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中,”随着一声清脆的麻将碰撞声,只见一双丰腴的太太的手,手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钻戒,此刻,她低头打量自己的牌,嘴角微微一笑,轻启红唇,悠然地吸了一口长长的烟卷,吐出一口烟圈。
隔着烟雾,对面满头卷发身材发福的太太,一边打牌一边说道:“马太太今天怎么没有来?”
“哦呦,你不知道呦,”一个身材细瘦颧骨高耸的太太惊讶道,她随手打出一张牌,手指细地像火柴棍,“马太太家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抽烟的女子问道。
“她女儿呀,”瘦女人神神秘秘地说道,“让人家给糟蹋啦。那天,我同我家那死鬼去马太太家里看望她,马太太那叫一个可怜呦,脸白的呦,跟纸一样,不夸张的呀。我们见到她女儿,更可怜的呦,躲在角落里,一见到我们过来,那眼神我这辈子忘不掉的,好像,好像见到死人了一样呀。我想上前问候她,结果她不由分说又吼又叫,上来就打我挠我,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呀――”
马太太伸出手,给大家看手臂上的抓伤,大家唏嘘感慨一番,听瘦女人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呀,马太太家的女儿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了,之前也有过几个女孩子遭遇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马太太女儿是幸运的啦,之前有的女孩子,都给弄死啦。”
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瘦女人,皆是吃了一惊,抽烟的女子说道:“出了这么大事,怎么报纸也没有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呀。”
“啊呦,”胖女人说道,“上海滩现在多乱,这哪里算大事,再说了,巡捕迟迟破不了案,面子上也挂不住,自然不会登报了,要登报,也得等他们抓获了凶手,再好好地吹嘘夸耀一番那。”
“可不是嘛,”瘦女人继续道,“侬晓得伐,这个凶手专挑十四岁到十六岁的女孩子下手,这些女孩儿多半生于富裕之家,要面子的,不敢对外声张。女孩儿都是在野外被人发现的,发现的时候,都是一丝不挂地被绑在一边……”
大家一阵唏嘘,不敢继续聊这件恐怖的事情,赶紧转移了话题,牌桌上又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洗牌声。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福特车驶入一栋花园洋房中,张巡长穿着笔挺的制服在副驾驶上正襟危坐,神情十分严肃,后排的阿琦正偏头打量着这家院子里种的薰衣草,一阵风过,花圃像淡紫色的海洋一般泛起阵阵波浪,他回头不耐烦地看看坐在身边的韩景轩,韩景轩瞄了他一眼,阿琦嘟囔道:“一会儿就跟人家说你是我的助手。”
隔了很久,韩景轩才嘟着嘴回一句:“哦。”
车子在门前缓缓停下,一行三人下车,面色苍白的马先生和马太太早已在大门口迎接,马先生一步上前,紧紧握住阿琦的手,说道:“神探,拜托了,一定要找到伤害我女儿的凶手,我一定会亲手宰了那个畜生。”马太太在一边淌眼泪:“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现在这个样儿,我真快活不下去了。”
阿琦笨嘴拙舌地安抚两人,他内向木讷不善言谈,一向不擅长这种场合。
“快,快请进。”马先生引着三人走入洋房里,三人在沙发上就坐后,仆人端来了茶点,阿琦打量了一下房间四周,基本上摸清了这家主人的情况,他开口道:“我,可以去看一下令爱,问她几个问题吗?”
马先生迟疑着低下头,马太太只是抹眼泪,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马先生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徐先生,我得提前告诉您,我女儿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见到人来还好些,有时候就,很狂躁,上次刘太太过来,也不知怎了,上前就一阵又抓又打……我也不知道她见到您,会不会犯病。”
阿琦想了想,说道:“我去试试吧,”他回头对张巡长和韩景轩说道,“你们留在这里陪陪马先生吧,我去去就来。”
韩景轩回头看到马太太引着阿琦上楼去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阿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框里。紧接着,一声足以炸破耳膜的声响传来――
“坏人,你是坏人,滚出去,滚出去――啊――”
张巡长惊得手中的杯子都差点跌落在地上,茶杯在杯碟上晃了几晃,终于站稳了脚步,抬头触到马先生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马先生尴尬地回了一笑,说道:“你们看,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我们孩子平时不这样的,只有上次刘太太来的时候犯过一次病,这是第二回……”
楼上,马太太心疼地把瑟缩的女儿抱在怀里,安抚道:“妮妮,他不是坏人,这个哥哥是来帮你的,你不相信妈妈吗?”
女孩的眼睛,在妈妈的肩头上看着阿琦,眼神中充满了惊恐。阿琦把刚刚在药房给母亲抓的药放在一边,尝试着迈开脚步,一步跨过门槛,女孩子躲在妈妈怀里瑟缩着,但是没有再失态,阿琦尝试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一直走到这对母女身边,女孩都没有再发作。相反,随着阿琦走近,女孩儿渐渐离开妈妈的怀抱,她看向阿琦,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阿琦在她身边蹲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妮妮,听说你喜欢看福尔摩斯,正巧,我最喜欢侦探游戏了,我们一起,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马太太紧张地看着女儿,害怕她再做出伤人的举动,女孩儿一双大眼睛看着阿琦,轻轻地点了点头。
楼下的客厅里,韩景轩等的有几分不耐烦了,今日无事去找阿琦,恰巧遇到张巡长请他出山,一定是疑难案件,韩景轩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跟过来一看究竟。韩景轩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踱步,四下打量,这时,阿琦和马太太一起走下楼梯。
客厅里,阿琦问坐在对面的马太太和马先生:“当时是谁发现了令爱?”
“是她的两个女同学。”
“她们怎么说的,发现令爱时的地点是在哪里?”
“她们说,路过一片比较荒僻的地段时,发现地上有女孩子的衣服,这两个女孩子和我女儿是同学,认出来这是我女儿常穿的衣服,就四处查找。她们在一片树林里,找到她,什么都没穿,被绑在,树上,眼睛上,蒙着布条……”
“眼睛上蒙着布条?”阿琦忍不住打断了马先生的话。
“呃,是的,”马先生似乎很意外阿琦在此处产生了疑问,继续说道,“我女儿不知道那个畜生长什么样子的,因为她被人从背后拿棍子打晕了头,醒来时,眼睛上就蒙了黑布,那个畜生正在、正在……”
阿琦咬着手指若有所思的样子,顾不上安慰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的马先生和马太太。半晌,他回头对张巡长说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张巡长紧跟着疾步快走的阿琦身后追问道。
“有,不过需要证实,你带我去另一个受害者家里吧,我有点事情要问那个孩子,哦,顺便把叶丹接上,我需要她的帮助。她是女士,有亲和力,而且又是医生,能帮得上我的忙。”
从另一个受害者家里出来后,一行三人直奔案发现场,阿琦始终做沉思状,从一个案发现场到另一个案发现场,不断测量比较,始终一言不发,韩景轩和张巡长闷坏了,对视一眼后不满地看着阿琦。
终于,阿琦从地上站起身来,收起测量用的尺子,说道:“凶犯大约一米七,偏胖,这是从地上鞋印的大小深浅判断出来的,另外,凶犯轻微跛足,或者长短脚,因为两边的脚印深浅有着非常细微的差别。
我初步推断,凶犯在药房做事。在马太太家里时,我拎着药包走进去,那个女孩顿时情绪失控了,后来我无意放在门口,她就恢复正常了。马太太说,她并非见到每个人都如此,只有两次,一个是刘太太,一个是我。能引起受害者失控的一定是某些因素让她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刘太太是女人,按理说受害者不该有过激反应,我和刘太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抓药回来后过去探望她的。因为当时她被蒙住了眼睛,其他的感官就会更加敏感起来。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又询问了另一位受害者,她也说确实闻到有淡淡的药的味道。这个连环惯犯,既然出来干坏事,就肯定有所准备,他一定不会穿平时常穿的衣服,所以药味没有那么浓,但是即便如此,他长期在药房做事,身上一定留有味道的。只是,对于受害者来说,或许被口臭体臭等掩盖而忽略了。
另外,这人应该是个赌徒,你们看地上。”
阿琦指着地上一处圆形的硬币式的凹陷,他从口袋里掏出硬币,俯身蹲下,说道:“不是钱,大小是不匹配的,而是赌场里的赌注,那是配得上的。”
阿琦站起身来:“所以,凶犯一米七左右,偏胖,微跛,长期在药房做事,应该是管事类的职位,因为他有钱去赌。”
张巡长听呆了,此刻张着嘴,阿琦回头看他,他才反应过来对手下人吩咐道:“按照这些条件去药房排查。”
韩景轩正自愣神,阿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晚上带你的眉过来吧,姆妈买了一条鱼,我去买点酱油,晚上回去烧红烧鱼吃,叶丹也来。”
一周后,阿琦把电话打到了韩景轩的办公室,约他下班后去红宝石见面。这是阿琦第一次把电话打到这里来,韩景轩很诧异,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只说见面再详细说好了,便把电话挂断了。韩景轩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个阿琦,聪明绝顶又烧的一手好菜,单身三十年的唯一理由,怕就是性子太温吞软糯,缺乏男儿血性了吧。
“什么事?”韩景轩在阿琦对面坐下,端起咖啡轻啜一口,顿时唇齿间充盈了半苦半甜的香醇,“快点说,两个大男人坐在咖啡厅里,怪怪的。”
“怕什么,”阿琦若无其事地咬着手指说道,“你我本就是怪人。我叫你来,是帮我理清下思路。”
“上次那个案子吧,我一猜就是这件事,凶手抓到了吗?”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那人也确实符合我推断的一切特征,中等身材,偏胖,在药房做事几十年,最近升任了药房的账房管家,经常在仙乐斯赌,可他给我看了一样证据,证明自己绝不可能是凶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