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听得真切,没有多问,就理出了一条思路。
观尘大师单相思镇国公夫人田园诗。
他杀自己的目的,是因为严番将军。他也是北昀国的人。
他今日挟持风清扬,是为了到时候对付安阳王风于则。
并且,按照他的推断,给风清扬一本武功心法的,是郁长亭,郁世轩和赵照的父亲。
虽然这是推断,不过七海认为,自己的推断永远没有局中人来得真切。
“公子,虽说你认识她,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放过你。”他言辞之间,无外乎再说,风清扬是安阳王的宝,利用风清扬对付安阳王,是一件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风清扬静静地看着观尘大师,片刻,他忽然笑了,“可大师有没有想过,你挟持我,会有怎样的后果?”
话锋一转,他就有了彻底的决断,“兴许观尘大师真能因为我,威胁我父亲。可不管我死,还是活着。父亲都不会放过你。”
观尘大师理直气壮,气冲斗牛一般,笑言讽刺他,“老衲孑然一身,若能临死之前,让你父亲死于我手,那么老衲也算为严番将军报了血海深仇,也算为了镇国公夫人……为她报了这累世深仇!”
风清扬听着这话,他觉得,观尘大师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为了兄弟,为了意中人,竟能孤注一掷,不顾自己的性命。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死。
他闭上眼,像是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就在七海隔岸观火的时候,风清扬的穴道突然解开了,他冷厉的眸光一扫,就落在观尘大师的喉咙上。
那见血插针的架势,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风清扬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内心有些躁动不安,他偏过脑袋,眸色有些深重。
不过最引人注目地,是他体弱之人,出手果决,将一个高僧瞬间制伏的能力。
这样的公子?
七海从来没有见过。
他只知道他轻功很好,却不知……
风清扬睥睨着观尘大师,冷厉的瞳光,如剑,如刃,丝丝冷入骨。
观尘大师望着风清扬,感慨万千,“公子的能力,老衲终究低估了。”
“大师,并非清扬比你出众,只不过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风清扬看着观尘大师,那淡蓝色的眸子里,充斥着说不得的冷淡和可怕。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松开了手,“大师,清扬记得少时重病,你曾同我煮茶看雪,曾为我遍山寻药,这等恩情,清扬未忘,也――不敢忘!”
说完此话,他退后两步,喉咙里似乎有黏腻的血丝,一点点地在嘴里翻腾。
他真是体弱之人,在这冷风里待久了,还真有些受不住。
可是,在光亮的灯笼影中,风清扬的面庞依旧那么地执着和果决。
“观尘大师,你……可以忘了你自己,但你不能忘了你的徒弟海之岚?”风清扬捂着嘴,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他的咳嗽声里,虚弱显而易见。
观尘大师听到这儿,如同雕塑,呆滞不动了。
海之岚虽然不是北昀国人,但于他而言,却是唯一的徒弟。
剩下这一个徒弟,唤他师父,不顾性命地救他,说起来,这也算他们师徒情分。
他什么也不管,利用徒弟,来达成自己的心愿,未免显得自私自利。
所以观尘开始陷入自我挣扎,他很矛盾。
他想要报仇雪恨,却又要担心自己唯一一个活在世上的徒弟。
那徒弟虽然憨厚,但是不傻。他在嘱咐他,将风清扬带来这儿,实际上,是出于一种信任。或许……更是出于一种对师父的忠心。
因为不希望师父痛苦,所以他这么做了。
徒弟尚且认他为师父,他这个做师父的,难道要看着自己的徒弟,陪着自己死于非命么?
情况好,他杀了风于则。情况不好,他们都得死。
他一死,他的徒弟,这个彻头彻尾的帮凶,兴许也会跟着一死。
想到这里,观尘大师痛苦极了。
头疼欲裂。
难以忍受的仓皇不安。
七海走到石凳上坐下,没有想太多。
因为空间加身,无人能够瞧见他。
但他却能够仔细地看见二人的脸色。
观尘大师父纠结刹那,突然哭了起来。这种哭,不比嚎啕大哭来得悲痛,但更让人看得绝望。
那簌簌掉落的眼泪滑下他那双因为年迈凹下去的那双眼睛。
七海被那样的眼神触动了。
他设身处地地一想,观尘大师站在这个位置上。
要做出这样的抉择,也着实有些可怜。
想要报仇,又要考虑徒弟。
可不举步维艰么?
“大师,你好好想想吧!”风清扬退后,一步又一步地往回走。
就在这时,大胡子海之岚从树后走出来。
听到这所有的前因后果时,他本人也很颓丧。
七海愁苦地望着这个憨憨,不知道他会做怎样的抉择?
谁知他跪在地面上,向着自己死去的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他说。
娘,你常教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儿子不得不帮助师父完成他的心愿!希望您九泉之下,能够同意。
随后,他又双膝一跪。
却是朝着走廊方向的。
他道,老大,我海之岚承蒙你多日庇护,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今日寻得家师,不能再同你一起查询真相,若是还能活着,他日一定再和你做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行完礼,扑腾着僧衣站起来,拦阻了风清扬的去路,“公子,抱歉,师父之命,和尚不能违背。今日暂且委屈你一下,待……待师父心愿已了……”
“心愿已了,你又如何?”风清扬怒瞪着海之岚,声声诘问,“七海平日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今日你为了完成大师心愿,不惜牺牲七海,你可知,他知道了你的选择,会有多难过。自己的好兄弟自私自利,将他推入两难之地,这就是你所遵从的大义么?”
海之岚被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震地哑口无言。
没错,老大是安阳王府的贴身护卫,风清扬如果出了事儿,绝对会给老大带来想象不到的麻烦。
倘若老大重情重义,岂不是同自己一样,陷入两难之地,“我……”
“咳咳咳咳……”风清扬轻轻地咳着,在面前手臂掉下后,徐徐地走上长廊,“海之岚,你……你自己想想吧?”
七海实在看不过去。
当三人都处在迷茫的处境下,他突然现身了。
不过未在跟前,而在屋顶上。
雪下几日,砖瓦上长了青苔。
七海坐着,不仅觉得滑,还觉得有些冷。
他招招手,冲着院外的三人道,“喂,这样纠结下去是不行的――”
与此同时,观尘大师,风清扬以及海之岚循声看过去。
大胡子惊慌失措,有些担心刚才他们之间讨论的那些话题落入七海耳中。
七海歪着身,眼睛眨动着,嘴角扯着两个闲适的笑意。
但他目光最先落在观尘大师的身上,“大师,挟持公子,报仇雪恨,太愚蠢了?”
风清扬愣了一下,恍然如梦,“刚才那些话,你……你都听见了?”
“你们说那么大声,我能听不见么?”七海翻了个白眼,翘了另外一条腿,嘴角还是惬意的笑容,“大师啊,你要真是纠结矛盾,那把大胡子杀了吧,杀了就不担心你徒弟了?”
被七海认为死了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大胡子海之岚,听着这个解决方法,有些心酸,“老大,你就这么想着和尚我死啊?”
“啊啊啊,我冤枉。”七海举着剑,尖声嚷嚷说,“大胡子,我这只是一个假如罢了。况且,我呢,只是口头上一说。不像你师父,观尘大师,心狠手辣,固执己见。”
海之岚不懂七海的意思,手里拿着大刀,眼睛瞟着屋顶上的人,气咧咧地问,“雪大,屋顶滑。你下来罢!”
他才刚一嚷,七海就落到了他们的面前,皱着眉头咕哝,“大胡子,你不是不怕死么?”
大胡子倒没有打脸,仅仅转了话题回,“老大,我虽不怕死,但和尚我怕疼啊。”
“哈哈,好兄弟!”七海明快地笑起来,他拍拍胸膛,“我比你怂,怕疼,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