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延在田边放下筷子笑起来,那只变成常客的橘猫凑头想偷鱼,潘代云用筷子另一端假装敲它,它才怂怂地舔嘴角蹲回地上。
冯师延又挑一块涮了水的鱼丢给它,“下回带两个妹妹的罐头给你。”
橘猫只顾团在地上嘎吱嘎吱。
冯师延让尤晏推路弘磊微信给她,以后有事找不到他可以找路弘磊。
人一加上,那边立马来了一句:「延姐好,延姐下田辛苦了[呲牙]」
这革命口号般的语气,冯师延戏仿他风格:「保证人民粮食供给。」
路弘磊回了一长串“哈哈”。
冯师延去他朋友圈给所有有关尤晏的动态都点了赞。
路弘磊起先会“偷”拍尤晏跳舞,后来路过也会跟着做几个动作,再到后来,端坐后头当背景板见怪不怪。
尤晏拉他一块跳过一回,宅舞嘛,宅是要义,舞是辅助,他跟学一会也算有模有样。
尤晏提议:“我们一起录一个。”
路弘磊说:“录就录,来就来!”他往书架上一指,那里有两个不知哪次派对留下的动物头套,一只白马一只鳄鱼,“我们来个动物园狂欢。”
尤晏交替看着面具和路弘磊,哥们俩眉眼间刀光剑影,安静一瞬,倏然间,谁也没有喊“预备开始”,两人朝同一副头套扑去。
最终,尤晏以5cm的身高差优势,撩到白马头。
“呔!”路弘磊叫道,“我怎么拿了一脸老树皮的丑玩意。”
尤晏说:“鳄鱼吃石头,你正好有三块。”
“……”路弘磊只想把名字里的三块石头掰下来砸他。
视频录好,不像动物园狂欢,倒向动物园倒闭,动物组队卖艺求生。
尤晏把视频发给她,一会后,接受冯师延的视频邀请。
尤晏像还罩着白马头套,语气带着一种“我是白马王子”的莫名骄矜。
“姐姐认得出哪个是我吗?”
他姐姐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认真的吗?”
尤晏:“……”
冯师延笑得不自觉要往后倒的样子,“我怎么会认不出哪个是你?”
“……嘴瓢了。”尤晏唾弃自己被恋爱腐蚀的脑袋,垂下眼嘀咕。
冯师延还在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尤晏开始哼歌,潜台词:我听不见呀我听不见。
巧奶奶三月底生日,尤晏问冯师延是否回g市。春耕忙碌,犁田后即是播种,冯师延没给准信,只说看情况。
尤晏说不来也没关系,有他这种“不肖子孙”缺席春节为先例,她大可不必有心理负担。
冯师延第一次分_身乏术,一边看日程表,一边看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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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奶奶寿宴前两日,尤晏回到g市,同行依旧有路弘磊,他组了局,落地直接赴约。
地点在一个高尔夫度假山庄。
路弘磊想搞偷袭,不让服务生引路,悄悄潜入。
休息区坐着几个年轻女孩,背对他们,翘腿低头玩手机。
三月底太阳算不上毒辣,已经被她们嫌弃,谈话中提及防晒霜。
江笑雯忽然欠身让万欣看她手机,“你看这个,土不土?”
万欣发生呵的一声怪笑,“这不是那谁……喏,黑了好多,比厂妹还土。”
江笑雯美甲上的链子晃呀晃,碎钻闪动,“就是说啊,把自己作得跟底层厂妹一样苦逼,好像我爸爸没给生活费亏待她,卖惨给谁看呢?面朝黄土背朝天,她把自己活回古代了。”
谈论的应该是某个视频,背景音有点熟悉,突然掺杂的一句旁白更耳熟。
有个喜悦饱满的女声说:“橘姐,过来,给你带罐头了。”
――尤晏登机前刚刷到这视频,路弘磊还凑过来说,橘姐虽然是江湖猫,体型看着比他家养的猫还威风凛凛。
尤晏说,可能地理差异?寒冷地区的动物骨架相对大一些,为耐寒提供物理支持。
路弘磊想了想说,那你跟延姐的出生地应该对调,一米九的骆驼在南方可不多见。
尤晏:“……”
后来又回忆一段年少辛苦增高路。
路弘磊也嗅到异常,脸色变了变,偷袭计划作废,假咳一声,张开双臂扑到沙发背后。
“姐妹们,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江笑雯和万欣吓得肩膀一耸,江笑雯像屁股安了弹簧一样起来,面色惨白。
“阿晏!”江笑雯挤出一个笑容,像皱纸团入水舒展开,表面坑坑洼洼,“那么快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到傍晚呢。”
尤晏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再晚点岂不是看不到‘好戏’。”
江笑雯虚弱呵呵笑,“看来路上没堵车,口渴了吧?我让人给你拿喝的,还是可乐吗?”
“说谁是厂妹呢?”
江笑雯转身到一半又转回来,“没啊,我谁也没说,这里哪有厂妹?”
万欣看不惯江笑雯为这个男人敛尽锋芒的谦卑样,更看不惯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厂妹是我说的,怎么土还不给人评论几句吗?”
尤晏仍盯着江笑雯,“厂妹怎么了?搞劳动歧视吗?没有厂妹你跟我不一定能这么人模人样在这说话。没有像她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我家厂子原料供给会断掉;没有你口中那些又土又苦的厂妹,我家厂子早八百年运转不下去。我们家的厂妹,跟你们家物流线上的快递员一样,都是这个城市勤劳的工蚁和血液。”
巧奶奶那句话跑进他脑袋,又从嘴巴跑出来,“什么时候勤恳踏实也变成可以嘲讽的品质了?”
他从未说过这么严厉的话,江笑雯泫然欲泣,双唇颤抖,似要辩解。尤晏心有恻隐,不想对一个异性这般冷酷,但也许这是最合适,也是最后向她表态的机会。
“还有,同样是冯叔叔的女儿,你应该最清楚他对你们两个的资源分配。对一个起点、平台、资源都不如你的人,即使做不到尊重,我也希望你不要嘲笑她。跟我一起长大的伙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江笑雯眼眶崩泪,尤晏最后放软的语气最叫她无地自容,还不如一巴掌直接掴她脸上。
他的温柔不是对她心软,只不过是他本性如此,他跟路边一只猫都会用这样的语气。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底线,所以她一直在收敛自己,在他面前当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这次大意露出爪子,只不过选错了时间,她一向伪装完美。
尤晏说完大步出了户外。
路弘磊交替看着两边,美人落泪叫人于心不忍,哥们生气也让他难受,他抽过一张纸巾胡乱塞美人手里。
“别哭了啊,以后少说几句。”
万欣瞪他,“你少跟这来添乱。”
路弘磊挨骂,终于有理由光明立刻离去,冷笑一声,追随尤晏。
尤晏手机抵在耳边,一手叉腰,然后又垂落,看来电话没打通。
路弘磊灵醒递出一根烟,那边愣一下,接过捏在手里。路弘磊自己衔一根,每个口袋摸一遍,乍然醒悟。
“操登机前打火机扔了……”
烟也没取下,在嘴上一上一下。
尤晏泄气一笑,心头烦闷散去大半。他喊来服务生借火,两人慢慢吞吞在檐廊抽烟。
窝沙发里,一边脚踝搭着另一边膝盖,手肘打开在扶手上,尤晏给冯师延发微信,袅袅灰烟扶着手机。
「在忙什么?我回到了」
发完才意识到,落地恢复信号第一时间,他就发过同样消息。
尤晏撤回消息,跑去刚才那条短视频下回复:「劳动最光荣,爱你宝贝[心]」
打完字微眯眼吸一口烟,又把微信个人签名改成:「劳动最光荣!」
心情才稍显舒畅,把烟掐灭在烟灰缸。
路弘磊想起旧事,“不是说戒烟了?”
尤晏身形一顿,耳朵像刚才的猩红烟头,“你不说,我不说。”
路弘磊从烟盒摇出第二根诱惑他,“我不说,我打字。”
“……”
尤晏玩乐心情去了大半,找其他人敷衍打了几杆,回来被告知江笑雯和万欣有事提前离开。
其他人也许事后会听说他和江笑雯的龃龉,但尤晏不会让冯师延知道。
就算刚才打电话,他也没想煽风点火。
尤晏比较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哭唧唧跑去冯师延那里告状。
但委屈也是替她委屈,又不能坦白委屈的实情。
尤晏只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三言两语就能将堵心口的东西掏干净。
他知道她一定能够明白他,就像他觉得自己也了解她一样。
如果她在现场,她也会用同样方式回击,甚至比他更有力。
尤晏坚信这点,她会认同他的处理方式。
不禁又想到,自己既已知白手起家的艰难,放弃尤家两代建立的基础,只凭一腔热血在另一个行业开荒,是不是暴殄天物、愚不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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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气候合适,虽已入夜,打球的人不在少数,半场半场成一批。
一个小时前,尤晏发消息说跟路弘磊在小区打篮球,不带手机。
冯师延起先没在球场发现目标,最后才留意到砌在拦网边的灯柱。
尤晏一身汗珠,球衣撩起大半,灯光勾勒出性感又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他坐灯柱的水泥墩上,顺手抓扶拦网,岔开两条长腿,扭头看人打球。表情跟随球场赛事收放。
冯师延静静了一会,尤晏一直没注意到她,反倒场上的路弘磊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