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秀安静的听着,手背撑着下巴看着方年年,没有出声打断。
都说到这个点了,方年年没什么好犹豫纠结的,半自嘲半吐槽地说:“要是他身份简单点,有个这么好看的丈夫多养眼。但是他身份太特殊,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和我家有仇,他爹比较厉害,我爹打不过,只能够避让着……”
“谁啊?这么厉害!”
方年年尴尬地挠头,“这个不好说。”
“哦,然后呢?”李秀秀巴巴眼睛。
方年年说:“因为家庭的关系,我肯定不能和他在一起。”不能因为她,连累家人。“他追过来后,我就断然拒绝了!但他扔了个柚子,骂我幼稚!!!气死我了,真想把柚子扔他头上。”
“那是挺幼稚的,我们都是大人了。”李秀秀点头。
得到了朋友的认可,方年年就像是得到了声援,立刻提高了点儿声音说:“就是嘛,他太幼稚了。”
“是你们两个都幼稚。”
方年年,“……”
控诉地看李秀秀,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究竟站哪一边的?
李秀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挽着方年年的胳臂说:“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呀,我懂你为什么不扔掉柚子了。”
“啥?”方年年自己都弄不懂,糊里糊涂的,手指头抠着柚子的肚脐眼,宛若要抠出一个理所当然。
李秀秀化身情感大师,她也算是过来人了,对吧,总有那么一点点的发言权的。轻咳一下,李|大师开口说话啦,“因为扔柚子的不是你啊。”
方年年一头雾水,“哈?”
“我们年年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掌握主动权,你出言拒绝了,划开界限、做出行动的应该是你,偏偏对方扔了柚子,多不服气。”
方年年若有所思,难不成自己的自尊心作祟?
“还有啊……”
方年年假装抠柚子的肚脐眼,其实竖着耳朵听。
李秀秀小声地说:“你对他的感情,不是一点点,是大一点点。”
方年年惊悚,“怎么可能,我就喜欢他的脸和肉体……”
“嘘嘘嘘,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李秀秀忙捂住方年年的嘴。
方年年偃旗息鼓。
李秀秀说完了自己也羞涩得一塌糊涂,这是她最大胆的一次了,这么直白地说喜欢。满是红晕的脸上,两弯眉毛羞涩地靠在一起,李秀秀轻声轻语,犹如蚊蚋之声,“因为还喜欢,所以放不下。”
她迷茫地眨眨眼睛,她好像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喜欢表哥,说放下就放下了……
“竟然喜欢的多一点点?”方年年跟着陷入的迷茫。
车厢里,两个小姑娘靠在一块儿,同时的一言不发、同样的茫然。
驾车的是李家的伙计,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些嗡嗡声,是小姑娘的窃窃私语,更多的没听见,因为他在看热闹呢!
馄饨摊那边真是热闹,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人,把还算是宽敞的路弄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骂人的、疑惑不解的……人声、牲畜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简直不要太热闹。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男人的尖叫,像是被掐着嗓子的公鸡发出来的声音,尖锐刺耳。周围的人如潮水一般向后退,跑不及时的被带倒,大人的哭声、孩子的哭声、牲畜的叫声、各种咒骂声……
方年年他们的马车停得外,没有受到波及,但马儿烦躁地刨地。
“发生了什么事?”
方年年掀开车帘子问,她肩膀上探出个小脑袋,是李秀秀。
稳着马儿的伙计说:“馄饨摊那边好像出事了,具体不知道。”
“哦。”方年年探出头看向另一边,爹娘那边也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呢。
方奎和李叔直接站在车外,吩咐两个驾车的伙计把车再往旁边靠一靠,稳住马,别让马受到惊吓。
又传来了两声短促的尖叫,听起来太吓人,李秀秀害怕地抓住方年年的袖子,“究竟怎么了?”
方年年摇头,安慰着说:“没事儿的。”
李秀秀点头,“嗯。”
两个人的目光看向混乱的中心,随着人群散去,被团团围住的馄饨摊终于露出了真容。小小的馄饨摊就一副挑子,两张桌子加四条凳,连个遮风挡雨的雨棚都没有。
现在,挑子打翻在地,桌子直接被肢解了,包好的馄饨散落一地,被踩得成了肉饼糊在地上,汤汤水水更是掀翻了,带着火星子的炭到处都是。
但吸引人目光的,绝对不是凄惨的馄饨摊,而是铁塔一般的男人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他手上提着一个正常体型的中年男人,男人又叫又喊的,裤裆里濡湿一片。
“天,好高!”李秀秀惊呼,抬起双手捂住脸,眼睛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隙里向外看,“还好黑,他是晒黑的吗,还是没洗澡?”
铁塔一般真不是形容词,就是陈述一个事实,方年年目测黑男人身高超过两米,是绝对的巨人,身板宽阔粗壮,面孔黝黑粗笨,因为太黑了,五官都模糊在一块儿,远远地看不清楚。
“应该是黑人,是昆仑奴。”方年年说。
昆仑奴且黑且高且壮,上身裹着一张制作粗陋的兽皮,大冬天里露出粗壮的胳臂和长着护心毛的胸膛。
他提着正常体型的男人,大手分分钟能扭断男人的脖子。
“昆仑奴?”
“嗯,前朝很多,后经战乱,到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京城一些仕族公卿、皇亲贵戚家应该还有,他们个子高、力气大,好驯服……”
“是被当奴隶咩?”李秀秀声音低落,透着冷。
“嗯,不过高祖规定不得蓄养奴隶部曲,家仆都是雇佣关系,昆仑奴应当也是吧……”
围观的人散是散了,但还有不少人停在远处伸长了脖子看,就有一两个在方、李两家旁边。
方年年朝着老爹挤挤眼睛,方奎会意,露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二位,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叔偷笑,方奎真是宠闺女,闺女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干啥。
被问话的二人是主仆,一个穿着青色儒衫、戴黑色幞头,是个读书人。身边跟着做小厮打扮的,背着竹制的箱笼。听到询问,书生叉手行礼后说:“小子刚才就在馄饨摊上吃馄饨,事情经过还是知道的。”
方奎回叉手礼,“麻烦公子说说,我们待在外围,马车被人群挡着去路,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麻烦。”书生笑着说:“我正吃着馄饨,突然身边出现一大片阴影,我抬起头一看,就看到了那位壮汉。壮汉皮肤黝黑,当是前朝昆仑奴后人,出身应该不是很好,行止粗鲁……”
书生为难地摇摇头,无奈笑着不知道怎么说。
“我家公子说的太斯文,不是粗鲁,是粗鄙。”小厮巴巴地开口说着,“那昆仑奴身上好大味,往我们桌边一站,伸手就往公子的碗里面抓。我那时候在挑子那边拿蒸饺,没看见,正在下馄饨的店家看见了就喊了一声。那粗鄙的昆仑奴就生气了,钵大的拳头砸在桌子上,桌子轰地就塌了,瞧瞧我家公子的衣服,下摆直接脏了。”
大家看向书生,下摆、裤腿还有鞋,都脏了,还有没有弄干净的葱花沾在上头。
书生无奈笑着摇摇头。
小厮憋不住这口气,继续说着:“弄坏了店家的桌子,店家当然不开心,人家小本生意的,桌椅板凳都珍惜,就出来理论,怎知那个昆仑奴不讲理,掐着店家的脖子提了起来。”
说完,他心有戚戚地看向远处,昆仑奴手上提着的男人就是馄饨摊的老板。
第69章 油墩子 眼巴巴地看着,他也想吃
“提着店家的脖子不说, 还要抓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可是斯文的读书人,怎么受得住这蛮夷的粗鲁行为。”小厮愤愤不平, 他撸起袖子,握着拳头在虚空中挥,仿佛每一拳都痛扁在昆仑奴的大脸上。
书生无奈地笑了笑, 他提着自己的衣衫,身上湿了倒无所谓, 油腻腻地贴在身上才难受,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令人作呕。
“还好我的书童机灵,在祸及我前拉着我跑了出来, 这才免于一难。”书生担忧地看向远处,铁塔似的黑人大汉依然提着摊主, 摊主软手软脚,很显然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书生不忍地收回了眼睛,掩面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我们力所不及, 没办法救人,还是加紧离开。”小厮脸上仍带愤怒。
“我们去报官, 让官差抓人。”书上没有皱着又松开,挣扎犹豫之后做下决定,眼睛里的情绪一下子就落地了。
小厮点头如捣蒜, 自然非常赞成公子的办法。
书生向着方奎等人点点头,带着小厮转身走了,速度很快, 转眼间就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李秀秀透着帘子缝隙往外看,已经看不到那个书生了,“那个书生好可怜哦,好好吃着饭被人打扰不说,那人还要打他,昆仑奴真是粗鄙。长得粗黑,相由心生,肯定不是好人。”
“书生面皮白净,知书达礼,是不是看着就是好人了?”
方年年问。
李秀秀眨眨眼,细细的眉毛疑惑地皱了起来,“那个吧,我的想法差不多。”
方年年摊手,她双腿并拢,金黄的柚子放在腿上,沉甸甸的可爱,“我觉得不能相信书生的一面之词,你看,那个昆仑奴只是提着摊主的衣领,没有掐着他的脖子,看起来吓人,但没有伤人。”
“这个嘛……”李秀秀不解地挠头。
方年年又说:“说不定昆仑奴发现馄饨不对,在阻止书生吃呢。不过,我也是猜测,说不定书生说得就是事实。”
李秀秀鼓了鼓脸,眼睛里浮现出茫茫然,“我闹不清楚了,不管啦,随便他们吧。那个摊主怎么办哟,被提着这么久,他头歪着,是不是晕过去了?”
“好像是的。”方年年看了眼,看到摊主四肢瘫软,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表现,应该是晕过去了。“黑人把摊主扔了。”
“天哪,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李秀秀吓得脸发白,她既想躲到方年年的身后,又想要伸出手臂保护方年年……她看到坚定地护在自己身前一动不动的好友,咬了咬嘴唇瞬间做下了决定,展开双臂抱住方年年,用自己柔弱的身板护着她。
方年年一愣,随即脸上紧张的表情柔软了下来。
车窗帘子被风吹开,黑色铁塔一样的男人离得远远的从旁边走过,方年年看过去,看到一双冷冷的眼睛、一张厚厚的嘴唇,还有缺损了一大块的鼻子,看起来面目狰狞,非常可怕。
他扫了方年年一眼,然后转头,迈步向前走了过去,每一步仿佛都有咚咚的脚步声。
方年年怔住,久久没有言语。
抱着自己的人害怕得瑟瑟发抖,眼睛紧紧闭着,却没有害怕地缩到角落。方年年拍拍李秀秀的胳臂,柔声地说:“走掉了。小丫头怕什么呀,有爹爹们在呢,不会让我们有事儿的。”
“嗯?”李秀秀小心翼翼地半睁开眼睛,“走了吗?”
“对的,走了。”
李秀秀松了一口气,身子软了下来,靠在方年年的身上,“吓死我了。”
“拍拍胸口。”方年年笑容有些勉强,但李秀秀垂着头没有看到。
“讨厌。”李秀秀噘嘴,她抬起头看到方年年怔然的表情疑惑了,“怎么了?被吓到了吗?”
方年年摇头,“刚才那人走过去,我看到他的身上有好多伤痕啊。”
笃笃――
车窗被敲了两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方奎的脸,他看了眼女儿和李秀秀,坚定有力的眼神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一看到他,方年年就彻底安心了下来,“爹,我看到那个人身上好多伤疤,东一条西一条呢。”
“我看到了,是陈年旧伤。”方奎说,“你们两个把车窗从里面插上,风大。”
“哦哦。”方年年忙不迭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