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韩诏文帝登基时尚且年少,先帝驾崩,只留下一个外戚和辅政大臣权势滔天,皇权近乎架空的朝廷。
诏文帝虽是少年天子,却有足够的耐性和胆识,隐忍十余年里,在军中和朝堂不动声色布下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势力和眼线。
去年燕韩国中端阳节事端出现得偶然,诏文帝遇刺,周遭诸国险些以为燕韩要变天,国中外戚和辅政大臣也都趁机扶植自己势力,不少世家子弟接连下狱,闹得人心惶惶。
周遭诸国之间的关系惯来以利益为导向,彼时都道诏文帝怕是凶多吉少,燕韩国中究竟哪家上位尚且不知,便都纷纷持观望态度,都不偏颇。
谁知过了不久,诏文帝心腹里应外合,趁外戚和辅政大臣之间相互博弈,冲突不断时,趁乱挥师逐个击破,竟借这京中的乱局一举肃清了早前掌权已久的外戚和辅政大臣势力,倒叫周遭诸国看傻了眼……
这场反击如此干脆利落,又布局周祥,朝中势力一个接一个的被连根拔起,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更不可能是就着形势而随意为之的!
这诏文帝的心思该有多深?!
燕韩地处周遭几国的交通枢纽位置上,无论是苍月长风,还是西秦北舆,借由燕韩互通是最快的途径,若是要绕行燕韩,太过劳损不说,实在得不偿失。所以燕韩是多国之间的必经之路,燕韩的国力虽不如苍月鼎盛,却也不似北舆等国的羸弱。这是一块肥肉,却也是一颗烫手的山芋,旁人不仅觊觎不得,更要花力气维护与燕韩的关系,因为一旦发生边境上的摩擦,谁有了燕韩背书,便等于多了一颗定心丸。
这也是为何诏文帝遇刺昏迷时,临近诸国都不愿参与到燕韩国中的势力争夺中。
成王败寇,只有最后的赢的人才是燕韩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在一切尚未明了之时,周遭诸国都不愿与燕韩国中任何一方势力交恶。
但一旦燕韩国中大局定下,诏文帝亲政,临近诸国却都嗅觉灵敏,第一时间派出使臣道贺示好。这期间的利益关系,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尤其是各国使节云集燕韩京中,便都想探一探各自的口风,不仅是对方与燕韩的关系,对方与周遭诸国的关系远近,出访的使节,见过的人,同燕韩谈定的条件,都是各国使节在京中这段时间分秒必争的事情。
苍月来了国公爷,其余诸国既摸不着头脑,心中更多了几分忐忑。
宁国公在苍月军中可是军神级的人物,宁国公亲自来了燕韩,那燕韩同苍月之间,一定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自然,国公爷的孙女远嫁到了燕韩京中,也自是瞒不住的。
各国使臣瞠目结舌之余,也皆不相信宁国公此行是单纯为了孙女的婚事来的,听闻这婚事仓促得很,如何都像故作障眼法一般。
于是各国使臣可谓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直到谢楠等人离开,都还有人不死心,仍在打听苍月与燕韩的盟约之事……
正月十五一过,各国使节都需陆续返程,这苍月同燕韩盟约之事,也似是没人探出了什么究竟来,此事便也只得不了了之。
只是这燕韩京中元宵佳节的热闹程度,还是让梅老太太和苏晋元等人意外。
苍月国中也有元宵佳节的习俗,却远不如燕韩京中所见所闻这般正式和隆重,苏晋元都看花了眼,直直感叹若是光看这元宵佳节的阵仗,怕是要认为燕韩国力昌盛到大有将苍月比下去的趋势,未免太过浮夸了些。
谢老爷子和钱誉都笑笑,没有接话。
白苏墨也笑而不语。
谢楠怀中抱着童童,朝苏晋元道,燕韩国中才经历了动乱,天下初定,国中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百姓和地方权贵都需要更多信心,眼下的燕韩国中,更尤其是这京中,正需元宵佳节这样的日子彰显比往常更可贵的繁盛与和平,人心才能安定,军心才能安定,各国使节心中也才会有数。
都是聪明人,谢楠点到为止。
苏晋元果真茅塞顿开。
……
临到分别的时候,梅老太太同白苏墨等人作别。
苏晋元在一侧眉头紧锁,没怎么作声。
马车即将驶离,苏晋元才拉了白苏墨在一侧悄声交待道:“姐,既说是百废待兴,这燕韩京中便不是十足安全,顶多九成。你同钱誉都需警醒些,若是燕韩京中有事端,千万无需思量,直接携家中往苍月回便是。国公爷同外祖母都不在,你同钱誉可千万别烦糊涂,再如何,苍月也是你同钱誉的庇护所。姐,我是认真的!……”
她自然知晓他是真的。
白苏墨自幼在苏家长大,家中没有旁的兄弟姊妹,她同苏晋元和苏妍子亲如兄弟姐妹。
苏晋元素来讨喜,也惯来巧舌如簧惯了。
十句里倒能有十一句都是浮夸的,听听就好,入耳便过,但他在燕韩京中分别时候的一袭话,白苏墨似是忽然觉得,有人在她不经意的时候长大了。
……
正月一过,二月便迎来了春寒料峭。
靳老将军不同于国公爷和梅老太太,靳夫人远嫁燕韩多年,靳老将军许久未见过女儿,女婿,也少与钱誉,钱文和钱铭几个外孙外孙女一道享过天伦之乐,靳老将军在燕韩京中呆的时日便要再久上一些。
可这所谓的时日再久,也无非是多上大半个月的时间。
二月初二,靳家家中便来了人催。
长风不同于周遭几国,太子之位时常悬而不决,几子夺嫡更是司空见惯之事。
几子夺嫡,除却宫中的尔虞我诈,更是各方背后支持的世家势力之间的角逐。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长风国中尤为明显。
新帝登基,一衣带水的一方地位稳固,更可平步青云,可一旦压住错了最后的天子人选,除非是世家底蕴足够厚实,只怕要受牵连,甚至连家族荣耀都会一道搭进去,断了族中后路。
靳家在长风的根基虽然深厚,但局势一天不明朗,就一天不得掉以轻心,需得如履薄冰。
年关时候,长风延帝偶然风寒。
风寒本身虽可大可小,但延帝年事不高,平日又身子骨健朗,太医也未觉其中有何大碍。
但年关已过,延帝的病情突然加重,用了许久的药也不见好转,甚至,大有恶化之势,京中的气氛顿时开始紧张起来。
靳老将军是靳家的主心骨。
眼下,长风京中和宫中都暗潮涌动,靳家急需靳老将军回去主持大局。
此事关乎靳家命脉,靳老爷子不作耽误,二月初二收到的消息,当日便定下了次日离京,好在燕韩京中到长风的路途较苍月更近些,靳老爷子此行也不过只带了十骑随行,离京之事准备起来倒也轻巧。
靳老将军翌日就要离京,自晌午起,一家人便都同靳老将军在一处说话。
靳夫人是靳老将军的女儿,自是不说了,钱家家中同靳老将军最亲的,便是钱誉了。
钱誉幼时曾在长风国中呆过几年,都是跟在靳老将军身边。
靳老将军多在军中,他便也跟在靳老将军身边,在军中历练。
这也是钱誉的骑射不亚于旁人的缘故。
都是靳老将军手把手亲授的。
也正因得如此,祖孙二人的关系才比靳老将军和钱文,钱铭二人的要更亲近些。
靳老将军明日离京,白苏墨也料想得到祖孙二人应是有许多话要说,自是要秉烛夜谈的,于是早早便让宝澶伺候歇下,又让流知去同钱誉说一声,勿挂念她,她已歇下,让他多同外祖父说会儿话。
她惯来有颗玲珑心,钱誉低眸笑笑。
……
翌日清晨,有人在耳边轻唤,白苏墨微醒。
见钱誉还是昨日一身衣裳不曾换过,便知他一宿未睡,应当是同靳老将军在一处,说了整宿的话。
“可要先歇会儿?”她知晓钱誉稍晚要去送靳老将军,他一夜未眠,便是脸上没写着,也应当疲惫,她是想问他可要趴一会儿。
钱誉莞尔,一手撑着床榻,俯身吻上她的额头,轻声道:“苏墨,外祖父想单独同你说说话。”
白苏墨微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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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条又到周一了,,,
第146章 内宅之事
“外祖父。”行至石岚苑外阁间,见靳老将军正坐在外阁间中略有出身,白苏墨福了福身,唤了一声。
“苏墨,来。”靳老将军莞尔,唤她上前。
石岚苑与南山苑比邻,其实离得不远。只是今晨起,燕韩京中开始下起了大雪,南山苑到石岚苑都是许久之前铺好的青石板路,这样的天气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雪下又凝了层冰,便极易有些打滑。
钱誉叮嘱过,宝澶扶着白苏墨不敢走快,路上才耽搁了些。
“外祖父久等了。”白苏墨却只是轻描淡写一句。
一面上前,一面取下外袍递给身侧的宝澶。
宝澶接过,拿着外袍去往一侧的置衣架。
外阁间中伺候的丫鬟会意去添茶水。
白苏墨则在靳老将军一侧落座。
许是爷爷同靳老将军是袍泽之友的缘故,靳老将军一直待她亲厚,苏墨也一直对靳老将军敬重,这层关系算不得生疏。
初到燕韩京中时,白苏墨同梅老太太,苏晋元一道拜访鲁家,结果和鲁家后人起了冲突,他们初到燕韩,京中自然陌生,又遇到鲁家的后人犯浑,虽说有爷爷的关系在旁人也不敢造次,可若是传了出去,难免以讹传讹,说国公府的家眷仗着国公爷,在京中胡作非为,幸亏靳老将军仗义出手,才解了当时的燃眉之急。
而后她与同钱誉的婚事,也是由得靳老将军一力撮合。
否则,爷爷这关岂会这么轻易过?
靳老将军是钱誉的外祖父,便也是她的外祖父。
尤其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让白苏墨更觉靳老将军亲厚。
国公爷不在,但靳老将军的照顾,和靳老将军常年在军中养成的风骨,都让白苏墨觉得一股熟悉的亲切与心安。
靳老将军是一直同她和钱誉住在钱家老宅的。
说来,此事也与靳夫人有关。
白苏墨同钱誉新婚不久,钱父和靳夫人便带着钱文和钱铭搬回了新宅住。
照说她与钱誉新婚,是应当多与靳夫人走动的,也应每日在靳夫人跟前说话。
可那时爷爷才刚离京,她心中多少有些不舍,有时不难免出神,有时也会念家,但此处毕竟是钱家。
梅老太太是过来人,也旁敲侧点在白苏墨跟前提起过。
通透之人不必言及过多,梅老太太是点到为止。
苏墨自幼时起,是梅老太太在苏家带在身边的。
苏墨自小的性子,聪慧,梅老太太都心中有数。
世家贵族的底蕴便是耳濡目染,有世家的底蕴在,凡事则知轻重,有分寸,错也错不到何处去。
后来苏墨被国公爷接回国公府,多是国公爷看着长大的。
国公爷是苏墨的至亲,虽对苏墨少有严苛,但国公爷在军中素来以严厉著称,对苏墨的教养也自然不会因为少了严苛而落下。
只是所谓大行不拘细谨,国公爷常年在军中,后又退居朝堂,对内宅之事又哪有梅老太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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