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微愣:“这……陛下说是微服出巡,不用奴才伺候。”
姜橙笑吟吟道:“哦?那你看到是谁跟陛下一起出宫了吗?总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吧?”
随喜额头冒出冷汗:“陛下不让奴才跟着,奴、奴才没注意……”
“知道了。”姜橙挥挥手让他下去。回到湖边,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排白得阴森森的牙齿:“小玄,想不想去看海?师叔带你去海边玩,好不好呀?”
***
东海之畔,奇异的白色礁石已经全部从海水下浮现出来,似随意状排列在海滩上。从天空中望下去,会发现它们组成了一个诡谲的法阵。
清阳凌空而立,青袍猎猎翩跹,祥云在脚下翻涌不息。他的视线一寸寸审视过地面的白礁石,随即身形一动,人若青羽般向下飞去。
这是一个聚魂阵。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东莞展览馆1947年本地龙凤婚书上的祝福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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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聚魂
聚魂阵,顾名思义, 有凝聚游魂的法力。
要复活一个人, 必须聚齐他的三魂七魄。然后将游魂放入阵中,法阵启动后,它们会自动融合到一起。
清阳在聚魂阵中心落下, 刚一着地, 四周的礁石便齐齐闪过一道白芒, 等待已久的女主人翩然现身, 满意地打量他:“你终于来了。”
游绫热切的目光宛如一把尖刀,恨不得立刻从男子身体里剜出她想要的东西。清阳注意到她的左掌托着一颗流光溢彩的莹白色水珠,想来就是潋水珠了。
想起姜橙受的罪,他眸色转暗。
“我还真没有想到,帝舒的魂魄会在你们俩体内。说起来,那小鲤妖怎么没来呢?”
清阳淡淡道:“你能拿下我,再打她的主意。”
游绫轻笑一声:“你不过是从上仙升为神君,就如此狂妄?”
话音刚落, 她脚下的聚魂阵忽然震颤了一下, 再看面前的青年,他掌心血流不止, 源源不断地滴落在白礁石上,似乎激活了什么!
法阵瞬间青光大盛,狂风四起!灵气缓缓旋转,搅动成涡,清阳双目紧闭, 安如磐石,追索着刚才掠过心头的一丝奇异之感。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一团极淡的白雾从潋水珠中心浮现,小蛇一般游动着。紧接着似被什么吸引了,它忽然化作一道光飞出珠子,直直落入清阳的眉心,消失不见。
脑海中闪过一道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什么尘封万年的封印正在被一点一点剥蚀,陌生又磅礴的灵气如大坝泄洪般游遍全身,冲撞着、融合着,以无比强硬的姿态霸占住他的神识,最终达到顶峰,消融在一望无际的丹田识海中。
冷汗一滴滴落下来,清阳死死压制住神魂的紊乱异动,没有注意自己周身的灵气和威压都在慢慢发生变化。
游绫原本平静的心情如火灶上的开水般慢慢沸腾起来。那人的气息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像他,她屏气凝神,蓝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待法阵的威力归于平息,猎猎的仙袍终于静止不动,那道清隽身影依旧伫立着,只是眉心浅浅浮现出一道银白色火焰纹,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魂标记。
游绫眼眶微红,不禁脱口而出:“舒――!”
清阳缓缓睁开双眼,原本深褐色的瞳仁乍然变成了纯墨色,幽深得让人看不清意绪。他抬眼望向游绫,声线变得有些低沉:“你手上竟然也有一魄。”
回过神来的游绫眼角微闪:“是。他陨落时,我拼死抢下一魄,没想到竟然被你的魂吸走了。如此一来,你倒是有了舒的一魂二魄,难怪能唤醒一道火焰纹。”
说着,她皱了皱眉,总觉得现在的清阳有些奇怪,明明只觉醒了三分之一的魂魄,全身的气息却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沉静冷厉,深不可测,让她有种忌惮不敢接近的感觉。
一点都不像她温柔可人的夫君帝舒。
清阳冷冷道:“胡非和乾元在哪里?”
“当然是在我的幻境中了。”游绫说着,忽然察觉到什么,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笑靥如花,呵气如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随我回去,就能见到他们了,好不好?”
清阳眉峰微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好。”
***
小玄躲在一块白礁石后面,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那个端丽的女子和师婶贴得极近,她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师婶就点点头跟她走了。那女子放肆地牵着师婶的手,走之前还朝这里回眸一笑,而师婶似乎也侧身瞥了一眼,冷漠的黑眸中不带一丝情绪,让小玄见了也胆寒。
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凭空消失,小玄心想师叔看到肯定要伤心死了。结果一回头,就见姜橙浑然不在意般打着哈欠,面无表情地看他们离开。
“师叔,师婶刚才好吓人啊!而且他、他怎么跟别的姑娘跑了……”
“跑就跑了呗。”姜橙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肢:“我可追不上这两尊大神。”
小玄偷瞄女子的表情:“师叔你……不伤心吗?”
姜橙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伤心?我看起来是那种会乱吃飞醋、抱着手绢嘤嘤嘤的女人吗?”
“再说了,他跟别的女人走,我可以跟别的男人走啊。”她拉着小玄的小胖手,含情脉脉地眨着星星眼:“小玄公子,你愿意带人家出海去玩吗?”
一脸懵逼的小男孩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结结巴巴道:“愿……愿意……”
姜橙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我就知道小玄不会离开师叔的!好了,我们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师叔带你出海去!”
一大一小两条锦鲤手拉手欢快地扑向了海洋和浪花。
***
她口中“乱七八糟的人”,正跟着游绫走进一处巨大的潮洞,走着走着,他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游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清阳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子,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潮洞深处设置着强大的结界和幻境,这里天宽地广,暗溪淙淙,石壁上嵌满了荧蓝色的石头,发出妖魅的微光。
“师婶!!”
带着哭腔的疾呼传来,清阳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用铁链锁着一个年轻男子,衣袍脏乱,伤痕累累,希冀的目光眼巴巴地望过来,正是胡非。
他被陶兀叼来这里,倒的确没再吃什么苦头,原本还犟着脖子宁死不屈的,直到看见清阳这尊法力无边的救世主,紧绷的神经立刻塌方,心里激动得哭成狗,面上还学着小玄喊起了师婶。
清阳见他没什么大碍,略一颔首,目光转向洞府中央的青鼎。碧色的烈焰燃烧正旺,却没有丝毫热度。铜鼎前,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趴着,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人。
听到脚步声,那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小纾……?”
“乾哥哥,你看我带谁回来了?”游绫笑眯眯地走过去,指尖微闪,乾元痛哼一声,却像获得了能量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只怕无论是谁,此刻都无法认出他来。
乾元面色青黑,四肢僵硬,整个人被魔煞侵蚀得只剩一身腥臭腐肉,弥漫着濒死的气息。却不知为何还能保持神智清醒,想来应该也与游绫有关,她自己就是仙魔合体,想要维持乾元的状态,也不难。
乾元眯着眼睛,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的男人,瞬间又惊又怒:“清阳?!”
他猛地看向游绫:“小纾,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拿到了那个宝贝,就帮我杀了他的吗?”
“是啊,我是答应了你,也拿到了宝贝,”游绫笑语盈盈:“可是他现在对我很有用,所以必须先留着了。”
迎上对面投来的猩红目光,清阳眸色沉沉:“师兄为何要杀我?”
乾元神色阴戾,脸上碎肉随着冷笑而抖动:“为何?你问我为何?!”
“当初我修行三千年,熬过九九八十一道锻神雷,才有资格参加昆仑大会,拜入元朔宫;而你呢?只是师父路过苎萝山,见你性命不保,就把你救回来收入门下,之后你再挑战昆仑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万年前,我渡劫失败,师父只叮嘱了一句好生休养,便出门收妖去了。而你第一次雷劫时,师父却在一旁为你护法,还舍了修为替你挡雷,更取出那千年一结的白懿果让你服食!”
“我和你同时参加入室弟子试炼,师父对我只有一句好自为之,却提醒你天劫将至,还安排你下凡来修炼渡劫,叫我这个做师兄的多多照看你!”
“我资质明明远胜于你,为何师父却如此偏心?事事以你为先、处处为你着想,你莫不是师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厉声控诉,面目愈发狰狞,清阳始终静静听着,脸上毫无波澜。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眸中才聚起冰冷的阴霾:“你怨怼我无妨,侮辱师尊,便是大不敬了。”
宽袖一曳,劲风掀过,直接在乾元脸上扇出一个红掌印。
皮肉溃烂,鲜血淋漓,乾元捂着脸恨恨地直指清阳:“你――!你竟敢――!”
这个师弟人虽冷淡,处事却向来温和,极少见他有动怒的时候。然而此时的气息脾性,却与往日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清阳眼角眉梢都带着寒锋:“我再问你,东方那些凶兽,可是你释放出来的?”
“是又如何!”乾元咬牙切齿道:“焱兕和木魇都是我放出来的!只有你死了,师父才会知道,他一心栽培的东西有多烂!我才是他应该珍而重之的弟子!”
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那畜生竟然没在你灵气最薄弱的时候烧死你,也算你走运,竟然遇到了真龙之气――”
他神色一变,陡然发现清阳周身的仙气有所不同,细看之下不禁失声道:“你竟然进仙阶了!”
――竟然与自己平起平坐,到了神君中期的仙阶!
嫉妒和不甘瞬间充斥满胸膛,乾元扬手就亮出杀招!魔煞之气喷涌而出,咆哮着直冲清阳而去,却被旁边一直笑而不语的游绫抬手挡下来。
“乾哥哥先别动怒,我倒是听出点意思了。”她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乾元的攻击,拍拍手道:“勾陈帝君虽然对外护短,对内却不是那种会偏宠弟子引出事端的师父。”
“你大约是不知道,你这个师弟呀,他身体里有帝舒的一部分魂魄,如果不悉心照看着,恐怕神魂苏醒,要出大事呢!”
她嫣然一笑:“毕竟,天界那些蠢货,最怕的就是杀神再世,叫他们一不小心都被灭族了。”
第64章 伤逝
游绫猜的没错,勾陈帝君之所以多方照看清阳, 确实是因为担心帝舒的魂魄复活, 杀神重返人间,带来三界浩劫。只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大杀四方的魔头, 并不是帝舒本神。
乾元呆在原地, 目光钉在清阳身上, 震惊、质疑、痛苦又嫉妒的情绪复杂纷乱, 烧得他愈发愤怒焦灼起来。
但他随即醒悟到什么,难掩心碎地望向游绫:“这就是小纾你留下他的原因?所以,你仍然爱着帝舒,还想着要复活他?!”
游绫点头微笑:“是啊。不然,我隐忍两万年,是为什么呢?”
乾元满脸被欺骗的伤痛:“可是你明明说过现在喜欢的是我!我们还――”
“闭嘴!”游绫广袖翻飞,将他重重拍撞在石壁上!乾元口吐黑血洒了一地,吓得胡非往旁边又缩了缩。
莲裙飘摇, 她一步一步走到乾元面前, 美得惊心动魄的蓝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你这等资质和样貌,也就在这个庸人当道的年代, 还能为人称道。你要是能活到帝舒复活,倒是能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
傲慢的声音冷得让人骨缝发颤,一字一句地撞击着乾元的耳膜:“所以,你这种愚蠢好色的东西, 也配让我游绫喜欢?你以为海里的那个女人是我吗?你想得美。那是木魇,他幻化成我的样子与你交合,只是为了获取你的精元,治疗他的神魂之伤。顺便取了你神血,让我打开北冥寺,获得青鼎。”
“我为什么要叫小纾?因为‘舒’和‘绫’合在一块儿,就是‘纾’啊……”
她字字如刃,刀刀溅血,一出手就是死穴,连半听不懂的胡非都扶着额头不忍直视。乾元难以置信地怔怔望着她,犹如五雷轰顶,在心口劈开一个大洞,无穷无尽的苦涩和绝望如洪水泄闸、浩浩汤汤,将他神魂淹没,冻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视若珍宝、不惜为之叛出师门的女子,竟然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一个人!他早就该想到了,当初师尊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时,就应该醒悟的。可他偏偏还抱着最后的幻想,以为只要自己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就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而那个与自己缱绻交缠的温柔少女,竟然是她手下那条该死的公魔龙!还是他亲手解封放出来的!乾元联想到那畜生妖异的紫眼睛和腥臭粘腻的恶心身躯,胸中顿时翻涌不已,最后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罪魁祸首好整以暇地围观他的反应,纤手搭上清阳肩头,红唇魔魅,娇笑补刀:“我游绫活了五万年,只爱帝舒一个。如今他就在这孩子的身体里,我又怎么会舍得杀他呢。”
乾元攥紧了拳头重重地喘气,清阳……呵,清阳!师父偏爱他,爱人也偏爱他,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