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小公子,更是城中出名的混世魔王,他们可得罪不起,要不然回头惹恼这位小公子,可有他们好果子吃。
这会自当没瞧见,任阮靖驰撒火,最后还是阮妤拦住阮靖驰。
“好,小驰。”坐在一旁休憩的阮妤把手中没吃完的瓜子往旁边盘子一放,而后朝目光关切望着她的杜南絮笑着点点头,便起身朝他们走去。
走过去瞧见阮靖驰还是一脸怒火,拳头也紧攥着,跟一头受刺激的小兽似的,不过到底是听她的话没再打人,只是嘴唇一直抿着,看着就不高兴。
阮妤也没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话,看他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向宁裕,语气淡淡地问,“宁叔叔刚才那番话,我听不懂,我怎么害你?”
郦园老板夏言也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是主持这场比赛的人,阮东山在他这出事,无论如何,他都难辞其咎,因此他比谁都着急要把这事调查清楚。他年近四十,眉眼依稀能瞧见年轻时的俊美,一身蓝色长衫,头发用布包着,风雅也有礼,走过来先和三人打招呼,“宁老板,阮老板,阮公子。”
而后便让小厮先扶宁裕起来,又问他,“夏某也想知道,宁老板刚刚那话是何意思?这事和阮老板有何关系?”
宁裕这会却又不说话。
他刚刚是情急之下脱口而言,但实则无论说什么,他都讨不到好。
若说出来,让别人知晓珍馐斋居然窃取金香楼的菜谱,那么珍馐斋这么多年的名声就毁,他家那个老头子一向看重名声……必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可若是不说――
“小驰,你去看看阮大人怎么样?”宁裕心中还在踌躇,忽然听到阮妤这一声,脸色又陡然变得惨白起来。
他把头往裁判席那边看,大夫已经过来,阮东山还在昏迷……见阮靖驰应声后要往那走,他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立刻道:“是你让阮卓白故意接近我,给我菜谱,这两道菜原本是你们要做的!”
话音刚落,场上一片哗然。
夏言和阮靖驰的脸色也纷纷变得难看起来。
宁裕自然知道他们的哗然声代表着什么,即使他说得是阮妤故意找人接近他,但在场的有多少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珍馐斋的名声在今日之后可以说是彻底毁!
可他没有办法。
名声毁还可以想办法,可他要是真因为这事背上什么杀人的罪名,他就彻底完!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拉阮妤下水!
夏言心中唾弃宁裕所为,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处理好阮东山的事,只能把目光转向阮妤,仍是有礼貌的问她,“阮老板,这事是真的吗?”他不想管他们的这些事,他就想让阮东山醒过来,至于之后怎么处置,那是阮东山要管的事。
“金香楼最开始定得的确是这两道菜,可后来我想两道更好的菜便把这两道菜换,比赛应该没有规定赛前不能换菜吧?”阮妤眨眨眼,露出一些少女的娇憨。
比起咄咄逼人且失神智的宁裕,阮妤这副模样自然更加讨喜。
夏言膝下也有儿女,瞧见阮妤和女儿差不多大年纪,便摇摇头,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自然没有。”
阮妤笑着颌首,又说,“既然没有,我换菜又有什么不可?且不说这两道菜我从前做着没有什么问题,宁老板赛前应该也找人试过菜,既是没有问题又为何在这时来指责我?”
她语气温和,但说的话却让宁裕根本没法辩解,他只能紧咬着牙说,“谁知道你使什么诡计!你肯定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菜让阮大人不适才故意把这两份菜谱交于我!”
阮靖驰一听这话又要发火。
阮妤却笑着握住他的手,面向宁裕,笑说,“有两桩事想反驳宁老板下,第一,我在阮家待过十六年,从来不知晓阮大人对什么过敏,当然,这事你若不信自可去阮府询问。第二,什么叫做我故意把菜谱交给你?你口中的那位阮卓白,虽是我堂兄,可我二人早就生嫌隙,平日从无往来,你若不信,也可找人去查问。”
她说到这,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一眼宁裕,嗤道:“与其说是我派人接近,倒不如说宁老板和我堂兄故意窃取我们准备的菜谱,想让我当众丢脸……”
话及此,阮妤的脸色忽然一沉,刚刚还姣美柔弱的少女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不顾宁裕脸色有多难看,直接当场指责他,“亏我一向尊敬宁老板,把你当做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未想到宁老板居然使出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太令人不齿!”
宁裕脸色一白,还要再说,忽然听到一阵拐杖拄地的声音。
“够!”
颇有些岁月沉淀的声音在场上响起。
众人回头,便瞧见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严肃着一张脸朝他们走来。
“郡主?!”夏言刚刚一直在前头,自然没注意到这位阮家的老祖宗也来,此时见她过来,神情一凛,连忙躬身朝人行礼。
阮妤见她来,也连忙敛神情过去,蹙眉问,“祖母,您怎么过来?”
她身边是阮母和霍如想,身后跟着脸色难看的阮父,刚才他们这里的这番话,他们已全部听到。
阮老夫人没说话,只是轻轻拍拍她的手,而后不带情绪地扫一眼宁裕,又把目光转向夏言,开口,“今日虽然是夏老板主事,但毕竟事关我的家人,老身也就倚老卖老一回。”
夏言忙道不敢,又请阮老夫人做主。
阮老夫人点点头,直接吩咐宁裕身后两个官差,“把人先抓起来扣回衙门,再去把他口中那个阮卓白抓回去一道审问。”
她少在外头这样雷厉风行地做事,旁人却对她无不从命,一番应声之后,便有人带宁裕下去,又有官差受吩咐去青山镇抓人。
等人走后――
阮老夫人这才看向身后的阮父,问他,“阮老爷,我这样做,你可会不高兴?”
阮父此时脸色仍旧难看,却不是因为阮老夫人的吩咐,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侄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此时听人询问自是恭敬道:“不会,您安排的好。”
阮老夫人便未再说话,只是看向阮妤,原本还想再和她说几句,可裁判席上,阮东山服用催吐的汤药已经醒来,只是精神仍旧不济,还有些浑浑噩噩。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总归是一家人,便和阮靖驰说,“喊人去把你爹扶起来,我们先回家。”而后牵着阮妤的手看向夏言,吩咐,“今日夏老板既是主事,便由夏老板和其余人决定今次比赛的胜负吧。”说着看一眼阮妤。
“您先回去,过些日子,我去看您。”阮妤和人说道。
阮老夫人点点头,又和阮父阮母说几句,这才由人扶着离开这。他们一行人离开郦园,比赛继续,胜者毫无疑问是金香楼。
……
这次比赛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比赛结束后还有人在不住念叨,还有人说这江陵府的天是真的要变,称霸多年的珍馐斋以后怕是要毁。
而浴火重生的金香楼只怕以后名声是越来越响亮。
阮妤把第一的奖励交给屠荣和张平,让他们把东西带回金香楼,而后便朝自己爹娘走去,到那的时候才发现霍青行也已经来,不过这会两人都未说什么,对视一眼后,阮妤看向情绪显然不是好的阮父阮母,“爹娘,我们先回家吧。”
阮父点点头,没有来时的高兴,就像是一身力气都被人抽剥干净。
霍青行扶着他往外走,阮妤便和霍如想跟在同样神情不是好的阮母身旁,快走到外头的时候,阮妤瞧见杜南絮和李家人站在不远处……满味坊这次依旧是第二。
李家人原本就不满杜南絮管事,这会也不顾还在外头,当众数落起她,“嫂子既然没这个本事就不要鸠占鹊巢,自从满味坊交给嫂子后,咱们就处处被人压着一头。”
“珍馐斋也就罢,如今连金香楼也比不上。”
“我刚刚还瞧见嫂子和那金香楼的阮老板说话,嫂子是不是故意输给金香楼的?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和别人勾结!”
“我说怎么我们最近生意越来越差,原来是咱们家中出内鬼啊!”
杜南絮神色淡淡,任他们说骂也面不改色,可她身边的丫鬟却气得涨红一张脸,“你们简直胡搅蛮缠!满味坊从前又何时赢过?夫人日夜操劳家中和酒楼的事务,你们怎么能这样污蔑夫人!”
她还欲再说却被杜南絮握住手。
阮妤看不过去,沉着脸,刚想过去,杜南絮却已瞧见她,朝她摇摇头,她抿抿唇,到底还是作罢,目送杜南絮被丫鬟扶上马车,自己也扶着阮母上马车。
……
回到青山镇,阮卓白已经被人带走,听说来好些官差,直接当着阮陈氏和阮宏远的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给押走,阮陈氏哭着追出一里地,还是没能追上,最后直接晕倒在地上。
这会还没醒过来。
瞧见阮妤一行人回来,站在门口的几个婶子就要上前来说这事,待见他们这副脸色便猜测他们应该是知道,脚步停在原地,没上前,目送他们进屋,一伙人这才压着嗓音议论纷纷起来,猜测阮卓白到底做什么事,居然能劳动这么多官差出马,他们在青山镇待那么久,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阿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进堂间,霍家兄妹还未离开,被霍青行扶着坐到椅子上的阮父就哑着嗓音问阮妤。
第126章
阮母一听这话, 神色微变,霍青行更是蹙了眉,目光担忧地看了一眼阮妤,就在两人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阮妤却没有一点隐瞒, 开了口,“是。”
“阿妤?”
阮母面露怔忡, 似是不敢置信她果真早就知道。
阮父脸上倒是没有怔忡, 却也没有别的神情, 而是难得沉默地看着阮妤, 半晌才问她,“那你为何不提前与我们说?”
阮妤没有立刻开口, 她走上前,给人斟了一盏茶,语气寻常地说道:“爹爹,那是您教导喜爱了多年的侄儿, 我若空口无凭, 您会信吗?”
阮父张口欲言,最后却还是低下眉,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手揉着疲惫的眉心, 没有说这事, 只道:“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阮妤这次倒是沉默了一瞬, 把话题递给了阮父,“我听爹爹的。”她对阮家二房没有什么感情, 甚至于其他阮家族人对她而言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亲人罢了,并没有很深的情意在,但这些掀不起她什么波澜的人对她爹娘而言, 感情却非同一般,尤其是阮宏远一家,说到底,他们是这世上,除了她和兄长还有阿娘之外,爹爹唯一的亲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容忍阮卓白这么久的原因。
屋中短暂地沉默后,终于响起了阮父的声音,“……明日我会让族长把他从家中除名。”
这一句让屋中所有人都面露惊讶,阮妤也不意外,她没想到爹爹居然会有这样的决断。她看向阮父,目光微惊,此时日薄西山,阮父的神色却比这黄昏还有几分颓丧之感,他说完就站起了身,但或许是今日的打击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大了,他起身时,身子竟不住微晃。
阮妤连忙伸手扶住人,脸色也跟着变了,“爹爹小心。”
“没事。”
阮父摇摇头,没让阮妤搀扶,“我去休息下。”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很轻地说了一句,“阿妤,卓白的确是我疼爱多年的侄儿,可你是我的女儿,这世上,你,你娘还有你兄长,都是我最为疼爱和信任的人。”
“其他人,谁也比不上。”
他的声音太闷了,闷得阮妤突然长睫微颤,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就像是被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爹爹……”
阮妤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哑,还有些慌张,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可阮父却没有留步,他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子在日暮的照射下有些从前没有的沧桑,阮母见他身子趔趄,忙跟了上去,扶着人往外走……阮妤就看着他们的身影被黄昏拉长,最后一点点消失在她眼前,而天空也慢慢变得昏暗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有些可怕。
霍青行看着神色有些无措的阮妤,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朝霍如想那边看了一眼,霍如想会意连忙先出去了,等她走后,霍青行这才朝阮妤走去,抬手把她单薄的身子揽到自己怀里。
阮妤感受到他身子的热度,眼中的茫然这才回归一些,她仰头看着霍青行,哑声问,“霍青行,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爹爹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霍青行摇了摇头,抚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先生没有生你的气,先生他……应该只是有些伤心。”
阮妤闻言又沉默了。
她有想过爹爹的反应,想过爹爹会伤心,却没想过造成爹爹难过的不是阮卓白做了这样的事,而是……她的隐瞒。旁人都说她长袖善舞,为人处世无一不通,可实则,在有些事上,她就如同一个稚童一般。
总是不经意就伤害了自己的身边人。
她以前总怪霍青行不把事情说清楚,什么都憋在心里,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霍青行见她沉默不语也有些自责,若知晓会这般,他那日便该再和阿妤好好说下。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懊悔,沉湎于自己的过错,倒不如去想解决的法子……他抬手,继续轻柔地抚着阮妤的头,温声和她说道:“该吃晚膳了,我们去准备晚膳吧,做些先生和婶婶喜欢吃的。”
阮妤这会还有些沉默,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应了声好。
而后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被霍青行牵着往后厨走,说是一起准备晚膳,但实则霍青行根本不肯让她下厨,他怕她神智浑噩,不小心切了手,只让她帮着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