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柳玉茹神色沉稳:“但你家公子的玉佩染血在这里,他必然就出了事。要么这事是真的,我若因为担心有诈不去,他若真出了事,我这辈子都放不下。若他没出事,对方不杀我却诱我回城,必然是因为他们还没抓到九思。那么只要他还没被抓住,我们就不会出事。”
“而且,”柳玉茹心里沉了沉,“现在人手都在我这里,县衙几乎没什么人。按时间来看,秦大人和李大人必然还没出城,若我们就这么走了,无论九思生死,秦大人和李大人都危险了。若真的是为了骗着我们回城使出的诡计,那我们便将错就错,至少护住李大人和秦大人,九思必会在外面想办法。”
“最坏的打算我做好了,”柳玉茹捏紧了缰绳,“我可以出事,但我容不得他因我的小心迟疑,出任何事。”
听到柳玉茹的话,木南便明白了柳玉茹的意思。他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而这个时候,顾九思则与她相反,正往码头赶去。
码头到城内不算远,一刻钟时间,柳玉茹便已经令人入城。
一入城,柳玉茹便察觉有些不对劲,城内四处是奔跑的百姓,周边乱成了一片,她入城几步后,便被艰难挤在人群中,进退不得。
而王树生领着荥阳一众官员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荥阳城,看着荥阳城乱成一片。
“公子,”王贺拿到信报,朝着王树生鞠了一躬,沉稳道,“按您的吩咐,用顾九思的玉佩将柳玉茹骗进来了。但顾九思跑了。”
王树生没说话,他眺望着远处的柳玉茹,皱起眉头道:“她怎么带着这么多人?”
“似乎是顾九思把侍卫都留给了她。”
“这样你们都没抓到顾九思?!”
王树生有些愤怒,王贺见顾九思发怒,忙上前提醒道:“公子,李玉昌还在。”
听到这话,王树生冷静了些,他没说话,片刻后,他看向旁边的老者,商量着道:“赵伯伯,关城门吧?”
老者听得这话,点了点头:“该关了,再不关,李玉昌和洛子商都跑了。”
说完之后,王贺便走了下去,站在城楼前,大喊了一声:“关城门——”
而这时,柳玉茹挤在人群之中,和人流对冲着,奋力往前。
原本被她派出去看李玉昌情况的侍卫看见柳玉茹,赶忙挤过去道:“夫人,李大人等人都被困在了县衙。”
“这是什么情况?”
柳玉茹焦急出声:“怎么会有这么多……”
话没说完,她听到有人振臂一呼,大喊出声:“杀狗官,求公道,狗贼顾九思,速速出来受死!”
那一声喊后,就是许多人如浪潮一般的喊声,那声音很大,柳玉茹感觉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杀狗官,求公道,狗贼顾九思,速速出来受死。
而后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喊声:“关城门——”
电闪雷鸣间,柳玉茹当即知道发生了什么。
“夫人!”木南焦急出声,“要关城门了,我们要不要冲出去?!”
周边乱成一片,柳玉茹没说话。她身处混乱之中,周边是百姓和官兵对骂之声、苦求之声,和身后叫着杀狗官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这曾经熙熙攘攘的荥阳,不过一个上午,便仿佛沦为了人间地狱。
“夫人!”木南焦急开口,柳玉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道,“去县衙。”
说完,她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城门。
城门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如同希望一般,慢慢合上。
她看到城外最后一眼,是苍茫的荒野,阳光落在上面,呈现出秋色独有的苍黄。
九思。
她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仿佛给了她极大的信念,她带着人,头也不回朝着县衙赶了过去。
这个时候,顾九思狂奔到了码头,码头空荡荡一片,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热闹,顾九思喘着粗气,在码头大喊出声:“玉茹!柳玉茹!”
过了片刻后,停靠在一边的商船上,有一个人站在边上,回应出声:“东家进城了,你要找东家,进城去找吧。”
听到这话,顾九思又急又怒,大声道:“她进城做什么?!”
“听说您身边没人,”那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是担心您,去救您了吗?”
“她胡闹!”
顾九思怒喝出声,话刚说完,他就听见远处荥阳城钟声响起。
钟声敲了长长三下,那是关城门的意思。
顾九思站在河边,愣愣看着远处的荥阳城。
秋风卷枯草肃杀而过,惊得林中鸟雀惊叫纷飞。
正是杀人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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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顾九思:天凉,王破
第145章
人群都是由城内往城外去,方才柳玉茹逆着人群走, 此刻顺着人群, 便走得快得多。
她一面走一面思索着情况, 如今必然是起了暴乱, 这并不少见,在修黄河这样的大型工程中,一旦有任何差池,都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这往往是因为官府贪污太多,导致逼迫百姓强行修河产生的冲突。可顾九思在这些日子,河工的银钱发放也好,平日膳食住宿也好, 他都是拼了命盯着, 不就算真的起了暴乱, 也绝不会打着找顾九思麻烦的旗号。
而且这些河工连喊话都格外统一, 声音洪亮, 没有半点杂声, 明显是早先训练过, 而不是一时起意, 所以想了想去,那必然是当地乡绅在王思远死后狗急跳墙,意图用这场伪造的暴乱刺杀顾九思。
柳玉茹想明白这各种原因, 又衡量了情况。大概揣度了一下现今状况。
她带着人急急赶到县衙门口,刚到县衙门口,就看见县衙已经被一群穿着河工衣服的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人冲撞着大门,柳玉茹领着人看见这样的景象,怒喝了一声:“县衙门前,尔等刁民怎敢如此放肆?!”
那些河工被这么一吼愣了愣,柳玉茹双手交叠在身前,仪态一派端庄景象,大声道:“速速给我让开,否则冲撞官府以下犯上,按律当斩无赦,滚开!”
“这么说话,肯定是哪家官家太太了。”人群里有人冷笑出声来,这么一说,所有人顿时群情激愤,柳玉茹目光扫过去,看向那人道,“叫你家主子出来说话。”
“主子?”那人立刻反驳,“我不过是一个出来讨分公道的小老百姓,哪里来的主子,你不要含血喷人!”
“废话给我少说,”柳玉茹冷着声,“你们打什么算盘我清清楚楚,你们想当刁民,那我就让你们当。可你同王树生说清楚了,煽动百姓冲撞官府,这可是谋逆。”
柳玉茹勾起嘴角:“这和刺杀钦差大臣,可又不一样了。他不敢指使人刺杀钦差,却敢让人谋反,胆子倒是大得很。”
“你血口喷人!”
那人顿时大喝出声来,柳玉茹嘲讽笑开:“不是没主子吗?”
那人面上僵了僵,柳玉茹双手拢在身前,平静道:“我入城之前便已让人在城外候着,一旦我这边给了信号,外面人即刻拿着我亲笔写下的供词入东都,我看你们王家一家老小的脑袋,够不够砍!”
“你……”
那男人急急朝着柳玉茹扑来,柳玉茹退后一步,同时伸手掏出信号弹,护卫护在她身前,她拿着信号弹厉喝一声:“你且再上前一步试试!”
那男人僵住了动作,柳玉茹便知晓,他们必然是还没抓到顾九思了。
若是他们抓到了顾九思,此刻便没了什么顾忌。东都尚且有他们的人,这里人都死了,他们到东都一番运作,哪怕有供词,也未必能上达天听。
可顾九思没抓着,如果顾九思折返东都,又有供词,他们就真保不住了。
柳玉茹心里安了几分,她看着死死盯着她眼前信号弹的男人,淡道:“你以为我会带着人就直接回城给你们瓮中捉鳖?别想了,不做好万全之策我怎会回来?我是顾及着货才回来,你们打归打,可别碰着我的产业。都给我让开,我找李大人!”
没有人动,柳玉茹笑了:“怎么,不让?”
这话让人听着有些胆寒,大家都看向和柳玉茹对话的男人,对方盯着柳玉茹,柳玉茹瞧着对方,直接道:“你若不让,可别怪我动手了。你们一群刁民围攻官府,我动手了可是白白挨刀。不管怎么说,”柳玉茹放低了声音,“我家夫君没抓到,借你们一个胆子,你们也不敢杀我。你想杀我,不如问问王树生愿不愿意?”
“夫人说话,我听不懂。”
那男人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毕竟现在还是暴民作乱,就算最后朝廷查起来,一切也都是暴民做的,与他们王家无关。
柳玉茹也没同他啰嗦,直接同木南道:“拔刀开道,阻拦者格杀勿论,走!”
话刚说完,护在她身边的侍卫齐齐拔了刀,柳玉茹站在中间,昂首挺胸,阔步朝着县衙走去。
她走得极为沉稳,在手持兵刃的乱民之中,似乎也毫无畏惧,这样的气度让周边侍卫也随着镇定下来,一行人分开乱民,走到县衙门口,柳玉茹报了名字,便等在县衙门口。
外面上千人虎视眈眈看着柳玉茹一行人,柳玉茹神色不变。
李玉昌在内听到柳玉茹来了,顿时安心了不少,让人急急开了县衙大门。
门房知道门口有多少人围着,开大门时手都是抖的,等开门之后,他便见到女子长身而立,女子朝他点了点头,门房忽地就冷静了下来,他退了一步,开了门道:“夫人请。”
柳玉茹应了声,随后领着人鱼贯而入,将近百来人,进门之后,就将院子占得满满当当。
洛子商和李玉昌都在县衙,李玉昌见到柳玉茹领着人进来,上前一步道:“顾大人呢?”
“李大人且里面说话。”
柳玉茹抬手请李玉昌往里,李玉昌看了一眼外面,犹豫了一下,跟着柳玉茹走进了房门。
进屋之后,李玉昌急忙道:“顾大人如何说?”
“我没见到他,”柳玉茹立刻开口,“他应当还没被抓到。”
“的确没有,”李玉昌立刻道,“有一位少年之前就赶到我这里来,说顾大人在河堤上遇袭,他逃走了,看方向应当是往城郊林子去了。”
听到这话,柳玉茹颇有些担心,顾九思身边没什么人,被这么多人追着,怕不会有什么事。
李玉昌见她神色担忧,又道:“你如何在这里?”
“我本是赶去救他的,没想到被困在了城里。”
柳玉茹说着,她笑了笑道:“不过李大人也不必担心,”柳玉茹安抚着他道,“九思在外面,必会想方设法救我们。”
“他想救,但如何能救?”
李玉昌有些忧心:“如今司州迟迟不出兵,他们又闹了这么一出,明显是已经打算动手了,而司州也不管我们,他一个人,又能怎么办?”
“您别担心,”柳玉茹平稳道,“总归是有办法的。”
李玉昌没说话,柳玉茹镇定如斯,他总不能比一个女人还失去方寸。他叹了口气,终于道:“你歇着去吧,我想想办法。”
柳玉茹应了一声,想了想道:“我如今带来八十九人,都是顶尖好手。如今县衙里上上下下加起来,我们的人应当有近三百人,他们就算强攻,也能抵挡一时。李大人还是看一看如今县衙有哪些物资,若是最坏打算,我们能守住几日,又能否突围。”
李玉昌点了点头:“明白。”
柳玉茹又安慰了李玉昌几句,这才走出门去,出门后不久,就看见洛子商坐在长廊边上,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小池。
柳玉茹顿住脚步,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洛大人。”
“柳老板。”
洛子商转过头来,看向柳玉茹,他笑了笑道:“柳老板该在码头上,怎的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