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还未说几句,阮东山等人便连忙上前向庄黎问起安,一堆人簇拥着庄黎,而庄黎面上笑盈盈的,只是还不等人寒暄几句就笑着说道:“诸位,今日我还有话要同先生说,回头再请诸位一叙。”
他身边仆从也恰时说道:“我家主人还要在江陵府待上几日,诸位改日再来找我家主人吧。”
主仆俩话说的客气,但谁不知道这位庄相的面最是难见,今日是托了许老先生的福……不过众人也不敢违背庄黎的意思,好在许老先生的寿辰还没到,庄黎既是为了这事来的,自然要等到寿辰结束再离开。
“既如此,今日就不叨扰庄相和许老先生叙旧了。”阮东山先开了口。
其余人也纷纷说道。
庄黎笑着朝众人颌首,而后亲自扶着许老先生往里头走。
两人走后,许家大爷上前请阮东山他们留下用膳,但阮东山却只是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庄黎离去的方向,嘴里说道:“不必。”庄黎话说得明白,他们若再在这讨嫌,岂不是惹人不快?
他朝阮靖驰招呼一声,率先往外走去。
其余人也纷纷跟在他身后。
到底有人不服气苦等一早上只等到这么一个结果,和阮东山埋怨道:“这位庄相从前在书院给您提鞋都不配,如今却一点都不把您放在眼里。”
阮东山心中也不服气,闻言却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人自知失言,忙闭了嘴,却也有不知晓此事的问道:“这位庄相和阮大人一道读过书?”
阮东山不语。
原先说话的人看了眼阮东山,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倒是回了,“当初阮大人和那位庄相一道在鹿鸣书院读书,你们别看如今这位庄相位高权重,以前却不过是一个连读书都读不起的穷小子,若不是有丹阳郡主帮衬,只怕他早就在书院待不下去了。”
“丹阳郡主?”
有人吃惊,又问,“这位丹阳郡主可是庄相那位早逝的原配?”
阮东山懒得提这些陈年旧事,从前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人如今成了大魏朝数一数二的权贵,而他伏小做低却连和人共用一餐的机会都没有,他心中正不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没过来,忙转身喊道:“阮靖驰,你在做什么!”
余光瞥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和阮靖驰站在一起,只是侧着身子,瞧不见面目。
他也懒得理会,自顾自上了马车,瞧着姗姗来迟的阮靖驰,和他说,“回头和你祖母说,庄黎来了。”
阮靖驰知道他是想要借祖母的手请人来家中吃饭,心中不由一阵腹诽。
“听到没!”阮东山压抑着脾气,脸色却依旧难看。
阮靖驰这才不咸不淡地哦一声,“知道了。”却是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要说阮东山自己去说,他才不会帮他,不过他也清楚,阮东山也是吃准祖母不会理会他,这才找他去和祖母说。
阮东山心中不满这个逆子这番态度,只是这会有求于人,只得缓下面色,“小驰,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为父高升,得益的不还是你们?”
他言辞恳切,见阮靖驰依旧是那副模样,虽心中有气,却也不愿在外头丢了脸面,只又问了一句,“你刚和谁在说话?”
阮靖驰听到这话,心神才一凛,面上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没谁。”
见他还要问,才又说了一句,“我会和祖母说的。”
阮东山一听这话,果然不再询问此事。
……
阮家马车离开后,其余人也纷纷准备离开,霍青行自然也在其中,只是他还未动身就被许老先生派来的仆从喊住了,“霍公子,我家老太爷请您留步。”
一时间。
还未离开的一群人以及许家二爷都把目光看向了霍青行。
第132章
“他是?”
有不识霍青行身份的人询问身边子弟。
那些年轻子弟也是今日第一次见霍青行, 便压着嗓音回道:“姓霍,不知是哪户人家,只知晓许家大公子和阮家小公子和他来往颇密。”
许宿和人交好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阮靖驰。
“阮小公子?”那些人惊讶地看着霍青行, 不远处的年轻男人显然也有些惊讶, 只是他性子恬淡,纵使诧异也不曾显露, 只是谦和地朝人点了点头, 应了声好。
许宿倒是很开心, 笑着和霍青行说:“霍兄, 我陪你过去吧,估计祖父得有一会才传召你。”
霍青行自然没有拒绝, 和人道了一声谢,两人便作别众人往里走去。
他们走后,身后的议论声却还是未曾间断。
许家二爷看着霍青行的身影问许家大爷,“大哥, 父亲什么意思啊?对于这么一个才没见过几面的小子这般维护, 他是不是还想替人引荐庄相!”
许二爷越想越生气。
自己千求万求,父亲也不肯替他多说一句好话,对于一个外人倒是维护得紧!
许家大爷心中早有决断, 此时听到自己胞弟咬牙切齿的话, 也只做马虎眼, “父亲自有打算。”这会客人都已离开,他说完又训斥一句, “倒是你,无故把庄相的行程透露出去,惹父亲不喜还是小事, 若惹了庄相不高兴,便是父亲也护不住你!”
这两位都是许二爷平生最怕的人物,尤其是庄相……
他生怕庄黎知道是自己泄露出去的,哪里还敢再想别的事,只问,“哥,庄相应该不知道吧?”见许家大爷只是冷眼看他,更是焦急,扯着人手说,“哥,你可是我亲哥,不能坐视不管啊!”
“我也是为了咱家着想才跟阮东山他们往来的!”
“好了好了。”
许家大爷被人晃得头晕,摇了摇头,叹道:“你先回自己院子,回头我去探探口风,若无事再喊你。”
“哎!”
许二爷忙不迭应了。
许家大爷目送他离开,这才往内院走。
……
而此时许老太爷的屋子,唯有一个老仆侍候。
庄黎不肯居于上座,只在许老太爷右下首坐着,言辞脾性皆无在长安时的倨傲,而是十分恭顺地问道:“先生这些年身体可好?”
“老样子罢了。”许老太爷语气淡淡,没把自己身体太当一回事,他捧着一盏茶,睇一眼底下的庄黎,闲问道:“你呢,如何?”
他问得自然不是庄黎的身体。
“陛下身体还好,底下几个皇子虽有小动作,但也没闹到明面……”庄黎语气寻常地把长安的这些事说与他听,“内阁之中,严、傅等人还是老样子,无作为也无动作,倒是前些年新进的曹任颇有些当年高相的做派。”
许老太爷挑了下眉。
高崇性子跋扈独裁,他当初管理内阁可没几个人吃到好果子,他眼前这个学生当初也没少被高崇针对,要不是因为他够聪明也够隐忍,之后扶持天子登基,两人联手把高崇拉下马,现在还不知道被赶到哪个旮旯地去了。
“能解决?”许老太爷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庄黎便笑,“曹任不成问题,只是此人――”他抿唇低头笑了下,把手中的茶盏放于桌上,这才继续和人说,“是陛下送进内阁的。”
“陛下?”
许老太爷皱了眉。
见庄黎还是一脸散漫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从前他教授的除了庄黎,还有当今天子以及如今大名鼎鼎的忠义王……当初这三人志同道合,关系不知道有多好。
还有丹阳……
“当初先帝若是未曾把丹阳许配给你,估计你和陛下……”
“先生。”
庄黎打断他的话,他的眉眼仍是那么悠远,只是平时散漫的人说起萧明月时,眉眼却带着几许少有的明媚,那是久不见晴后难得出现的阳光,就连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您知道的,那道旨意是我平生最感激先帝的事。”
许老太爷沉默地看着庄黎,最后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而后说起旁话,“对了,我有个孩子要引荐给你。”
“哦?先生近年又有得意的学生了?”庄黎诧异之余又有些期待,“不知是哪位小朋友这么得先生喜欢,竟劳您这般辛苦。”
“算不得学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
许老太爷捋着自己的胡须看着下首的庄黎,停顿一瞬,忽而说道:“你回头见了人可别吓到。”
“先生这是还把我当小孩了。”
庄黎有些失笑,他如今可不是当初刚进书院什么都不懂,见什么都稀奇害怕的穷小子了,几十年的宦海生涯,十多年的位高权重,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会让他吓到的东西?他抚了抚自己的衣摆,仍是好整以暇的端坐模样,“先生喊人进来吧,我正好看看是哪个小朋友这么厉害。”
许老太爷没说话,只朝身边老仆点了下头,老仆意会出去,很快霍青行就被人领了过来。
他进来时低着头,又因为逆光的缘故,庄黎并没有看见他的相貌,他只是端坐着偏着头,噙着一抹见人时惯常带着的笑看向来人……最开始瞧见霍青行的时候,他还好整以暇地在心中评价着。
虽然看不到相貌,但瞧着的确是个俊秀拔萃的人物。
不过年轻俊秀又出彩的人物,这世上并不少见,何至于让他吓到?庄黎还笑着,直到年轻男人越走越近,他原本还带着笑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起初只是身子僵硬,而后放在扶手上的手也突地爆起青筋。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
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弯腰躬身,语气温和且恭敬地向他们问安,“老太爷,庄相。”
霍青行请完安也没抬头,只是谦逊地站着,自然也就没有瞧见庄黎脸上的表情。
许老太爷倒是一直在观察庄黎,见他神情惊骇,仍捋着自己的胡须,问他,“如何?”
庄黎听到这句才回过神,到底不是从前的毛头小子了,年轻时得知萧明月的死讯,他可以和即将成为皇帝的李绍大打一架,也能拿剑指着徐长咎的鼻子质问他为什么没保护好她……而今,看着这张仿佛带着故人旧容的面貌,他已经能很妥善地遮掩住自己的心思了。
他只是把稍稍还有些颤抖的手藏于袖子之中,而后语气如常地笑道:“是个不错的孩子。”
和许老先生说完后又看向霍青行,问他,“你叫什么?”
霍青行面向庄黎,虽低着头,语气却不卑不亢,“回您的话,某姓霍名青行。”
“霍青行……”
庄黎轻声呢喃这个名字,又问他,“你今年多大?”
霍青行听到这话倒是稍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常答了,“十七。”
十七……
若是那个孩子顺利出生的话,应该也是这个年纪。
庄黎藏于袖中的手忽然又有些颤抖起来,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霍青行,见年轻男人似有所察,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和人笑道:“先生特地向我提起你,可见你学问不错,可有准备今次科考?”
霍青行答:“正在准备今年的乡试。”
想到刚才许老先生说的,庄黎又问,“不知你师承哪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