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心在琴、棋、书、画、花五间雅间中的“画间”。她坐在画桌后,拿算筹对着账本算账,红梅站在旁边给她扇扇子。
此时没有算盘,简单的加减乘除余慧心会心算,两位数乘两位数她就得关起门来用阿拉伯数字打个草稿,在外面就用本地的算数工具――算筹。
算筹是一把木棒或竹签子,算着算着就想拿来玩游戏。
她小时候玩过一种游戏,十来厘米长的细竹签撒在地上,再一根一根捡起来,捡的过程中不能让剩下的竹签发生任何震动,如果动了,那就输了,换别的小伙伴来。
算筹虽然粗了许多,但她拿着就想往地上撒。
至于算筹的用法,其实和算盘差不多,算盘肯定是从算筹演化来的。但对余慧心来说有点难,她就一边心算,一边拿算筹摆个数字记录,然后用自己的办法得出最终结果。结果写到账本上是汉字,一眼看过去脑子打结――记账什么的,当然是阿拉伯数字好使,难道我要将阿拉伯数字发明出来?
余慧心纠结了,她不想当发明家啊。
本朝的“国际贸易”搞得不错,京中有很多胡商,也不知道有没有阿拉伯来的,不知道123在他们的国家出现没有。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知道任何东西都需要时间去发展和演化,搞不好阿拉伯人现在还不用阿拉伯数字呢。
余慧心抓着算筹发呆,觉得比起发明123,倒不如发明算盘。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呃,想远了,这才是比较适合她用的东西。虽然她算盘也不太会用了,但结合算筹的用法应该能很快上手。
裴义淳进门,见她满脸被算筹难住的样子,顿时心疼。她真是太不容易了,一个弱女子,学了这样学那样,这不是为难她吗?他是算学高手,倒可以帮帮她。
“小姐。”紫兰提醒,“裴公子来了。”
余慧心回神,起身离开座位:“裴公子好。”
“三娘好。”裴义淳回了一礼,不自在地看向四周。虽然大开着门,又有丫鬟在,但在这房间里,他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余慧心引他到正对门口的茶案边坐下,红梅和紫兰开始煮茶。
裴义淳问:“茶肆什么时候开张的?”
“就今日。”余慧心说。
“那我来的可巧。”裴义淳松口气,幸好没错过什么。
余慧心一笑,拿过扇子,轻轻扇着。
裴义淳看着她,见绣花团扇在她胸前一遮一放,她胸口便……
他赶紧移开眼,免得胡思乱想。
他看着画桌那边:“这就有账算了?”
余慧心回头看了一眼,道:“是先前修葺采买的账。正好今日开张了,要有进项了,我就把前面的理清楚。”
“嗯。”裴义淳低下头,不太敢看她。
余慧心眼珠一转,突然探身往他那边靠去――
裴义淳浑身一僵,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正好。”余慧心说,“我刚刚拿着算筹,想到一件事。这算筹实在是麻烦,我想做个算……就叫它算盘好了。”
裴义淳来了兴趣,抬头看她:“怎么做?”
余慧心比划了一下,觉得空着不行,起身去把书桌上的算筹拿来:“你看啊,这一二三四五是这样表示的,可以拿一根……”
她想了想,叫红梅拿了串铜钱过来,将铜钱串在一根算筹上。
“就这样,用木头做个架子,上面多竖几根算筹,穿着珠子,拨一颗算一,拨两颗算二。五就简单了,放上头嘛!”
“妙哉!”裴义淳击掌赞叹。算盘和算筹一脉相承,他当然看明白了,马上道,“我今天就回去做!”
“你做?”
“对!我家有工匠,随便找两个就能做出来。”
余慧心顿时不好意思,放下东西说:“我就是说着玩儿……怎好麻烦公子?”
“……不麻烦。”裴义淳见她面露羞涩,自己也紧张起来。
气氛一时静默,余慧心扇扇子的动作越来越快。再不打破平静,就尴尬了呀。
“小姐,喝茶。”红梅来救场了,将两杯煮好的茶端到二人面前。
余慧心松口气,放下扇子对裴义淳道:“裴公子请。”
“三娘请。”裴义淳端起茶吹了吹凉,轻尝一下感觉温度适口了,才认真抿了一口。
慢慢喝着茶,他的心情美妙起来。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吃完饭两人就临窗赏花、聊天品茶,再做点她想出来的新东西……
只是时光易逝,一壶茶还没喝完,红梅就提醒:“小姐,挺晚了。”
余慧心和裴义淳同时往外看了一眼,太阳还没落山呢,并不晚。但的确该回家了。
裴义淳想,还是得娶回家才行。等成了亲,自己小家开火,都不必去上房吃饭,想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他更是迫不及待,放下茶杯道:“三娘,有件事……你可叫你父亲考虑考虑。”
“我父亲?”余慧心疑惑,“什么事?”
“这……这不是黄河决溢了吗?虽则这几年太平,但自高祖开国,到如今不过百年,早些年又在打仗,国库能攒下多少银子?余家若有机会,可解囊一些,无需太多,当个领头人足以。只要做得恰当,圣上定然记在心里。”
余慧心眼睛一亮:“我懂了!我会告诉爹的!此时若成,对余家无异于再造之恩,真不知怎么报答裴公子。”
裴义淳脸腾地一红,慌乱地摆摆手,爬起来跑了。报答什么呀?他……他都是为了自己,钱还是余家自己花的。
余慧心:“……”裴公子今天怪怪的,我又没说要以身相许,他脸红什么呀?
回家后,她就找到余老爷,建议余老爷给朝廷捐钱捐物:“做得好了,不说我们怎样,将来圆圆想走仕途,总要容易许多。”
余老爷皱起眉:“钱能换来好处,我自然愿意。”余家为卢宪清打点仕途花了不少钱,这方面的眼界早就打开了,做起事来还是很大气的,“只是现今你姑父不在京中,想做都找不到门路啊!我把这钱给谁送去?要是做得不当,反而惹祸上身。”
“裴公子也说要做得恰当。”余慧心想了想问,“咱们在河道两边有铺子么?有东西么?河道上什么都缺。这么热的天,不缺穿的,米和药总不嫌多,就近送些,也不求什么了,权当做个好事吧。”
“也行!”余老爷大腿一拍,眉头舒展,“我正愁有些东西要因水灾被糟蹋了,送给灾民和救灾的将士们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也算替你未出世的侄子祈福了。”
余慧心道:“我倒想要个侄女。”
“侄女也行,我这就去安排!”
余慧心对余老爷的能力很有信心,见余老爷行动起来,就不再管这件事了。
第二天,她仍然去茶肆。前面客人多,她从后门进,直接去雅间。
进门时,一个小厮来开门,恭恭敬敬地道:“裴公子来了。”
“在哪里?”余慧心问。
“画间。”
余慧心点头,带着红梅、紫兰过去,见裴义淳在喝茶。见到她,他马上起身问好。
余慧心一笑,福身走过去:“裴公子今日也来了?”
“嗯,我给你送算盘来。”
“做好了?”余慧心激动,这也太快了吧!特权阶级果然要不得,这都是奴役劳动人民啊!
但她还是美滋滋地坐到了裴义淳对面,等着看算盘。
裴义淳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从座位旁提起一个用锦缎包好的方方正正的布包。将布包放在案上,他伸手解开,解开之后,里面是另一种颜色的布,他又解开。
解了四五层,最里面是雪白的皮毛。揭开皮毛,余慧心的眼睛差点被闪瞎了!
特么地,这算盘的边框居然是黄金打造的!上面的珠子纯白莹润,看起来像玉石!
这哪里是抠门精?明明是个败家子!她要是安阳,就打死他,做个算盘居然用黄金玉石,是想跪算盘吧?
余慧心惊道:“这这这……”
工艺的确很精湛,黄金的线条平滑工整,一点凹凸都没有,玉珠的大小完全相同,像机器批量生产的。但她是个俗人,眼中的主角不是精湛的工艺,而是――
“这得花很多钱吧?”
裴义淳一愣,一晚上美滋滋地想着向她献宝,根本没想过钱的事。现在……他心有点痛。
不过看着她的脸,心动的感觉很快盖过了心痛的感觉,他红着脸羞窘地道:“没、没有,不花钱的。”
余慧心愣了愣,伸手将算盘包起来:“挺好看的。不过真的很贵重,你快收起来。”
“不!”裴义淳斩钉截铁,“给你!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特么要不起这么贵重的啊!
余慧心说什么都不肯要。
他是这么大方的人吗?绝对有企图!难道是贪图她的美色?……那她是从,还是不从呢?裴公子心疼聘礼的呀,肯定不是想娶妻,难道是想她当个红颜知己?小妾?外室?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裴义淳已经发现不对劲了――糟糕!我哪是那么大方的人?怎么会送人黄金与玉石?这不是暴露了吗!
他赶紧将算盘抱回去,一脸守财奴的样子:“也好,我就是给你看看。”
“……”活该你单身!
“要是样子没错的话,我再叫人拿木头给你做一个来。”
余慧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挺无语的。早知道她就收了这算盘,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现在,她也只能说一声:“谢谢裴公子了。”
“不、不碍事。”裴义淳想:反正将来黄金玉石都是你的,我不急。
接下来几天,余慧心每天都去茶肆,他也每天去。两人心照不宣,似乎都把这当成了某个约定。
其实除了第一天开张的时候,余慧心没打算再去,顶多十天半个月视察一下就差不多了。但怕他会去,她就去呗,也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裴义淳也是怕她会去,自然要去,不然错过了见面的机会多可惜?
今日,余慧心早早地准备回家,对他道:“明日有事,我今天早点回去,明日就不来了。”
裴义淳一呆,心里顿时空落落地:“什、什么事?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余慧心一愣。这话问的,古人那么含蓄,他什么心思她还不明白吗?只是裴公子,门不当、户不对,你要克制自己啊!
她心中微微一叹,脸上微笑:“马老头在外面说的书,你听到了吗?”
他点点头。他来了几天,已经将故事听全了。
他第一次听书时注意到的孙郎就是故事主角,这孙郎本来出生官宦世家,其父发现一名朝廷重臣与江湖人士勾结、谋害异己,想要告发,反遭灭口。孙郎逃脱,逃亡中不慎坠崖,谁知他不但没死,反而在崖底得到了一本江湖秘籍,竟让他修炼成一等一的高手。
学成之后,孙郎进入江湖,找到那些杀了他家人的江湖人报仇。此前的他,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那个朝廷重臣,也是因为这一趟复仇之旅知道了。为此,原本打算报完仇就归隐山林的他又进京赶考,趁殿试高中之时告御状,真正地为家人报了仇。而他进京赶考之时,得到了一名朝廷大臣也是他父亲的旧友相助,扳倒奸臣后就娶了这大臣之女,又被圣上封了官,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裴义淳听这故事,好几处听得热血沸腾。与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茶肆里整日座无虚席、财源滚滚。
余慧心很高兴。这马老头果然有几把刷子,将故事讲得引人入胜。当然,重要的还是她故事写得好――这么成熟的套路,除了穿越的她,谁能写?
余慧心道:“这故事大家都喜欢,我打算让书肆印出来,也好卖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