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知道,那就是他,顾之澄。
无论顾之澄是一个小黑点,还是化成了灰,抑或是混杂在万千人群中。
他好像总是那么显眼,陆寒只消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只是很快,陆寒原本抑制不住想要翘起来的唇角,又抿成了一条线。
因为他发现,还有另一个小黑点。
和他的小黑点不知在做什么,总之是十分亲密地挨到了一块。
那么小小的两个黑点,落入眼中,却觉得极为扎眼。
陆寒猜想,那应当是阿桐吧。
陆寒从小金尊玉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凡想要的,就没有失去的。
可是他最近这些日子里,最羡慕的人,就是阿桐。
甚至羡慕得偶尔会产生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比如说......若他是一个女子......至少也能入宫,伴他左右。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陆寒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人马,沉声道:“即刻出发,边关战事吃紧,不容有一丝延误。”
“是!为顾朝而战!为百姓而战......战至死,不胜不归!!!”身后的将士们异口同声高喝道,整齐划一的声音荡气回肠,盘旋在城门之前,久久不绝。
阿九在一众将士之中,亦收回了看向城楼的目光,暗自发誓,一定要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用他的身躯和血肉,来抵挡蛮羌族前进的步伐。
......
顾之澄待在宫中,每日最关注的仍然是从北荒之地传回来的战报。
自从陆寒率领的大军抵达前方战线之后,顾朝大军就不再那般吃力的应付蛮羌族联合大军了。
非但没再传来屡战屡败的消息,而且陆寒很快便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略,收回了一座原本已失去的城池。
如此一来,在朝中摄政王的呼声便更高了一些。
原本陆寒就已是治国之奇才,时常提出的一些治国策论皆让诸多文官看得瞠目结舌,五体投地。
现下,就连朝中的武将们也彻底加入了崇拜敬仰陆寒的队伍。
不是出于被拉拢,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信服。
顾之澄知道陆寒特请出战,不仅仅是为了顾朝的百姓,亦是一箭双雕,为了让文武百官对他为顾朝所做的贡献认识更深一些,也更能明白他的重要性,在他的功绩簿上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一来,日后她身死,他继位,便更加名正言顺,也愈发有说服力了。
上一世,她还因为陆寒在边关大捷不断传回来的捷报急得睡不着觉。
虽然顾朝获胜她是极开心的,可一想到朝中诸臣对陆寒不绝于耳的吹捧,她又十分担心。
只恨自个儿不如陆寒精通调兵遣将,不能上阵杀敌,不能亦让朝臣们刮目相看。
只能在宫里干着急,兵书都不知翻烂了多少本,陆寒与闾丘连调兵遣将的战报她也琢磨得烂熟于心,所以才能在这一世事先不经意地提醒陆寒许多他可能会吃暗亏的地方。
因为顾之澄已完全不担心这一世陆寒又能积攒多少大臣和百姓们的心之所向,毕竟她是要出宫潇洒的。
所以才将更似坦途的一条捷径告诉了陆寒,为的就是他能快些班师回朝,好改变上一世的轨迹,让不该发生的事不再发生。
比如闾丘连再次潜入宫中,意图对她不轨。
即便未遂,也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毕生难忘。
......
随着边关捷报接二连三的传来,顾之澄欣喜之余,也不忘加强着皇宫内的防守戒备,不给闾丘连任何可乘之机。
陆寒用兵如神,很快便将失去的几座城池全部收了回来,将蛮羌族的联合大军重新赶到了边境之外。
这当然不算完,陆寒还打算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深深记住,以后不敢再来犯顾朝疆土。
所以并未撤兵,反而是开始朝蛮羌族部落的位置进军,意图将牵头发动这次战争的蛮羌族部落全歼灭族,并将蛮羌族首领闾丘连活捉,带回澄都,挫骨扬灰,以示惩戒。
这个消息再次传回澄都,一众朝臣们自然是支持不已。
顾朝泱泱大国,自然是要扬一扬国威的。
免得什么跳蚤小国都以为能来顾朝分一杯羹,敢对顾朝有所不敬。
唯有顾之澄听到这个消息,眼皮子跳了跳,手心沁出一片濡湿来。
她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闾丘连已经悄悄绕过了前方烽火连天的战线,而偷偷摸摸进了顾朝的城池,从备荒之地一路南下,到了澄都。
闾丘连本就身手不凡,又擅长潜伏伪装,所以没被任何人发现。
就连始终盯着他的陆寒,也是在闾丘连一整日没现身后才察觉有所不对,而后日夜兼程赶回了澄都。
幸好陆寒发现得不算晚,又因不需像闾丘连一般躲躲藏藏,所以只比闾丘连慢了一炷香赶到皇宫。
可惜在这一炷香的功夫里,闾丘连已经撕了顾之澄的衾被,扒了顾之澄的外.裳,给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噩梦。
顾之澄敛下轻轻颤动的羽睫,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甚至重活一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的日子。
应当......就是在三日以后了。
不过这回陆寒出征前,顾之澄特意提醒过他,要小心提防着闾丘连,免得他调虎离山,直接偷袭顾朝的皇宫。
当时她仔细瞧了陆寒的神色,想必是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的。
可她如今除了小心翼翼提高警戒之外,仿佛也不能再做什么。
她的命运......似乎仍旧掌控在陆寒手中。
......
是夜,顾之澄躺在龙榻之上,饶是温暖的衾被也捂不热她一颗凉颤颤的心。
想到未知能否改变的命运,她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难以安眠。
恰好,又有一阵莫名其妙的风不知从何而起。
顾之澄蓦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用衾被紧紧捂着自个儿,身子忍不住轻轻颤着。
“如此良辰美景,只有陛下孤身一人,未免太孤单了些。”一道压低了的男声响起,在深深的夜色中愈显邪魅,“不如让我来陪陪你?”
“......”顾之澄听出这是闾丘连的声音,立刻便要出声大喊,却被一把匕首抵住了喉咙。
再也不敢胡乱动弹。
明晃晃的匕首映着一缕月光,照亮了她白皙尖细的下巴,显得愈发绝色潋滟。
闾丘连往前走了一步,坐在顾之澄的龙榻边,恰好月光透进来也是照在那个位置,将他的鬓角照得雪亮,唇边的邪笑也一览无余。
“陛下见到我,仿佛是吓傻了?”闾丘握着匕首的手背微抬,轻轻在顾之澄的脸颊上蹭了蹭。
柔嫩的软肉与手背相触更觉蚀骨**的细腻如酥,让人忍不住心魂一勾。
闾丘连不动声色地将手背移开,不敢再多碰她,免得又坏了事,继续哂笑道:“让我来猜猜,陛下如今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我怎提前了三日就到了此处?还是在想......摄政王多久会赶到杀了我?”
“......”顾之澄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惨白起来,杏眸澈澈中露出一抹惊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闾丘连。
闾丘连轻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坐着,依旧用匕首抵着顾之澄的脸道:“你是顾朝皇帝,我亦是蛮羌族的首领。我们身上都流着真龙血脉,所以......这前尘旧梦,自然也不止你一人会想起。”
顾之澄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翻滚着,讶异得说不出一丝话来。
上回陆寒提起上一世的事情,还只说是个梦,神色亦有些恍惚,似乎并不十分笃定那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可是闾丘连不一样。
从闾丘连笃定的口吻和唏嘘的神色中,顾之澄可以确定,闾丘连是和她一模一样,清晰地记得上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的。
所以,他才能在第一回 见她时,就有意无意地挑明了她的女子身份,甚至说那样的荤.话来挤兑嘲讽她。
闾丘连眸色幽幽,看着顾之澄在烛火与月光映衬之下,脸上的肌肤娇嫩雪白,如上好的冰瓷,实在让人心神难以自控。
他别过头,将视线落到了顾之澄身上盖着的衾被之上,盯着那些挑金线绣着龙纹的绸缎仿佛能盯出一个洞来。
“......”顾之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执拗,淡声道,“你什么都知道?”
“自然。”闾丘连嗤笑一声,可眸底却溢出一些不甘心的神采,“只可惜,明明我可以未卜先知,可这一场仗,我还是输给了陆寒......”
顾之澄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眼底是一片了然。
她早就知道命运的轨迹是难以大改的了,所以她一开始就不像闾丘连这般,自以为可以未卜先知所有的事情,就可以斗得过陆寒。
实际上,一切都已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所以她斗不过,早早的放弃,倒为自个儿寻了另一条生路。
只是可惜,如今这条生路,却仿佛要被闾丘连断了。
闾丘连见顾之澄一直默不作声,便又重新抬眼,看到她眼底翻涌着的情绪,恍然一笑,“陛下在想什么?是在想......陆寒何时会赶到,会如何抹了我的脖子么?”
闾丘连似笑非笑地将那匕首挪了分毫,更加紧密地贴着顾之澄修长细腻的脖颈,才叹口气状似可惜地说道:“只是陆寒恐怕如今都不知道我已离开。你可知,我们蛮羌族人都身形高大,骨架相似,再蓄上须子,披上兽皮,瞧上去便都一个个很是相似,若隔远了看,更是难以分辨。”
顾之澄表面不动声色地坐着,嗅着殿内淡淡的龙涎香,心跳却越来越快。
闾丘连不经意地瞥了瞥脚边那块白玉砖石,嗤笑一声道:“当时,我就是死在这上面的。陛下,你可知道一个人死的时候,身首分离是怎样的感觉?”
“......”顾之澄小脸更似惨白,紧紧咬得淡粉的唇瓣出现了浅浅的月牙印子,痛意袭来,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闾丘连那匕首的利刃刺破了她脖颈上一寸细腻纤薄的肌肤。
月光皎皎之下,汨汨鲜血渗出,似在修长雪嫩的脖颈上绽出一朵嫣然而开的殷红腊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文案写的吗?眼瞎心盲摄政王。
我还记得没开文的时候有人问过我,摄政王是不是真的眼瞎……=-=
不知道你们,反正我是最喜欢掉马前这种复杂的被掰弯的情感,所以强行设置了他眼瞎心盲哈哈哈(叉腰)
陆寒:(我好可怜,但是我不敢说)
桑崽:别怕,为了弥补你,我会提前让你吃肉肉的!!到了番外,天天吃肉肉!可好?
陆寒:哼(遮遮掩掩,疯狂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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