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尹桂儿进宫,穆贵妃这边就是秋后的蚂蚱,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永昌帝不说每天到她这里,也是每隔两天就来一次,如今却是半个月没有踏足她的寝宫一步,反而尹桂儿那边,永昌帝一天要去两三遍,哪怕只是在处理朝政的间隙过去坐一坐,都要给尹桂儿带些赏赐过去。
这样的待遇,就算是穆贵妃独宠的时候,也没有享受过。
宫里面的人最是势利,跟红顶白极严重。
穆贵妃一失宠,就算她是贵妃娘娘,也过得不是很畅意。
穆夜来这阵子又拿乔不进宫,穆贵妃就发现自己没了主心骨,做什么都是动辄得咎的样子,所以还是拉下脸来,仔细哄着穆夜来。
“妹妹,你是生姐姐的气了吗?”穆贵妃小心翼翼地问道。
穆夜来忙摇头,堆着笑脸道:“当然不是,娘娘,最近是因为我们侯爷那边事太忙了。您也知道,侯爷的原配夫人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将那么多人拒之门外,我担心会对侯爷有不好的影响,所以勉为其难地插了一下手,结果那些人就追着我不放了。――我真是没法子。娘娘您知道的,其实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啊?不过是腆着脸帮侯爷一把罢了。”
穆贵妃怔怔地听穆夜来一口一个“我们侯爷”,忍不住问道:“柱国侯今天回来了,他打算什么时候来咱们家提亲?”
穆夜来一窒,想了想,道:“他的事儿多着呢……江陵战事刚定,陛下还要封赏,大概过一阵子吧。如果陛下马上要他去江陵上任,做他的检校荆州刺史,他大概就会带我去了。”
萧士及如果去江陵做封疆大吏,肯定不能带家眷,杜恒霜和孩子都要留在长安,但是萧士及而已不可能一个男人在外面做官,所以大概很可能,萧大哥会带她去江陵上任……就算萧大哥不想带,她也要让他认识到,他要非带她不可。
她手里那张官员名单,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穆夜来胸有成竹地微笑着,看得穆贵妃也多了几分信心,点头道:“那就好。”又惋惜地道:“不过,可惜你没法并嫡,但是也无所谓。如果能做宠妾,比做只有面子,没有里子的嫡妻要好多了。”
穆夜来点点头,道:“我已经想通了,还是太子妃说得对,我不应该计较那么多,应该先跟着侯爷上任再说。侯爷是个很是恋旧的人,只要入了他的心,就是一辈子的事儿。这一点,我还是对他很有信心的。”
“那就好。”穆贵妃深吸一口气,暗忖只要自己的妹妹嫁给柱国侯,自己的地位就无论如何也不会低的。尹桂儿再厉害,捧她的人却是杜恒霜。――只要自己的妹妹进了柱国侯府,就是杜恒霜失势的时候,也就是尹桂儿失势的时候。到时候,还想跟本宫斗!
穆贵妃杀气腾腾地想着,打算这一次,不再容手。她和尹德妃之间,只能留下一个人!
安抚好穆贵妃,又陪着穆贵妃吃了午食,跟她交代了很多事情,特别是对于尹德妃,穆夜来千叮万嘱,让穆贵妃不要出昏招。她清楚得很,现在是陛下对尹德妃正新鲜的时候,无论尹德妃做什么,陛下都会认为她是对的,就算是错的,陛下也会认为是别人的错。同样的道理,穆贵妃已经失宠了,所以不管她做什么,陛下都会认为她是错的,甚至有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做,只要尹德妃一有事,陛下便会怀疑是穆贵妃出的手。――原因很简单,因为陛下的心偏了。
穆夜来最是清楚,男人的心一偏,就如一叶障目,再也看不清触手可及的真相。
从宫里出来,穆夜来心情好得出奇。
因她说没有坐车过来,是萧士及送她马骑才过来的,穆贵妃就派了宫里的车送她回穆侯府。
此时皇宫里面的大牢里,永昌帝坐在大牢外面的交椅上,跟关在里面的萧铣说话。
萧铣和萧月仙都被关在这里。他们一跟着永昌帝回到皇宫,当然就被分别关押起来。
永昌帝在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演了一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大戏,本来就是给在场的普通民众,还有士族门阀看的,更是给那些还没有归顺的岭南各门阀看的。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看,就连萧铣这样公开反叛大齐的逆贼,我齐伯世都能网开一面,你们还怕什么呢?――赶快投诚吧……
戏演完了,回到宫里,当然还是该干嘛干嘛。
萧铣敢反叛他,不杀是不行的。――不杀他,齐伯世如何面对千千万万在江陵丢了性命的众将士?!
当然,永昌帝故意在十里长亭演这么一出,也是为了打萧士及的脸,是为了让他明白,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这种做皇帝覆雨翻云的快感,永昌帝暂时只敢对那些寒门庶族,没有后台的臣子使出来,比如萧士及这样的人。对于真正的士族门阀,他发现他还没有这样的底气。
当然更深的一层意思,是南宁郡王齐孝恭提出来的,让陛下不要对萧士及加恩加得太多太快,如果加满了,以后太子倒是不好用他。
所以永昌帝现在压一压萧士及,等太子上台的时候,再提拔一下萧士及,就能立刻让这种人对太子,也就是新帝死心塌地。毕竟萧士及还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大齐要开疆拓土,没有萧士及是不行的。
萧士及是寒门庶族的领军人物,但是就目前来说,单他一人之力,他还不能跟士族门阀抗衡。
先前为了铲除士族门阀,他的步子迈得急了一些,得罪了清河崔氏,果然就招来他们的报复。
想到崔三郎从漠北突厥人那里得来的东西,永昌帝心里就沉甸甸的,觉得手脚都被他们束缚住了,但是又无可奈何,暂时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永昌帝沉默了半晌,看向牢房里面的萧铣,终于沉声问道:“我把鱼米之乡的荆襄之地封给你,足以让你们萧氏一族自给自足,你为何要生异心?屡次乱我大齐?――朕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铣闭着眼睛,抱着胳膊靠坐在牢房的地上,凛然答道:“周失其鹿,英雄竞逐。铣无天命,故至于此。亦犹田横南面,非负汉朝。若以为罪,甘从鼎镬!”竟是抱了必死的心。
永昌帝知道萧铣说的是实情。
周失其鹿,天下共逐。
自己的运气好一点,在各方力量的帮助下,登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萧铣运气差一点,他没有聚集到足够有本事的人帮他打天下。
不过成王败寇,萧铣如今也没有什么可怨恨的。
“不,朕不会杀你。朕在天下人面前说了要赦免你,就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永昌帝淡淡地道,他眯着眼睛看向萧铣,语气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萧铣睁开眼睛,跟着微笑起来。
从头到尾,永昌帝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萧铣知道永昌帝绝对不会“主动”杀他,因为他要做给士族门阀看,要让还有抵抗势力的士族门阀心甘情愿地放下武器,归顺大齐,就不会将萧铣公开杀死。
但是永昌帝也绝对不会让他活着。他既然起兵反叛,本来也明白就是这样一个成王败寇的结局。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只是遗憾,萧士及当初一口拒绝入兰陵萧氏的族谱,不能为他所用……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谁都不要用……
萧铣撑着地站了起来,走到牢房的木栅栏边上,两手抓着木栅栏,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永昌帝诚恳地道:“陛下,臣萧铣一招错,步步错,如今悔之晚矣。虽然陛下宽宏大量,可是铣没脸活着。”
永昌帝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在心里觉得萧铣还是很识做的一个人……
他不杀萧铣,但是萧铣可以自杀。――这就是皆大欢喜的双赢结局。
“不过,臣死不要紧,臣只是有一事牵挂。”萧铣说着,在牢房里面对着永昌帝跪了下来,对永昌帝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陛下,臣小女月仙,纯粹是被臣所累。她不想叛齐,是被臣逼迫所为。况且无论怎样,她只是一个女子。这天下,就没有女子能做皇帝。所以臣想向陛下讨个恩典,让她活下去。而且,她活着,比杀了她,更对陛下有好处。”
永昌帝本来就没有想杀萧月仙。正如萧铣所说,萧月仙只是一个女子,再有本事,也威胁不了他的江山地位。
而萧铣自杀,永昌帝肯定要把萧月仙供起来,好向世人证明,他永昌帝齐伯世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萧铣是自尽,跟他无关。
“这你可以放心,朕绝对不会对萧姑娘怎样。”永昌帝笑呵呵地答应了萧铣的请求。
萧铣又给永昌帝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道:“陛下,其实柱国侯在江陵的时候,曾经答应娶小女为妻,可是过后却又反悔,实在太过奸诈,不是陛下的良臣。但是小女月仙对柱国侯情根深种,非他不嫁,还望陛下成全小女的一片痴心。”
永昌帝默默地看了萧铣一眼,暗道这萧铣实在太过份,还真把他齐伯世当傻子耍。萧士及阵前答应招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傻子都看得出来。为何要遵守诺言?再说了,萧士及这样的将才,如果真的娶了萧月仙为妻,他还怕萧月仙的枕头风起了作用,煽动得萧士及也起来造反呢……
萧士及如果造反,可不像萧铣一样好收拾,那可是能够让整个大齐都伤筋动骨的狠人……
永昌帝就装作为难地道:“唉,这件事,是柱国侯不对,但是他也有他的苦衷。你知道,打仗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答应娶亲,是情有可原。过后反悔,也是情理之中。――萧卿就不要执意要把女儿嫁给他了。强扭的瓜不甜,难道你愿意葬送你女儿一辈子?再说了,萧月仙也姓萧,同姓不婚,萧士及能真的娶你女儿才怪。”
萧铣没料到永昌帝居然用“同姓不婚”拒绝了他的提议,一下子不知道怎样施展才好。
陪在永昌帝身边的南宁郡王齐孝恭却是恨极了萧士及抢他的功劳,此时听了萧铣和永昌帝的对话,心里一动,上前一步,笑着道:“陛下,其实萧铣的话,不无道理,陛下您真的不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永昌帝横了齐孝恭一眼,觉得这个堂弟很是不上道,别人挖的坑,他还紧着往里跳。
齐孝恭装作没有看见永昌帝的暗示,自顾自说道:“陛下,请借一步说话。”
永昌帝只好跟着他来到旁边一间无人的小屋里,淡淡地道:“你还想说什么?”
齐孝恭就凑到永昌帝身边,低声道:“陛下的意思,臣弟明白得很。但是臣弟认为,越是这样,就越是要给他套上几个枷锁,让他想翻身都翻不了。”
“哦?”永昌帝一愣,“难道孝恭有什么好法子?”
齐孝恭拱手笑道:“不算是好法子,就是有个想法,说给陛下听听。您想,您最担心的是什么?是不是担心萧士及功高震主?”
永昌帝不置可否,挥挥手,“说下去。”
“既担心他功高震主,又要用他,所以不如给他套上一根绳子。――让他娶个反贼的女儿,萧士及这辈子就会被限制住了。而且陛下可以趁机夺了他的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因为他妻子是江陵反贼之女,不能放虎归山。这一里一里的,自然能把萧士及治得服服帖帖的。”齐孝恭笑着道。
永昌帝听了,不由得权衡起来。到底是放任萧月仙在萧士及身边影响他?还是给他套上一个很难晋升的绳索呢?犹豫半晌,永昌帝还是摇头道:“不好,这样不好。虽然朕是想磨一磨士及的性子,但是像你这样说的,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了。如果朕这样做,岂不是让难得的良将心寒?”说着,瞪了齐孝恭一眼,“你到底是脑子笨想不到这一点,还是离间朕和士及的君臣关系?”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齐孝恭不敢再劝,讪讪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陛下刚才说,同姓不婚,臣就想着,要收萧月仙为义女,改名为齐月仙,陛下可以给她封个县主。这样一来,也许就好多了。”
萧月仙要是改了姓,当然就不能按照反贼之女论处了。
永昌帝心里一动,不过想了想,还是道:“如果萧月仙同意改姓,就封她为绥元县主,拜你为义父吧。”
齐孝恭大喜,忙道:“多谢陛下隆恩!臣弟马上去问萧姑娘的意思。”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永昌帝笑了笑,出去对萧铣道:“你的女儿,只要她愿意,朕就让南宁郡王收她为义女,改姓齐,封为绥元县主,这你满意了吧?”
萧铣大喜,忙磕头道:“谢陛下隆恩!”
永昌帝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看你的了。”便转身离开牢房,来到太极殿。
一班朝臣已经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
萧士及站在武将这一边,浑身不自在。每个人看向他的目光似乎都含着淡淡的讥诮,看得他心头火起。
永昌帝走了进来,坐上宝座,对下面的臣子含笑道:“今日大军凯旋,论功行赏,各位听封!”
一个内侍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走了过来,缓缓展开,开始宣读永昌帝的封赏。
萧士及越听越愣,整个人都呆住了。――几乎每个人都有封赏,就是没有他萧士及的份儿!
※※※
二更四千五。嗯,二月份最后一次求粉红票o(n_n)o哈!今天晚上过了十二点就可以投三月份的保底了。大家表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