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南疆之主08 她说:“你得记住,单凭……
85 南疆之主 08
苏长青没能追上柳黛。
他既无奈又愤怒, 仿佛是对着个不听话的学生,教不好的晚辈,气过之后竟还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
或是他言语过激?动作粗暴?
或是应当春风化雨徐徐教之?
然而眼下柳黛消失无踪, 想什么都是白搭。
他赶回京城,自喻莲府中复命后,趁夜潜入王府别院。
暖春的夜, 四处皆是含苞待放,破土而出的韵味, 连一阵风都带着甜,来来回回熏得人昏昏然欲睡。
闻人羽作陪, 晋王常服在身,与他一道饮茶下棋, 等苏长青入门来,适才落下一子, 杀得闻人羽无路可退,只好掷棋投降。
晋王是一书生模样, 个子不高,身材略瘦,眉目清朗, 一眼瞧过去,是个人畜无害的公子哥儿。
见苏长青出现, 晋王笑得春风和煦,招呼苏长青,“来来来, 长青陪我下一局。”
苏长青上前一拜,行礼。
晋王一面分拣白子,一面问:“喻莲怎么样?”
苏长青适才入座, 将黑子装回棋篓子,“重伤难愈,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晋王沉吟,过后又问:“马市一案,他怎么说?”
苏长青道:“喻莲未曾起疑,只认为是驸马自作主张,尾大不掉,追索起来,多半会将驸马送出去顶包。”
晋王道:“私设马市,南北交易,一年何止千万雪花银,咱们喻大人不但权倾朝野,更是可说是富甲天下,着实厉害。”
闻人羽喝着茶打岔,“他日打起仗来,掀了他的私库,还怕没有军饷?这银子也是替朝廷存的。”
晋王嗤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闻人羽嘿嘿一笑,往苏长青身上望一眼,不再作声。
晋王却仿佛是突然间想起来,不经意间信口问:“与你一道去雁门的姑娘,就是刺伤喻莲的那一位?”
他原知道这一趟雁门之行捂不住柳黛,但没料到晋王会亲自来问,他心中一紧,左右思量,硬着头皮答了句“是”。
晋王微微一笑,浅褐色的眼瞳里浮起一阵波澜,“那姑娘倒是好身手。”
这话一出,一旁的闻人羽忙不迭点头,“可不是么!不世出的绝代高手,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话到一半,被苏长青凶狠的眼神逼回去,只好改口,“但不过……但不过,行侠仗义,有勇有谋,呃,是……是个好人。”
柳黛恐怕这辈子都没料中过,会有一天,有人会将她评价为“好人”。
可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更可见闻人羽是个胡说八道,满口荒唐之人。
“江山代有人才出。”晋王在空荡荡的棋盘上落下第一子,“我辈却多平庸……”
苏长青与闻人羽俱是一楞,苏长青刚要开口,却被晋王抬手止住,听他说:“一次不成,再难成事,绞杀喻莲一事不必再提,马市一案正在风头上,长青先回九华山避一避,省得喻莲起疑。”
苏长青这局棋下了个开头就已告退,留下闻人羽继续接替他与晋王对弈。
夜沉如水,晋王战意消退,打散棋子,烦躁地靠在椅背上,望着高阔的梁顶,久久不肯言语。
隔了许久,等得闻人羽都觉着战战兢兢,头皮发麻,才等到晋王开口,这声音苍老寂寥,仿佛从遥远山渊传来。
“那女子……身手当真如此厉害?”
闻人羽答:“天下之大,难有匹敌之人。”
“听你说,她不过十七八,身量娇小,容貌平平。”
容貌平平……
闻人羽陡然一窒,懊悔自己嘴上太快,没料到眼下会走到这一步。
果然听晋王下令,“查一查她的底细,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若能为我所用,本王必助她称心。”
闻人羽立刻站起身,跪在晋王身侧,“卑职这就去查。”
柳黛行踪诡秘,找她不如找苏长青,只要跟进苏长青,柳黛迟早要现身。
他快步向外,去追他的亲亲长青兄弟。
入夜,万神邸内长明灯不灭。
柳黛埋头在神像底下翻书,雪蟒就盘踞在她脚边,闭着眼睛打盹,南英端着吃食进来,催柳黛放下书,好生吃饭。
柳黛从南英手中接过玉筷,往地上死状凄惨的三个人一指,“这古书上写得模模糊糊,难怪月江停练出来的都是些左右不像的东西,添点料便都死透了。”
她夹一筷子竹荪,脑子里还在琢磨,嘴上也不自禁缓缓念出口,“月生星灭,魂出兽血…………”
她的视线落到瞌睡的雪蟒身上,盯得雪蟒都一个激灵睁开眼,满是恐惧地对着她。
“万物伏诛尽草魂,蛊中望髓噬无双…………”
“兽、月神、蛊血…………”
她一把扔掉玉筷,站起身走到雪蟒身边,把盘踞在地的雪蟒吓得一缩,柳黛兴奋异常,“你就是兽,而我,就是蛊中噬无双。难怪月江停练不成呢,他身上的蛊虫原就是个废的,也不敢拿你来练蛊……放心放心,不是要杀你炖汤,不过是取你一碗血罢了。”
转过头对南英,“领一队完完整整正常人来,才不要月江停留下的这些次货。”
南英正要退出去,柳黛又说:“尘舟那厮在不在外面?”
“还在月神柱下守着。”
“叫他进来。”
“是――”
尘舟跨进石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他一低头便瞧见满地横尸,血流成河,整个万神邸如同地狱魔窟一般,森然骇目。抬眼却看就柳黛坐在石案后头优哉游哉地饮着茶,正是这片地狱魔窟的主宰。
他片刻不敢耽搁,下跪、行礼,口称教主,面服心服。
柳黛问:“你猜我参没参透血奴的制法?”
尘舟赶忙回答:“教主智慧超群,必能参透月神造物之法,为我教造出屠戮中原之利器。”
“哈……智慧超群…………”柳黛被尘舟这副吹捧拍马的说辞逗笑,乐得前俯后仰,一根食指隔空点一点,指着尘舟那张绷得紧紧的脸,笑盈盈说道:“司刑大人这态度变得太快,我都有点儿不适应,不过呢……今儿我是真体会到掌权做主的好处了,看来这个做个教主也不算坏,至少有人时时刻刻绞尽脑汁,讨你开心。”
尘舟更切切说道:“能然教主开心,正是卑职职责所在。”
“哦?是吗?”
“千真万确。”尘舟满面肃然,一字一句,发誓赌咒一般,“属下所言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好得很呢。”柳黛放下茶杯,起身坐正,“我正缺个做血奴的人选,用你如何?”
传说血奴无知无觉,如行尸走肉一般听第十三铃号令,叫他往前,即便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血奴也一往无前。
被练成血奴,与死无异,或是比死更痛。
尘舟背后如五雷坠顶,张了张嘴却全然说不出话来,头顶汗珠一颗一颗往下落,背后也被冷汗渗了个透心凉。
黑暗中仿佛一双大手扼住他咽喉,让他胸中所有的叫嚷都溢不出嗓子眼。
柳黛就这么冷眼看着,看着他从从容不迫到惊惧交加,等着他那张自以为平静的脸孔一瞬间失控。
什么叫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此时正是。
她觉着有趣的很,不自觉笑出声来,还更要装出一副慈悲心肠来安慰,“放心吧,这法子只需轻轻一刀,疼是不怎么疼的,两眼一闭,醒来就是另一翻天地了。怎么样?司刑大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呀?”
尘舟下意识地往前爬了两步,口中嗫喏着:“属下……属下…………”已然不似从前风流潇洒的月尘舟,眼下只需柳黛一句话,便将他拿捏得崩溃求饶。
然则这慌乱无措的模样维持的时间不长,他很快想清楚其中关隘,反问柳黛,“属下愿为教主赴汤蹈火,但教主能将属下完完整整留到今日,想必为的并不是区区一只血奴,倘若今日就将属下变作行尸走肉,他日岂不少了些趣味?”
柳黛没想到他就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着实有几分意外,但看向他的眼神忽而又多出额外的怜悯。
“你倒是想的透彻。”
“想不透,不敢来见教主。”
“呵……”柳黛嗤笑一声,“既知自己没得好下场,怎还敢再来?你……不怕死么?”
“怕。”尘舟把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但怪只怪自己鬼迷心窍,自不量力,日后是生是死,都任由教主处置。”
“那倒是。”柳黛晃了晃手腕上的第十三铃,静夜之中,老旧的银铃发出轻盈柔媚的响声,与普通的铃铛声迥然不同。
她说:“你得记住,单凭你,决计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柳黛如此说话,尘舟心知自己逃过一劫,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叩首拜谢,“是,教主教诲,属下必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这拍马溜须的功夫,你倒是厉害得很。”
她右手一收,铃铛声骤停。南英领着五个神志清醒的中原人跨进万神邸,想来是游走南疆,被教中人劫上崖山。
柳黛大手一挥,尘舟慌忙告退,人到门外,听闻身后远远传来少女娇笑,“尘舟哥哥真有意思,长青不在的日子里,我便全靠你打发时间了。”
第86章 南疆之主09 “下面人说……像是死人……
86 南疆之主 09
血奴制法残忍, 先取命再入蛊。
血蛊由柳黛的血与教神之血养成,短短三日可养成数百只,入蛊之后尸体重获“新生”, 然而面目惨白,形容枯槁,只是能走能动的行尸, 但血奴力大无比,没有痛感, 也不会后怕,前进后退都听柳黛手中第十三铃, 是世间君王无不梦寐以求的杀人利器。
只可惜血奴畏光,白日里都蛰伏在暗处, 只等太阳落山才能行动自如。
血奴既成,柳黛的血统正宗不容置疑, 她即刻宣布月圆之夜,祭祀大典之后北上中原, 长老斗胆问她所为何事,她只答两个字“杀人”。
冷峻模样,倒让教中困宥多年的年轻人握紧刀来跃跃欲试, 恨不能明日就飞去梦里的“中原”,让那些鄙夷南蛮的中原人知道厉害。
唯独尘舟白了一张脸, 心知大祸降临,却连逃也无处逃。
十六月满之夜,祭月大典在崖山之巅奉月台上举行。
教中有名有姓的千余人等, 聚集在奉月台之下,仰望仿若踏在满月之上的教神与柳黛。
祭月大典,也是柳黛正式成为教主之夜。
她身穿苗人青布衣裳, 头戴银饰,活脱脱一名苗疆少女,却有着与少女全然不符的森冷眼瞳,看向奉月台之下的一切,统统不带半点感情。
风来,她催动腕间第十三铃,铃声一响,在台下原本呆若木鸡的十三血奴突然间睁开眼,争先恐后地跳入奉月台下熊熊燃烧的祭坛,令行禁止,不见分毫犹豫。
台下人纷纷侧目,啧啧感叹,自月如眉之后,二十余年不曾见过血奴,如今血奴出世,当真代表南疆之教,将再一次横扫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