正的出去闯荡闯荡。”
“嗯,娘……”王双宝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已经是正月十六了,”袁士妙望向窗外,忙活了一夜,天都快亮了,“明天我们就出发,小慧开车先去镇上取上身份证。然后直奔中州,把双宝安顿好后,我们就回西京。”
“就这样吧。”何清正打了个哈欠,“我们睡一会儿吧,困了。”
“师兄,”袁士妙示意王双宝递过随身的挎包,翻找出一个瓷瓶,“这是三十颗清阴丹,你中的阴毒也不轻于我,每天一粒,吃完就好了。我吃的是大还丹,功效更持久,足以支撑到终南山。”
“那好。”何清正也不推辞,坦然受之。
劳累了一夜,四人倒头就呼呼大睡,直到上午十点才被拍门的声音吵醒。
“谁呀?”何清正看了看挂钟,隔着窗子问。
“是我,开门。”声音低沉,好似是谢忠三。
谢忠三凌晨时分孤身一人上山营救谢成功,也不知成功与否。听到是他的声音,何清正赶忙穿衣起床,随便抹了把脸,打开街门把他让了进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何清正注意到谢忠三手中用粗布包裹着一根长长的东西,“怎么有这么重的阴气?”
“灵杖,”谢忠三将这东西放在老井井台之上,“我找到俺大时,他一直抱着这个东西。”
“你大怎么样了?”梁小慧也从屋里走出来。
“没死。”谢忠三神色黯然,看样子邪神和圣女的所作所为伤了他们的心。
“那你想怎么样?”袁士妙没下来,隔着窗户问,“这支灵杖给我们了?”
“嗯,”谢忠三胡乱地摆摆手,转身离去,“俺大说,再也不掺和这些事了”。
“他这是怎么了?”王双宝不解。
“伤了心了。”梁小慧撇撇嘴。
也许谢成功一直将自己当作是邪神的使者,或者是血族的一员。但是邪神和血族的人却不这么想,当离开的时机到来,邪神说走就走,甚至没有顾及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