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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澄的语文是真的垃圾。

  垃圾到傅老师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那种程度。

  把命题作文《我的父亲》写成议论文你敢信?

  【对于我的父亲,我没什么好说的,精子提供者,一半DNA的来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半DNA不至于丑陋不堪或是残缺不全,长出的形状让人不忍直视。简而言之,他把我制造出来,实为一桩冤案,这桩冤案不仅是个累赘,还要抢夺他奋斗一生留下的遗产。】

  字迹潦草不清,像狗扒一样,还有不少错别字。

  她是不是该庆幸,这家伙不仅写了名字,居然还屈尊降贵在作文板块上写字了?

  傅老师捏了捏手里的模拟题,深呼吸,微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下午下课后,她把萧同学留了下来,拎出试卷放在桌子上,拿起笔在空了一大半的卷面上边点了点。

  “写得不错,很犀利。”

  少年整个发育完好的身子都倚着门,双手放在校服外套口袋里,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听闻她的话,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嘴角挂着散漫的微笑,声音淡淡的,介于少年的清澈与青年的低沉。

  “谢谢傅老师的表扬,我会再接再厉。”

  傅明微点了点头,拿起卷子继续评价:“用词精妙,变化丰富,比喻新颖,叁言两语便将父与子之间的恩怨纠葛描绘得淋漓尽致,入木叁分,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愤懑和怨恨……”

  “老师,你说错了,我没有愤懑,更没有怨恨。”他开始端正站姿,认真地纠正她的观点。

  傅明微抽出眼镜戴上,微微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姿势分明是处于下风,却给他一种无所适从的压迫感。

  镜框后明丽的眸子闪了闪,片刻之后恢复宁静,年轻的班主任敛眸沉思,而后点了点头,盖过了这个话题。

  “每周二、四的晚修,我会到学校来,萧澄同学,我希望在七楼的自习室看到你的身影。”

  “我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老师。”傅明微打断了他的话,突然转到了另一个话题,“萧澄,你年满十八岁了吗?”

  他心涌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没有回答她的话,清凌凌的目光闪烁着,像晚风拂过倒映星辰与夜色的湖面。

  “未满十八岁,算作未成年人。你知道未成年意味着什么吗?”傅明微拿起笔敲了敲桌子,“意味着你的力量尚不足以改变游戏规则。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摆一摆老师的谱子。你当然可以撂下我的话,不当一回事,不过,我认为我们的关系还没达到那一步。如果你真的非常厌恶我,到了一种看到我就想吐的程度,我也犯不着拿你开心。”

  她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面带微笑,直视着眼前的少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形成两轮美丽的上弦月,那点恶作剧似的狡黠和势在必得令人炫目。

  她将那点小心机袒露无疑,释放出了和谐的信号,好像在告诉他,就算明知前边是个陷阱,他也要往下跳。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名为狐狸的生物,美丽机敏,手段高明,最擅长布置陷阱,蛊惑人心,引诱他人落入圈套。

  他才不会去那什么愚蠢的补课班。

  语文简直是一门愚蠢得不能更愚蠢的课程,无用的存在,无病呻吟之作,一个字都要拿来推敲半天,去揣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写作意图,有意思吗?

  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

  那双微微弯着的眸子却像皎洁的明月,出现在了他的梦中,照亮了冬夜里的凄风苦雨。

  他度过了一个安然的晚上,直至日头渐起,清晨的闹钟响起,熟睡中的少年从梦中醒来,犹自带着惬意的微笑。

  意识逐渐回笼,他想到了在梦里自己对她的回应,毫不犹豫,像是失了理智一样掉进了那拙劣的陷阱,嘴边那点微笑猛然收敛,英气逼人的眉目拧成了一团,像是在思索什么世纪难题。

  直到走到校门口,他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充满元气的少女看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贸然打扰他,只小心翼翼地,像一只兔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心上人的冷落,少女扯了扯他的单肩包,小声询问:“萧澄,你今天怎么啦,看样子不是很开心……”

  少年大步走着,没有理会她的话。

  她连忙在后头紧紧跟着,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蹦蹦跳跳的,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里边充满了委屈。

  “萧澄,你等等我!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了!萧澄!”

  少年猛然一个转身,在她即将扑过来之前躲开了身子,满脸厌烦地说道:“向安南,你能不能别总是跟着我?你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吗?”

  少女大大的眼睛眨巴着,里边闪过委屈和难过的情绪,片刻之后又扬起了乐观开朗的笑脸。

  “没关系啦,你总是这么说,我都习惯了,谁让我喜欢你呢。”

  少年冷然拒绝:“我不喜欢你,懂吗?我觉得我表达得已经很明显了,我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困扰。”

  “萧澄,你一定还没吃早餐吧,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和新鲜的纯牛奶,是人民东路那个网红蛋糕店,排了好久的队。”

  “不需要,我已经吃过了。”

  少女低着头,把早餐纸袋送到他面前,清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特地为你买的,排了一整个早上的队……”

  “我说了我不需要!”

  萧澄今天早上的心情本就很烦躁,有太多想不通的东西在困扰着他,很多思绪乱七八糟的,无法把握关键。

  对于他来说,向安南的存在就是一块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药膏,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上了她,这女的从高一开始就一直缠着他,搞得他烦不胜烦,甚至还害他被刘主任抓了好几次,那个老男人还阴阳怪气地讽刺千万别招惹好学生,不然要他好看。

  本就不算美好的开端,加上后来陆陆续续的误会,让他更是对这种脑子有坑的女生充满了偏见。

  这种脑子塞满了稻草的女人,能一直保持年级前叁确实是一种医学奇迹。

  此时此刻,固执的女生依旧坚持着,想把早餐纸袋给他,少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直接撂开了她的手,恶狠狠地说道:“我说了不需要,你听不懂人话吗?别来烦我!”

  少女被他一推,一时不察,手里的纸袋直接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新鲜的牛奶溢出,淌湿了纸袋,在地板砖上汇集成了一滩白色的污渍。

  少女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紧接着捂着脸跑了。

  早上遇到这种晦气事,萧恩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正要走进教学楼,头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弹了一下。

  少年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家的班主任,正倚着二楼的窗,一手撑着脑袋,鬓角的发丝随风飘动,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本就美好的面孔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没由来的,他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慌乱,在她淡淡的凝视中,心跳越来越迅速,血液倒流,只觉得一切掩饰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他的手脚瞬间产生了一种局促感,天大地大,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在她的审视之中无缘无故将自己置于绞刑架上。

  为了掩饰这种慌乱,他只得把手收进了口袋,扬起了下巴,倔强而又高傲地和她对视。

  他的班主任并没有和他对视太久,高高在上地睨了他一眼,下巴微抬,目光对向了他身后的一片狼藉。

  “你做的,记得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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