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絮看了他许久,才别扭地起身上了塌,直接化为原形,粗长的身子在相重镜身旁围了一圈,将他蜷缩的身子圈住,龙脑袋枕在尾巴尖上,金色竖瞳看向相重镜的脸。
真龙的冷冽气息将相重镜整个包围,出乎意料的是,哪怕顾从絮根本没有触碰到他分毫,原来还在瑟瑟发抖不停落泪的相重镜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停止了发抖。
没一会,他连身子都缓缓放松,脸上的泪也止住了。
顾从絮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继而哼了一声,莫名得意。
这人平日里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连睡个觉都要龙来陪。
太粘龙了也。
顾从絮得意完,正要继续修炼,舒展了手脚的相重镜突然迷迷瞪瞪地伸长了手臂,一把将黑色小龙抱了个满怀。
顾从絮:“……”
顾从絮吓得一哆嗦,尾巴尖不受控制地缠住相重镜的脚踝。
相重镜睡懵了,抱着鳞片冰冷的龙打了个哆嗦,但还是不肯放手,还像是平日里抱着被子那样,脸颊轻轻在龙鳞上蹭了蹭。
顾从絮:“!!!”
顾从絮若是条小白龙,这一蹭肯定原地变成小红龙。
相重镜嗅到熟悉的味道,脸上浮现一个迷糊的笑容,梦呓道:“是三更呀。”
原本要强行推开相重镜的顾从絮突然就下不去手了。
顾从絮的心软,换来的就是被相重镜抱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尾巴尖都僵了。
天光大亮后,满秋狭如常来叫他起床。
床幔里传来相重镜的应答:“很快。”
察觉到外面满秋狭的脚步声离开后,相重镜才懒洋洋地枕着小臂,笑吟吟地看向被子里僵成柱子的恶龙:“真龙大人还真是正人君子,昨晚睡前还说什么不愿和我同睡一榻,没想到大半夜就偷偷钻到人家被子里窃玉偷花。”
顾从絮鳞片都要烧红了,怒道:“明明是你……”
相重镜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截口道:“三更,你和旁人不同,若是想与我同床共枕直说便是,我定会答应的。”
他说着“啧”了一声,动了动小腿,眸子弯成月牙,笑得又邪又坏:“还缠着我脚踝。三更你可知晓在人世,碰别人脚踝就是在求欢啊。”
顾从絮:“……”
顾从絮根本不知道这个,吓得当即要松尾巴尖,但他缠了一晚上,尾巴尖都没知觉了,乍一动没把握好力道,没松开反而拉着相重镜的脚踝往前一拽。
两人挨得更近了。
顾从絮内心崩溃,啊啊啊。
相重镜保持着脚尖勾着龙身的动作,古怪道:“果然是色龙。”
顾从絮:“……”
顾从絮色龙咆哮:“我、没、有!”
相重镜才不管他有没有,反正他心里舒爽了。
因之前答应让满秋狭画个爽,加上相重镜马上要离开无尽道,算是抱着补偿的态度,再次让满秋狭画美人图。
顾从絮离不开他身边,相重镜只好将他一起带了过去。
满秋狭一看到顾从絮,立刻一扭头,言简意赅道:“丑!”
顾从絮:“……”
顾从絮森然道:“吃?”
相重镜忙道:“不能不能。”
他拦完胃口大开的恶龙,看向满秋狭,道:“你戴面纱吧。”
“不戴。”满秋狭冷笑,“这是我的府邸,没有让主人戴面纱的道理,要么让他滚,要么让他爬。”
相重镜:“……”
顾从絮冷冷道:“我想吃!”
相重镜简直两头不是人,最后无奈只好让顾从絮变成小龙模样缠在自己手臂上。
两人这才都舒坦了。
相重镜半靠在摇椅上,一旁的小案上放了一堆满秋狭为他搜罗来的晦涩难懂的无图剑谱,他随手拿起一本,一边按照记忆中的剑谱来对上面不怎么懂的字,另类学习认字。
顾从絮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一看到那上面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字,顿时觉得能看懂的定是和他主人一样的奇人。
小龙从他袖子里爬出来,变成一人高的模样趴在相重镜肩头,也跟着去看那字。
顾从絮一无意识总是拿尾巴尖去够相重镜的小腿,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举动,看书看得认真的相重镜自然也没在意。
满秋狭原本中规中矩地画倚靠在摇椅上的尤物美人图,看到这个场景,眉头突然皱了一下。
相重镜习惯了被画,早已当满秋狭不存在,看书看得极其认真,有时候顾从絮问他字,他还会故作矜持地沉声读出来,往往都会收获顾从絮那憧憬的视线。
满秋狭下笔如游龙,半天后“啊”了一声,道:“宋有秋昨晚来过一趟,送了副棺材过来。”
相重镜刚好将一本剑谱看完,闻言抬眸:“什么棺材?”
满秋狭一仰头,下巴点着小案下面:“喏,石棺,据说是定魂棺。”
相重镜忙将摇椅停下,正要弯腰去看小案下面,视线就对上自己小腿上的龙尾。
相重镜:“……”
顾从絮:“……”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顾从絮不着痕迹地将龙尾松开,好似无事发生。
相重镜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顾从絮恼羞成怒,尾巴尖甩了相重镜小腿一下,道:“看你的棺材去!”
相重镜用眼神取笑够了,这才弯腰将小案底下一副巴掌大的石棺拿起来。
那正是被宋有秋缩小无数倍的定魂棺。
顾从絮道:“你要这个棺材做什么?”
顾从絮还以为相重镜被关出心理阴影了,不想见到定魂棺来着。
相重镜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那定魂棺,心不在焉道:“你知晓六十年前,我被厉鬼缠过多少次吗?”
顾从絮:“嗯?”
满秋狭漫不经心地接口道:“你从小就被厉鬼缠,哪里数得清楚次数?当年你不喜欢来无尽楼不也是因为我这里死了太多人?”
顾从絮诧异看向相重镜。
据他所知,相重镜自从出来秘境后,根本没有遇到半个鬼影。
相重镜笑了笑,淡淡道:“所以我怀疑这个定魂棺能将我神魂稳住。”
顾从絮一惊。
“我出来秘境后,只有在坐玲珑塔时有过一次神魂不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相重镜轻轻敲着定魂棺,慢悠悠道,“若是换了六十年前,我经过一次玲珑塔就足够厉鬼夺舍我一百次了。”
满秋狭点头:“嗯,但你终归神魂不全。若是离开无尽道,没有我在身边帮你第一时间稳固神魂,你还是不能靠近玲珑塔。”
相重镜将石棺放下,挑眉道:“你知晓我要离开无尽道了?”
满秋狭:“既然有要事在身,你便不会再同一地方耽搁太久,我早就料到了。”
相重镜还以为满秋狭知道自己要走会发疯,没想到他这么平静。
只是没想到,下一瞬满秋狭就歪着头边涂颜料边漫不经心道:“你去哪里我便将无尽楼搬去哪里好了,我有的是钱。”
相重镜:“……”
相重镜面无表情:“大可不必如此。”
满秋狭没吭声,看来是打定主意了。
相重镜叹了一口气,对满秋狭彻底服气。
能因为一张脸做出这么多疯狂事的,整个九州除了满秋狭也没有其他人了。
结束了画画后,相重镜从摇椅上起身,走上前饶有兴致地去看今日满秋狭的作画。
满秋狭是个疯子,做出来的画往往根本让人摸不到头脑,但他的画技又着实优秀,相重镜每回还是不记打地去看他到底画了什么。
只是这次,相重镜看了一眼,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盘在相重镜手腕上的顾从絮也探出半个脑袋来朝那画看过去,瞥了一眼,整个龙身顿时烫得比幽火还厉害。
满秋狭这回没有画美人图或猫什么的,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他的灵感,他画了一沓的恶龙缠身图。
画上的美人衣衫半解,黑龙乱七八糟地缠在他身上——明明什么过分的事都没做,却能让人一眼看得脸红心跳。
相重镜、顾从絮:“……”
相重镜浑身冷意,幽火冒出来,将手中的画一点点焚烧成灰烬后,视线瞥向心满意足的满秋狭。
无尽楼下,云砚里正捏着一串糖葫芦和肩上的小凤凰分着吃,边走边道:“唉,我能怎么办啊?想要开落川路就得找到那个被九州人拐走的兔崽子。为了他我可是遭了大罪了,若是让我找到,本尊主肯定把他揍一顿再说!就算是亲兄弟也别想让我手下留情!”
小凤凰吧唧吧唧嘴,吐出两颗山楂核,奶声奶气道:“少尊,您还不是尊主呢。”
云砚里不耐烦道:“九州这贫瘠污秽的灵力,就算他拼了命的修炼,修为境界也肯定比不上我,那尊主之位迟早是我的。你再多说我就把你烤了。”
小凤凰不吭声了,心想,还是那个戴面纱的男人温柔呀,真想再被他抱一抱。
就在这时,无尽楼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声,接着一个人从楼上坠落,在周围的惊呼声中,直直拍在了云砚里面前。
云砚里:“……”
云砚里默默将刚要抬起踩上去的脚收了回来。
拍在地上的人正是满秋狭。
满秋狭像是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袖,仰头对着楼上的人喊:“你仔细着点,别弄脏你的脸啊。”
云砚里和小凤凰仰头看去。
无尽楼上,那人烈烈红衣,周身围绕着红蓝火焰,将他的脸遮挡住,居高临下看着满秋狭,身上的气势全是毫不掩饰的冷冽杀意。
若是细看,还能发现那人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