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回答:“我叫简凊凊。”忽而想起门派中只可称道号,又忙补充,“我道号妙灵。”
“原来是妙字辈。”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名叫流昔。凊凊二字很别致,比妙灵好。”
万劫不复的开头。
但当时懵然无知,偷空就下意识找寻他的踪迹,追随等候。
爱恋之心,是在年岁大了之后才渐渐生出,彼时只是单纯想找个玩伴罢了。
她在家中时,常缠着兄长玩耍,流昔之于他,是兄长的替代。
少年哪有耐烦和小女孩玩耍的,偷懒休息的时候偶尔被她找到,他就笑一笑:“嗳,怎么又是你?总甚巧就遇到你。”
她脸颊火辣辣热,不敢说自己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来的。
其实找到了,他也不怎么陪她玩,多是敷衍逗她几下后,从随身的多宝袋中寻出个山下带回的玩意儿给她,打发她自己玩,而后倒头呼呼大睡。
那些玩意儿,她都不怎么喜欢玩,但会小心收好,然后在他身边看经书,唯恐落下进境被师父骂。
挨着流昔,听他的鼾声,她就不那么想家了,好像此刻正蜷在爹爹或哥哥们书桌旁花窗下的小榻上一样。
虽然没有花茶糖水,没有各种好吃的小点心,也没人捧墨摇扇,笼香添衣。
但有鸟声虫鸣,有茵茵翠草长盛的鲜花,有浓碧的树荫,恬静安心。
可以专注地温书,反而学得比被师父关在小屋子里快很多。
她就是坐在睡觉的流昔身旁的大树下,背会并参透了她入紫昆派的第一个口诀——
大道无为本自然,一阳抱阴化方圆;三岔路口寻真种,八卦炉中性炼天;四象调和归本面,五行攒簇长金莲;有增有减方为妙,知吉知凶始入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本章内容比较天雷……
『大道无为本自然,一阳抱阴化方圆;三岔路口寻真种,八卦炉中性炼天;四象调和归本面,五行攒簇长金莲;有增有减方为妙,知吉知凶始入玄。』这段是引用道家歌诀,特此注明。
1月份能更新的内容就都贴出来了,大家过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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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五陵县的市集上午颇热闹。艳艳阳光照着熙攘街道,喧嚣之中,浓浓俗世气息。
楼歌和东奕走在街上,留神观察四周,从行人到气脉,没什么异常。
他们来了几天,一直没查出什么所以然,县衙的衙役捕快们不免在背后议论几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看来所谓天下第一派的弟子,也不过尔尔。
楼歌和东奕亦曾猜测,是否凶手已经被偶遇的那位法力强大的前辈料理了?
然而,就在昨日,又有附近村落报官说,有丁亥年出生的男子失踪。
两人便都有些纳闷,那高人的气息,明明是属于正道,正邪不两立,有这么强大的正道气息出现,为什么凶徒还敢犯案?
楼歌和东奕商议,以往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也许就是被预先想到的种种可能与不可能束缚了思路,索性放开一切预设,只当成寻常的凶案来对待。
当成凶案来看的话,失踪的人目前均匀遍布周边各村落,很多失踪的男子,除家人之外,连天天打照面的熟人都记不清他生在哪一年,凶手怎么会知道?
除了有特别的法术之外,能够得知这些的人,大概有几类——
县衙中能够接触到户籍的人。
算命的。
青楼女子。
这几种人,都是在县城活动,壮年男子,大多不会天天窝在村中,亦时常会到城里来。符合推论。
两人将想法与衙门中的人一说,衙役都有些不以为然,若是只查一般人,何必要请你们?碍于县太爷和郡守大人的面子,不好明白地表露,就敷衍道:“多谢多谢,这些我们来查便好。”
楼歌道:“也好,那这些人就由各位查,我和师弟亦在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妖物。”
捕头搓搓手,笑道:“也好也好。”
在街上慢边走边看,东奕叹道:“师兄,刚刚县衙里的人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们没别的事,就别在这里白吃米了,该回哪去回哪去吧。要是不抓紧把凶犯抓出来,你我得给师门丢人哪!”
楼歌一愣:“是么?”
东奕四顾周遭,依然没有什么不寻常,就道:“师兄,我们去茶棚里坐坐?那里人来人往,多闲言碎语,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楼歌点点头,两人遂就近找了个茶摊,在棚下坐定。
茶摊简陋,上的都是粗茶,倒还送了些五香蚕豆、方糕之类的配茶。
东奕喝了一口茶,笑道:“小时候喜欢偷吃,待如今年纪大些了,再吃这些饮食,才悟到为什么师父一定要我们辟谷。弃绝饮食,就少了许多因此而生的执念欲望。比如这茶吧,我爹就特别好茶,家里专门弄了一个大屋子,装他那些茶,还自己写茶经。这就是执念了。要是让他喝这种茶,他肯定一口都喝不下去。”
楼歌笑了一下。
东奕又喝了两口茶,忽而放下茶碗,一脸郑重道:“师兄,我觉得,有些执念,你也得放下。”
楼歌微微扬眉,东奕盯着他:“比如——关于花姐姐。师兄,那事真不是你的错。既然已经是这个结果了,既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师兄为什么不能放开?”
楼歌哦了一声:“我觉得我没什么。不还跟以前一样么?”
东奕叹了一口气:“哪和以前一样?以前的你根本不是这样,我比较喜欢那个二又开朗的二师兄。现在你就跟身上压了座山似的。”
楼歌慢悠悠道:“这叫沉稳。”
东奕撇嘴:“拉倒吧,大师伯那叫沉稳。师兄你虽然是他的徒弟,但真没继承他老人家这一点。”
楼歌咧嘴:“此乃所谓境界各有不同。”
东奕嘿道:“师兄你说刚才这句话的样子又比较像你了。这样就很好。我知道你不想提这个事儿,岔开话题也罢,我的话你当放屁也罢,要是你能够放开胸怀,不要再拿那件事折磨自己,那就好了。我等修仙既为悟道,亦为渡人,己之不渡,何以渡人?”再用一副不怕被抽的表情看看楼歌,“师兄,情关难破,破了它天宽地阔!”
楼歌的手一顿:“我……”
话到这里,他没有再往下说。
这些年,师门中所有人都说他是情关难破。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
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难道真的是情?
那个少女,实在不足以他动情,那时心中坦坦荡荡,亦不曾往那上面想过。
一直压在心中,其实是因为愧疚吧。
但,让他放不开的并不是这些。
东奕仍在絮絮叨叨:“师兄,说起这个案子,我觉得,会不会……”
楼歌收回精神一边听一边点头。
其实,这一百多年来,压在他心中的,并非单纯是花淇淇的死。而是,他忽然有了一种怀疑。
花淇淇灰飞烟灭那一刹那的场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天之后,还发生了别的事,虽然所有人都噤口不言,但他隐约知道真相。
那件事,既是突变,又是转折,更是个引子。
从那一刻起,什么都变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我,又是谁?
她站在一面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萝卜和枯玉居然一副已变成小伙伴的架势,在一旁一搭一档聊得很欢。
“这疯妇在做甚?突然变个大镜子出来照。”
“也许她只是想让自己想明白,她到底是谁。”
“话说,比起这个疯妇,吾觉得以前那个傻头傻脑的女人挺不错。唉,可惜前情如覆水,不能再回头~不能~再~回头~~”
萝卜兀自唱得欢实,她望着镜子,又有些恍惚。
是,以后该叫哪个名字,都是问题。
简凊凊、妙灵、还是……花淇淇?
镜中的形容,属于简凊凊,妙灵,而不是那个花淇淇。其实,那个傻头傻脑的花淇淇,她也很喜欢。
也许就是这样,才在轩辕星萦出手的一瞬间,下意识地保留了那副身躯。
若非轩辕星萦突下杀手,令她突然完全清醒,或许即便回到此界,她依然还一直会是那个傻妮子吧。
不,不会。
其实在回到此界时,她便有了一点点清醒,前尘往事又在想起,只是一直不愿面对。
话说,回到此界,真的是“意外”?
轩辕星萦一直就住在隔壁,谈什么意外!
她心念一动,指间爆出金光,一把抓向地上的枯玉,玉在金光中化成孱弱的少年,被她抓着领口提起。
“你口口声声说帮我入凡,隔壁的轩辕星萦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虚弱地摇头:“我……的确不知……”
她再冷笑。少年又道:“紫昆派中,知我存在者几乎是无,何况参星宫?”
这样说来,倒也对。紫袨老祖留下的废玉,若非她挖出,此时依然会躺在悟心园的所谓玉冢之中吧,是不大可能与轩辕星萦有交集。
那么,是轩辕星萦察觉到她入凡,刻意为之?
还是,从头到尾,这就是紫昆派的安排?与参星宫的合谋?
当年她气急之下,闹得是挺大的。但是一个流昔,她就不是对手,要是再加上一个含明,把她这缕遁入凡世的残魂打到灰飞烟灭亦是不费力的事儿。
何必劳驾参星宫主亲身力行?
还用了一个小弟子假意做戏把她带回修仙界,之后亦一唱一和演得很逼真。
难道是想要渡化她回头是岸什么的?
有这么好心?
轩辕星萦发的那个大招可是的确要致她死地,含明没有跟着补上一刀,还算厚道,但明显是很高兴看她死。
怎么想怎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