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之见她没什么动静,上前的时候,才听见耳边均匀的呼吸声。
白苏墨也似是养成了在宝胜楼顶层小寐的习惯。
反正宝胜楼都是钱家的,她亦是钱家的东家。
顶层不做生意便也无人异议。
她守着宝胜楼倒也心静……
这其间,太后和王皇后都分别差遣宫中的女官来探望过几回。
附了不少赏赐,亦附了不少叮嘱。
宫中惯来偏爱她。
早前哪家的小姐有身孕,宫中两位如此惦记过?
白苏墨有身孕在,不便入宫,太后又恩赐她不必入宫谢恩。
这京中惯来不乏红眼病。
但似是从小都见惯了,便也不怎么红眼了。
只是亏得白苏墨都已嫁人了,嫁的幸而还不是国中的青年俊杰,否则怕是这京中还得连带着要眼红一阵白苏墨的夫君才是。
总归,红眼归红眼,走动还是要有的。
京中早前同她有过照面的贵女,也都相继登门造访。
国公爷虽不在京中,但边关战事听闻已平,国公爷回京是时日上的问题,此时国公府又只有白苏墨在,各家定是都要来示好,登门造访表示慰问的。这也成了京官家女眷的头等要事,只是这其中还需得拿捏了,门第如何,同白苏墨早前可有过交情或照面,若是冒犯来访又唐突,不少便是先送礼,再递帖子的。
京中这些拜访,白苏墨不能不见,也不能全见。
幸好有元伯在,一切都安排妥当。
几日里见几人,坐多长时间便会请华大夫出马借故过来问诊打断,旁人也知趣不会留太久,亦不会觉得失礼……
白苏墨听元伯的安排便是了。
其间,还与芍之一道去了趟齐润的家中。
齐润是一家的顶梁柱,齐润不在了,这家中便失了主心骨。
早前齐润的孩子百日的时候,白苏墨便去看过,齐润家中都认得她。
钱誉同她说起过,齐润望她照顾家中妻儿一程,免得她们遭人欺侮。
白苏墨从善如流。
她亲自安排,齐润的妻子和孩子都能被照顾妥帖。
眼见齐润的妻子哭成泪人,白苏墨心中好似剜心。
元伯怕她久待,便寻了时机道别,再叮嘱齐润家,若是有事便来国公府寻他。
齐润的妻子含泪点头,又唤了一双孩子来给白苏墨磕头。
白苏墨受不起,上前扶起她那双儿女,轻声道:“我还需在京中待些时日,你带他们每月来府中我看我一次,爷爷亦舍不得齐润,日后便是我离京,你也记得带孩子每月去见爷爷一次。”
齐润的妻子连忙颔首。
白苏墨这番话是说与齐润家中其他人听的。
有她的话在,且齐润的妻子同国公府还走动着,齐润家中的旁人才不敢将她们母子欺负了去。
齐润的妻子怎么会不明白?
齐润的死讯是早两月传回京的,家中都已披麻戴孝过。
早前齐家仰仗着齐润,对她们母子三人尚且还好。
但齐润的死讯传来不久,那些原来靠齐润接济的家人便开始打起了齐润财产的主意。
早一些还顾忌着齐润的好,到后来,就连齐润在京中的宅子都想霸占了去。
元伯虽有心帮衬,但一是毕竟没有空闲处处照看着。
其二,齐润一死,齐润的妻子和孩子没有了屏障,齐润的家人勉强还能算她们在京中的屏障,若是撕破脸,她们母子三人以后还能依仗谁去?
但谁想,齐润家中的兄弟却串通好了,变本加厉。
连她们在京中的宅子都要悄悄占了。
逼她将地契改了名字。
也是这时候,白苏墨带了元伯来了家中。
她本就更咽得说不出话来。
见了白苏墨,心中的委屈就似忽然涌出的江河之水一般。
白苏墨心思澄澈。
一句重话都没说,却足够震撼齐家众人。
只是震撼,却未曾戳穿。
齐家众人心中唏嘘,好似劫后余生。
白苏墨走后,纷纷出来缓解尴尬,粉饰太平,也感谢齐润家的方才没有将实情说出来,给他们留了后路。
此事后,也都不再敢再起什么风浪。
齐润的妻子心知肚明。
白苏墨是特意给他们留了后路,亦是给她留了台阶。
一双孩子还姓齐。
她亦不能时时刻刻靠着国公府的怜悯过日子,齐家的关系还需维持着,面子上过得去也是好的。
等旁人都离去,齐润的妻子搂着一双孩子,更咽道:“可记住了,日后也要记得白小姐的好。”
一双孩子纷纷颔首。
回国公府的轿中,白苏墨一言不发。
齐润的妻子也好,早前的陶子霜也好,在失了世上最重要的另一半后,许是连悲痛都尚且来不及,便要被生计所迫,不得不向周遭低头,亦为了自己的孩子计量……
白苏墨没有叹息,只是目光虚望着半空。
她想起了爹爹战死在巴尔,而后娘亲郁结在心,生下她不久便也跟着去世了。
娘亲走得时候,有多放不下怀中的她……
若是爹爹还活着,那娘亲便也还活着。
她依然在爷爷膝下承欢。
这一生都会有所不同。
白苏墨微微垂眸,眼角溢出几滴眼泪。
而后,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敛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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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是回国公府的第十余日上头,华大夫又来了苑中,例行当日的诊脉。
内屋中只有芍之一人安静伺候着。
诊脉时需静心,穗宝和惠儿知晓要守在外阁间外,不让旁人作声吵了屋中华大夫。
这日,可巧华大夫才看完,正收手准备开口,却忽得听闻苑中一阵嘈杂声传来。
似是脚步声,说话声,和旁的声音参杂在一起。
白苏墨看向芍之,芍之会意。
芍之刚准备掀起帘栊出去看看苑中何事,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苑外传来:“小姐小姐!”
这声音芍之是陌生的。
她来国公府中的这些时日,似是在清然苑苑中和国公府中都未曾听过。
当即有些怔。
白苏墨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正好华大夫也问诊完了,芍之见白苏墨要撑手起身,赶紧上前搀扶着。
如今白苏墨已有六个月多将近七个月的身孕,躺下和起身都不是件容易事。
尤其要小心着。
芍之这上前搀扶的功夫,外阁间的帘栊已被撩起:“小姐小姐!”
白苏墨方才抬眸,宝澶便已咬着下唇冲到跟前:“小姐,我想死你了!”
芍之微微怔了怔。
她是少有听过丫鬟侍婢如此同主子说话的。
更尤其到了国公府,人人都对夫人礼数有加。
芍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后帘栊再次撩起,又有一道清丽的身影入了外阁间中,上前福了福身,便要稳重得多,“小姐。”
白苏墨见了她二人,眼中似是也跟着起了氤氲。
“都回来就好。”白苏墨只觉心中许多话,竟都汇成了这一句。
“快起来。”她亦伸手扶她二人。
流知鼻尖微红,听话点头。
宝澶却是摇头,不肯起来。
白苏墨越发熟悉的头疼感,遂而笑笑:“起来,眼睛都哭肿了。”
宝澶这才愣愣听话。
芍之很快反应过来,这便应是元伯口中说的流知和宝澶两位姑娘了。
流知和宝澶都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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