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明天结婚。”他苦笑了一下,用男性生猛的灌酒方式,把手里的杯子一口喝光了。
金雨苫一下子没了主意,觉得安慰的话到了嘴边都显得苍白,心疼又无力,她坐到他身边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焦栀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灼热的手抓住她的手说:“今晚我要是喝醉,你就把我扔在宾馆里,钱包在我外套里,如果我一定要跟你说什么的话,拜托你听我说完,你再决定,还要不要我……”
金雨苫一怔,心里五味杂陈:“小栀……”
他突然干呕了一下,立刻松开她冲进卫生间去!
金雨苫立刻抓着纸抽追上去,无奈他进了男卫生间,她只能止步守在门外。
蒋英宇的电话打过来,金雨苫迅速地接起来。
“辅导员在钉钉上通知了……”
“哎呀我忙着呢有时一会儿再说啊!”
金雨苫挂断了电话,担心地朝卫生间喊:“小栀!你怎么样了啊?”
“我没……”
他的那个“事”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听见“扑通”一声!
他摔倒了。
……
金雨苫带着烂醉的他来到上次那家宾馆,焦栀真的是喝醉了,185公分的大个子,像个软脚虾一样趴在她的背上,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口中带着浓重的酒气,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地说什么“小鸡鸡”。搞得她尴尬极了。
她看见那两个前台小姐都在憋着笑。
“小鸡鸡……”
“小栀,你不要再说了!嘘!”她抱着他沉重的身子,站在宾馆的前台,尴尬地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开一间双床房谢谢。”
“玩……我的……”
金雨苫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嘴角一抽,尴尬地看了一眼朝她投来差异目光的前台。
“那老头……”
“小……”
“小栀!嘘嘘嘘!不要再说了!”
“好了女士。”前台把房卡递给她,朝她暧昧地笑笑。
“呵呵,谢谢。”
金雨苫费劲全力将焦栀扶进了宾馆房间,她把他放在床上,一边帮他往下脱吐脏的毛衣,一边说:“我真是矫情出花来了!还给你什么许愿瓶盖!陪你喝酒真是一个糟糕的主意!要不是因为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才不会让你这么瞎胡闹!”
“难受……”他被她十分不温柔的动作弄得皱起了眉头,闭着眼睛痛苦万分的样子。
“知道难受啦?自己能把自己灌成这副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她嗔怪地脱他毛衣,身子压在他的身子上方,用两只手把他的毛衣掀起来往上撸,而他的毛衣是高领,卡在了他的脑袋上非常难脱,毛衣里面又没有穿衣服,所以整个上身是裸露出来的,白花花一片,急得她面红耳赤。
“小栀,你的脑袋太沉了,抬起来一点点。”
焦栀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可这真是个力气活。”
金雨苫鼓捣了半天,才把那件毛衣从他的头上拔了下来,他浓密黑亮的头发被衣领摩擦得起了静电,发出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金雨苫莫名觉得有点搞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他大概是躺在床上舒服了,便沉沉地睡过去了,嘴里的胡言乱语也再没有了声响。
“还说要跟我说话,直接不省人事了。”金雨苫摇摇头,替他盖好被子,把他的毛衣拿到卫生间里,搓洗起来。
洗好了衣服,她把那件大大的毛衣挂在衣架上,忽地想起蒋英宇说辅导员在钉钉上发了什么通知。
她赶紧擦擦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钉钉的app。她是班长,很多通知都是她传达给班级里的同学的,耽误了事情是要担责任的。
“水……”
床上的人忽然声音粘稠地唤了一句。
她赶紧放下手机,去拿矿泉水,可是走到床边去喂他的时候,他又睡过去了,嘴巴紧紧地闭上了。
金雨苫放下水,再去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打开的app并不是钉钉,而是blued,由于两个app都是蓝色,所以她一时着急点错了。
王铂菡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放:“这个app呢,叫做blued,是非常火的同性交友软件,我帮你注册之后呢,你经常翻一翻,看看附近的人里有没有你家那位,如果他注册了,就说明他就是这个圈子的人。”
“我哪有那么无聊!快把手机还给我!”
“别抢!我给你注册呢!”
有时候你打开手机,本想去看淘宝,结果微博传来一条通知,你就把微博点开了,刷着刷着你就忘记了你当初打开手机要干什么。
一条条通知跳了出来,她本想关闭,却被系统推送的一列列“附近”的人的有趣签名所吸引。
交友推送的第一个人id为“斯文败类”,签名挺逗,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眼球。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宁在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金雨苫觉得这句诗颇为点题,便又往下拉,忍不住看其他附近的陌生人的签名。
“看完我照片不回的,你是出车祸了吗?”
这些推送的好友都是最近一两天,距离她很近的人。
突然,一个显示一周前曾距她1.7km的id令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个男人的头像很眼熟,尽管只有半张脸的自拍,但是金雨苫还是认出了他。
他的id叫做“not allow”。
这个反义的英文立刻让金雨苫想起了那个特别的名字――许可。
窥私欲是一个人的本能,尤其是在操作成本极低的情况下。
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进了他的主页,他的相册几乎是空的,但一进博文页,密密麻麻大量的心情感悟深埋在此。映入眼帘的尽是“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我很痛苦”这类的字眼,这让金雨苫震撼于他丰富纠结的内心世界。
“7月17号,老婆又回娘家了,她说要跟我离婚,我说随便你。我们的感情已经名存实亡了,或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不爱她,我不爱任何女人。”
“6月25号,我真的是废物吗?老婆说我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以前家里穷,不敢跟她吵,怕丈母娘戳我脊梁骨。这些年好不容易奋斗攒下了一番微薄的家业,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听父母的,早早就结了婚,现在生下了孩子,可怜孩子要见证父母冷漠的婚姻。”
“每当我痛苦迷茫的时候,我只恨一个人,那个老不死的,本应该下地狱的!那时候我才11岁,我很害怕,又很恶心,他的嘴太臭了,我总是想吐。可他说我要是敢跟别人说,就把我家的牛和鸡鸭全都杀了,再把我爸妈也杀了,我很害怕,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每次他来我家找我父母聊天,其实是来找我的。后来他盯上了场主家的儿子,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金雨苫不可置信地看完这段话,吓得呼吸都凝结了,紧接着,她的嘴里不断地发出抽气呼气的声响,模糊的视线里,每一个字都化成一片碎玻璃片,割着她脆弱的神经!
他还在某一天这样写道:“找个地方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这么洒脱?可我不行,我还要在村里做人,我还有孩子。”
这条评论下面,有一个陌生人的留言说:“看到了你的遭遇,仿佛看到了自己,我也有同样难堪又痛苦的经历,折磨了我整个青春。其实相比于女性被性侵的经历,男孩被性侵后的影响更长久,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最大的折磨是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会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不过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没什么丢脸的,你也加油吧兄弟,虽然我知道做最真实的自己往往需要很大勇气。”
金雨苫关掉手机,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她不停地咬着指甲,把双腿放到椅子上,搂住了自己的膝盖,蜷成一团,脑子里混乱地思考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推测、震惊、愤怒、恐惧、心疼,千百中情绪都胸腔里冲撞。
脑子里又浮现出赖昌发那张猥琐的老脸,闭上眼睛,这回是她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从他身上压了过去。他微凸的眼睛从脸上挤出来,留着肮脏的鲜血……
真的想,杀了他……
金雨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情绪,慢慢地睁开眼,一转头,她看见焦栀安静的睡颜,严重的戾气渐渐变得柔软。
“今晚我要是喝醉,你就把我扔在宾馆,钱包在我外套里,如果我一定要跟你说什么的话,拜托你听我说完,你再决定,还要不要我……”
她把头埋进膝盖,一下子哭了出来。
第52章 冰层湖鱼
【他是冰层下的湖鱼, 她是天际的烟火, 他在渴望着,渴望着她泻落下的点点星火能够穿透冰层, 助他重见天日。】
宾馆开的房间是双床标间,晚上她并没有回寝室,因为焦栀的状态很不好, 他的两片唇像是开了锅的小锅盖, 不停地张张合合,一连串胡话含糊不清地从他的嘴里咕哝出来,金雨苫把耳朵凑的很近, 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他这样说梦话的状态持续到午夜十二点多,后半夜就开始咳嗽,起先只咳两下,后来便越演越烈, 金雨苫一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她很慌, 想叫醒他去挂急诊,但又叫不醒喝断片的他, 于是又想到上一次他发烧时给他买的退烧药对他奏效过,于是她大半夜下楼去药店买了药回来。
强行唤醒他给他喂了药, 他依然闭着眼睛,额头上湿汗密布,万分痛苦地把药咽了下去, 吞咽的时候他的五官痛苦地扭曲了一下,金雨苫知道他有可能是嗓子也发炎了。
“几点了?”他半梦半醒地问,似乎已经并不知道身边伺候的人是她。
金雨苫听到他的鼻音很重,心里着急:“三点了,天一亮我就带你去医院。你这次病的比上次还要严重。”
他没听见她的话,鼻息间疲倦而冗长地呼出气息来,再次昏睡了过去。
房间里的酒气很浓,熏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睡不着,去摸摸晾晒的毛衣,那毛衣仍旧潮湿,目测明天他起床也干不了。
谢不邀回养牛场了,不在宿舍。于是早上六点多,宿舍一开门,金雨苫就买了两份早餐骑车去到焦栀的寝室,宿管大妈出去吃早饭了,她趁机上了楼,来到焦栀的寝室敲了敲门。门敲了大概有两分钟,才被缓慢地打开,一个光着身子只穿四角裤的男人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抽搐着的眼皮还没看清来人,就哼哼唧唧地骂了句“操”。
按照金雨苫的推测,这个时候在寝室的,要么是戴眼镜的小个子学长,要么就是另外一个没有见过的焦栀的室友,可她满脸歉意地去看开门的人是什么却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他的左耳穿着细小的极简风耳环,在清晨的阳光里反射着细碎的光芒,两条纹绣的秀气眉毛不悦地褶皱着,眼睛勉强开了一个缝,一张白净的娃娃脸皱巴巴的,像个孩子。再看他袒露的上身,几乎没有一丝赘肉,薄薄的肌肉紧紧地吸在一排排肋骨上,瘦得只有一窄条。
他从眼缝里见到来人,着实惊了一下,一双眼睛大大地张开,夸张到挤出了抬头纹。
“刁图师兄?”她脱口而出。
“你……你有事吗?”他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堵在门缝上,好像很排斥她的样子。
金雨苫退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是焦栀的寝室,她又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问:“师兄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寝室,我为什么不在?”他显得有些烦躁地看着她:“你有事吗?”
金雨苫又重新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当初她杀进焦栀寝室时的情景。
当时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师兄在,还有谢不邀,那么除了焦栀,剩下的那位不在场的室友……竟然是刁图?
天哪,他居然是焦栀的室友?那为什么还要在背后说焦栀的坏话?而且他提到焦栀的时候,从来没说自己是他的室友!
来不及想那么多,金雨苫像只小猫一样,从他的胳膊底下钻过去,厚着脸皮走进寝室里。
刁图关上门,眼睛像是扫描器一样,不放过她身上的一丝一毫,仿佛看着一只最卑贱不过的小跳蚤。
寝室里就他一个在,金雨苫走到焦栀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毛衣来,然后转过身来,朝他厚脸皮地笑笑:“打扰师兄睡觉了,焦栀昨晚喝断片了,吐脏了衣服,我来给他取一件干净的。”
他的睡意全无,突然打起来的精神使他的语气显得有些轻挑:“你们两个感情不错啊?”
“不错什么呀,我都烦死他了,三天两头发烧感冒,搞得我又是一晚上没合眼。”她的话明明是抱怨,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