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诡胎 完结+番外_269
监工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颁发一道圣旨,满脸得意,像是料定他会哭着哀求似的,然而,小盐巴只是缓缓抬头,看向他的后脑勺,道:“你到底杀死了多少人?”
“什么?”
小盐巴指着他:“你的头顶上,都是恶鬼,五个,十个,二十……数不清了。”
监工被说的背后一凉,第一反应是这小兔崽子故弄玄虚,又气急败坏地想要打他,这时,一团黑气裹住了他,一个失神,被小盐巴逃了出去,临走前,黑气幻化作小女孩的面容,冲他不断重复着一个口型:“快跑――”
小盐巴本拖着女孩的尸体一起走,可身上的伤口让他自顾不暇,带着女孩简直寸步难行,监工双目充血,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无奈之下,只能先冲出工厂。
一抹亮光刺得眼睛无法张开,等适应了,才看清楚四周的景物。
车水马龙,街边的房屋显得有些陈旧,女人穿着旗袍,男人穿着长褂,偶尔小汽车开过,车夫拉着黄包车小跑着走过,这副景象对他来说似乎很遥远,又近在咫尺。
这里是民国,小盐巴愣住了。
他傻乎乎地站在路中央,被一辆黄包车迎面撞了过来。
“寻死啊!”车夫骂骂咧咧道。
黄包车上坐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面容清秀,皮肤白皙,细皮嫩肉的,也不说话,只是撑开折扇,细细打量他,小盐巴和他对视,惊讶道:“潘十二……”
他跟潘十二长得一摸一样,可也有些不同,比如眼神,黄包车里潘十二的眼神,明亮,纯净,和一百年后的老奸巨猾,嬉皮笑脸的样子有所不同。
“哦?你认识我?”也不知道潘十二是故意不想相认,还是没有认出他,又或者,他根本不是带自己去雪山的那个潘十二,只是被陌生人报了小名,突然间来了兴趣,摸着下巴问:“你是那家工厂的工人吧?”
他说的,正是新德绵织厂,小盐巴刚刚谈出来的那家。
“嗯……”小盐巴迟疑地点头。
“上来吧。”潘十二很是热情,往旁边坐了坐,让出位置,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话音刚落,小盐巴才感觉胸口再次疼痛起来,低头一看,衣服上都是血。
“少爷……”车夫皱了皱眉:“老爷上次都说了,不让您随意捡人,咱们家又不是做慈善的,哪来那么多阿猫阿狗……”
潘十二瞥了车夫一眼,上去就用折扇锤了他一下:“阿宝,我看你最近脾气渐长,连本少爷的话都敢不听,你干脆自立门户算了,我们潘家是留不住你了!”
车夫阿宝一听,赶紧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给潘家拉黄包车,可比外面干舒服多了……他就是脑子再不好,也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丢了这份工作啊。
小盐巴上了黄包车,听潘十二把新德棉织厂的事详细说了一通。
这厂子里啊,招收的大多是童工,不仅仅有十岁左右的,其实还有更小的,七八岁的都有,七岁以下的,更是比比皆是,这些童工一天做十二个小时,吃饭半小时,没有双休日。
棉织厂的工作更不是什么好干的活,要把棉絮拆开,挑出里头的杂质,产生的飞絮,粉尘不断进入童工的鼻子,耳朵,嘴巴,吸入肺部,导致胸闷气短,年纪轻轻得肺结石的不在少数。
想起女孩用命帮他挡下的一击,虽然知道这是幻境,并不在现实之中发生,小盐巴依旧感觉到愤怒与愧疚:“奴役这么多童工,就没人管吗?”
“管?”潘十二摇了摇头,叹道:“怎么管啊?沪州的厂子哪家不招收童工?战乱年代,民不聊生,许多都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没钱都快饿死了,孩子们都是自愿的,有的父母身患重病,赚了钱,等着养一家老小呢。”
小盐巴沉默了,垂着头小声道:“可是……他们都在被虐待啊……”
潘十二摇着扇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小子……看上去像泥土堆里爬出来的,说话的语气怎么跟不问世事的小少爷似的,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捡尸人每天要捡多少尸体吗?十几个,他们被虐待,至少还能活着,有些人,连活着都难啊。”
说着说着,黄包车便停在了一处大宅院口,规规矩矩标准的四合院,上头还挂着牌匾――潘府,门口站着两名护卫,看到潘十二眉开眼笑道:“小少爷回来啦?”
“嗯。”潘十二应了声,昂首挺胸走了进去,小盐巴紧跟其后,胸膛上的疼痛让他只能弓着背,瞧着畏畏缩缩,跟小偷似的,护卫们嘟囔:“怎么小少爷又捡了人回来……”
“可不是?这回夫人又得说他了。”
“傅医生――傅医生――”
才踏进院落,潘十二便满屋子找人。
“什么事?”门口走来一位青年男子,二十五岁左右,偏分发型,清俊的脸颊,穿着毛领黑色大衣,声音有些清冷,仿佛带着薄薄的雾气。
“傅医生,找你半天了,新德绵织厂逃出来的小童工。”潘十二立即上前迎接,指了指在床上卷缩成一团的小盐巴:“伤得挺重的,交给你了。”
“小童工?”青年看了一眼,淡淡道:“看年龄,有十八了吧?”
潘十二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是吗?我看他瘦瘦小小的……还以为才十五六岁……”
青年也不言语,回去拿了工具,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潘十二对青年尤为信任,把烂摊子甩了,哼着歌回去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