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虎头懒得纠结宋钧从的目光,而是转过头跟宋钧山他们聊天。这一车坐的都是年轻男人,而且也都是自家兄弟,聊起来时候过得也快。
马车一进村子,候在路边的村长就迎了上来。
宋志远和宋志成连忙下了车,道:“这么大冷的天儿,您咋还在这里等着呢?”
村长尴尬又谄媚的笑了笑,道:“这不是挺长时间没给县主磕头了吗?知道县主今天来,特地想过来磕个头。”
宋志远尴尬的不行,连声道:“今天回来是家里有事儿呢,再说都是咱村里的孩子,哪讲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赶紧起赶紧起。”说着跟宋志成硬是把村长扶了起来。
村长起来也不离开,就跟着马车走,边走边道:“今天宋老三这不是走了吗?我也得过去看看,帮忙张罗着。你说这大过年的……哎……宋老三这一辈子,也没咋享了福。”
宋丁香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村长这是哪里的话,我三爷爷儿女齐全,孙子孙女也都有,又是四世同堂的,怎么就不享福了呢?”
村长一愣,连忙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道:“嗨,看我这胡乱说的。也不是不享福,只是这一年多了都从炕上摊着。我这人说话直,也不怕县主和将军笑话。我媳妇儿去过宋老三家,那股子味儿啊……”
以前宋兴仁还没躺下的时候,宋高氏到也算是个贴心的。再加上她活计好,宋兴仁身上衣服里里外外的都是宋高氏做的,十分舒适妥帖。可是自从宋兴仁躺下了,这宋高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开始好歹还伺候着,时间长了便懒得管了。后来干脆不在一个屋里住了。
村长把这些话说完,道:“也不是说老三家的坏话,只是这久病床前无孝子,别说孩子了,连媳妇儿都嫌弃他。”
宋志远叹了口气。他几乎都能想象的出来宋兴仁究竟是怎么死的了。也难怪村长说他三伯没享了福。
宋兴仁走的突然,家里人什么都没准备。
马车先回的自己那院子,李盛他们早早的都等着呢,“知道姑奶奶您们今天一准回来,这院子里的炕都烧上了。五婶子和六婶子家的炕也都收拾出来了,但是烧的没咱家的热,不如就都先在这边歇歇脚?”
五奶奶下了马车,笑道:“也多亏你帮忙了,让他们年轻人回去收拾,我们几个老的在这里先歇歇。”
李盛笑着说不敢当,跟自己老婆孩子帮着一起把马车都牵进院子,又把马赶到后院棚子里去吃草料。
宋丁香让人腾出两间屋子,让护卫们也去歇了。她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主屋,跟着宋李氏爬到炕上。等李盛进来便问道:“这村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就赶紧先说着。”
李盛道:“其实我们除了忙乎农活也很少出去,不过关于宋兴仁家也是略略知道一些。他们家的孙子都跑去媳妇儿家住了,就每个月送点儿钱过来,平日里都不照面的。就连这边村里的地也都干脆佃出去了,说是在那边帮人卖杂货或者做货郎啥的,其实日子也能过得去。后来宋兴仁中风了,他那俩儿子一开始也帮忙伺候着,儿媳妇朱氏也算是勤快,但是那老太太的嘴实在是……反正后来,他们就都不愿意跟家里呆着,经常就是吃完饭就出门溜达,天大黑了才会去。”
宋李氏道:“老太太……骂人了?”
李盛道:“可不是吗?有一次我听了个正着,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别说他儿子儿媳妇受不了,就连咱们偶尔听了几句的也都受不了。”
六奶奶叹气道:“真是作孽。以前也不知道三嫂是个爱骂人的,平日里见了说话都细声细语。这人到老了,咋就变了个样儿呢。”
五奶奶冷笑道:“我看是压根没变,以前藏的深,如今破罐子破摔了吧。”
“那还有呢?”宋丁香又问。
李盛想了想,道:“其实今天一大早,宋志深出来到处喊人,我也过去帮忙了。只是摸着老爷子那炕,冰凉冰凉,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那老爷子的脸都是青色的,看着吓人极了。”
屋子里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邻居姐姐简直是个仙女,今天又送给我一碗饺子,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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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宋兴仁的丧事看上去还算热闹, 毕竟儿子孙子都拿了点儿银子, 之前孝服棺材啥的也都准备好了。就是到摔盆的时候闹了一场。
举幡的事长孙, 这还好说。可是摔盆需要家里的大孝子来摔。宋志深是长子,到了地头就直接去拿那个陶盆,却没想到被弟弟宋志扬拦住了。
“大哥,不是这盆儿我不让你摔, 你且想想,你摔这盆儿,咱爹能乐意?”
宋志扬其实是个老实巴交闷头干活的汉子,平日里话并不多。可是这几天守灵的时候,不少人都跟他说希望他来摔这个盆儿。虽然他以前一直觉得若是亲爹走了,摔盆的一准是大哥,可是这几天想想,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摔了这个盆,那就是父亲的大孝子, 以后别人也会高看自己一眼的。
宋志深听完这句话,愣了, “老二,你啥意思?”
宋志扬紧紧的抓住陶盆,道:“咱家这么大的事儿是谁惹出来的?是大嫂。为什么大嫂惹出这种事来,是因为大哥你没教好。要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咱爹也不至于中风。”
宋志深的脸刷白刷白,浑身都在哆嗦,“老二, 你,你……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你大哥啊。”
“就是因为你是我大哥我才说的,若是旁人,我才不说。咱爹都这样了,你还想让他在下面都不安稳吗?”宋志扬夺过陶盆,大步走到坟前,沉着脸抬起手,用力把陶盆摔了个稀碎。
砰的一声,陶盆碎了,宋志深的身体也摇摇欲坠,最后瘫坐在雪地里。
陶盆一摔,引起哭声一片。尤其是宋高氏,趴在坟前哭的抑扬顿挫,“你这个老家伙啊――你就这么把我扔下了啊――你走了可让我咋办啊――”
宋丁香站在最外围,透过人群看着哭天抢地的宋高氏,忍不住撇撇嘴。
这几天守灵,宋高氏一声都没哭。她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偶尔眼珠子在来上礼的人身上滚过一圈,要么就直勾勾的盯着跪在棺材前面的那些孝子贤孙。
别人都在说是这老太太太过伤心了,可是宋丁香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深的算计。
果然,等都会到家,宋高氏推开搀扶她的朱氏和孙媳妇,对村长和宋家其他人道:“你们都别走,我有话说。”
宋兴义的脚步顿了顿,满脸烦躁,不过仍旧留了下来,让宋李氏带着一家人先回去暖和暖和。这冰天雪地的跟外面呆了俩时辰,人都要冻透了。
屋子里烧的暖暖和和的,五奶奶和六奶奶都跟着宋李氏回来,让自家小的回去烧炕,他们要留在这里等消息。
过了挺长时间,宋兴义沉着脸回来了。
宋李氏问道:“那边又咋了?”
宋兴义叹了口气,道:“还能咋,折腾呗。”
如今宋兴仁走了,宋高氏变成了个老寡妇,反而比之前还跋扈了。等一群能说的上话的都进了屋子之后,宋高氏盘腿坐在炕上,盯着村长道:“我今天要跟各位说一件大事儿,我要去衙门告我儿子不孝,让衙门抓了他们去大牢。”
一屋子人都惊了,就连一直失魂落魄的宋志深都回过神来,吃惊的看着他老娘。
宋高氏冷冷道:“老头子为啥走的?还不是因为儿子不孝,儿媳妇也不孝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不孝,孙子们也都跟着不孝。我都六十了,每天伺候老头子吃饭擦身,累的手都抬不起来。可是他们呢?吃完饭嘴一抹就跑出去了,哪个给我帮忙了?还有孙子,我这几个孙子哟,都好良心啊!这哪里是老宋家的人,这都是给外人生的啊。”
她说道这里,一边儿拍腿一边儿拉长了腔调,却又不见哭,只是怪模怪样的,十分渗人。
“我要让那个青天大老爷啊,把他们都抓进去。我也不图什么了,老头子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要跟着他去啊!老头子都是被儿子媳妇儿们气死的啊,他们这也想我死啊!”
宋高氏这一番话几分真几分假没人去计较,但是宋老三确实是在这大冷天里过去的,而且第一时间喊人的也是宋高氏,而不是他的儿子们。
宋志深和宋志扬都吓坏了,噗通跪在地上爬过去抱着宋高氏的腿哭道:“娘啊,儿子咋个不孝了!您总说看见我们闹心,我们才躲出去的啊。娘啊,你别这样,”
宋高氏假哭道:“我生了俩畜生啊,把他们拉拔大了,娶了媳妇儿,结果就是娶了祸害了。一个个的都不消停,老天爷为啥要报应到老头子身上啊?老头子一生为善,心软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既不是他教唆桃红去勾搭别人未婚夫,也不是他让娇杏偷了东西跑出去,更不是他把娇杏嫁给做暗娼门子的一家人啊。为啥都报应到老头子身上了啊!”
这些话说的实在是太诛心了,村里人立马想起还在祠堂推磨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吴氏,想起自己无辜死掉的孩子,想起在庵子里青灯古佛的宋桃红。
村长的脸漆黑,他看了一圈沉默的宋家人,道:“宋家三嫂子你也别哭了,你到底想要干啥?”
宋高氏道:“我都六十了,我能要啥?让我死了吧――”
“娘,娘,您说啥我们都答应,您可千万别出事儿啊。”宋志深和宋志扬都嗷嗷大哭,也不知道的确是心疼他们老娘了,还是想起自己这一辈子过得凄苦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要真的孝顺,就不能不管我。”宋高氏终于停止了干号,目光变得恶狠狠地,直勾勾的看着她两个儿子,“都给我搬回来,我岁数大了,身边得需要人伺候着,这没人看着我,指不定哪天我也凉炕上了。你们一个个的,举幡的举幡,摔盆的摔盆,就没想过我的死活?要是不搬回来伺候我,我就去衙门告你们不孝!
“不止要伺候我,每个月还得给我养老的银子。我的孝服就做了一半呢,棺材也没打,你们不给我整了?如今我牙口也不好,就想吃点儿细乎的面,你们也得给我。”宋高氏嘴角抽动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就都欠我的!”
宋李氏叹了口气,道:“就这样?”
宋兴义道:“就这样,要东西要银子,要儿媳妇孙媳妇儿轮流去她屋里伺候,要吃白米白面。”
宋李氏道:“这也不过分啊,她毕竟岁数大了,白米白面能吃上几年?”
宋兴义道:“就是因为不过分,所以才让人心里堵得慌。她儿子儿媳妇为啥不乐意伺候她,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个作的?孙子为啥不跟眼前住了,还不是因为宋娇杏那件事儿?原本在咱们看着挺正常的事,结果她却要逼着儿子孙子才能得到……这能不堵得慌吗?”
宋李氏道:“那能怪谁?她自己都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她就不是那个上梁?算了算了,我还提心吊胆的以为她又要盘算咱家呢,没这一茬就成。”
宋丁香笑道:“她也不敢啊奶奶,她不盘算咱家,真出了啥事儿咱家还能给她撑腰。若是真盘算了咱家,怕是以后撑腰的人都没了。她这是精呢,直接把儿子孙子都扣手底下,让儿媳妇孙媳妇轮班伺候,估摸着以后还得有的作呢。”
“没咱们这几家子的事就成,”五奶奶笑道:“哎哟,不管咋说,这里的事都消停了,我就想着赶紧走人,可不在这边呆了。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可是这话还没落下半个时辰,又有人跑来传话,说宋兴忠也不行了。
宋兴忠是宋家哥六个的老大,今年都快要七十了,眼瞅着能当上村里最大的一个耄耋老家翁,可谁知道从宋老三家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咋的平地就摔了一跤,等抬回屋脸都青了,喊了郎中来给看的时候就不行了,最后连一句话都没说,也跟着走了。
刚脱下去的孝服又得穿上了,吹鼓手重新请了回来,人家还都没出村儿呢,谁能想得到这宋家又走了一个呢?
按说宋兴忠这么大岁数了,走的应该算是喜丧。可是这走的实在是太突然,太奇怪,就算按照喜丧办,别人脸上也都是一抹沉重的神色。
“老大疼老三,老三走了,这当哥哥的心里难受,就跟着去照顾弟弟了。”
“可拉倒吧,宋老大疼也疼不着老三啊,要说谁家对老三好,那也是宋老四家,人家一家子过的好着呢。”
“废话,宋老四那身上可有皇上封的官儿,沾了龙气的,谁走了也轮不着他。”
“你们说这宋老大,怎么就突然走了?这刚头七……别是宋老三回来的时候硬是把他哥带走了吧?”
“那为啥就带大哥呢?”
“你们不知道?当初宋娇杏那事儿,听说是宋老大的主意……”
这满村子的流言蜚语中,宋兴忠也躺进了自家祖坟。宋老二宋兴孝回到家就病了,掰着牙关灌了好几副药才把人又拽回来,但是气色明显没有之前好了,甚至经常颠三倒四的说话。
“怕是宋娇杏死的不甘心,把他们都带走了……”
宋兴义和老五老六家,办完了大哥的丧事连水都不想喝,直接上了马车回去了县里。当看见自家门口的石狮子,一车人才松了口气。
“都说是宋娇杏回来了,这给我吓得……”五奶奶歪在炕上直按胸口,“你说怎么就这么寸呢,正赶上头七回门,哎哟,我这心里这个慌。”
宋李氏啐了口,道:“什么宋娇杏回来了?就是心虚。他们若是不出那馊主意,能有后面一出出的?那人说什么来着?娇杏让她娘卖去了做那行当的人家里……我瞅着啊,他们早晚得闹去吴氏娘家。”
五奶奶叹气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回村儿了,还说什么落叶归根,一想到村里那群人,我就怕自己活不到归根的寿数。”
六奶奶道:“你在镇上买了房子,不回去好歹还有地方住呢。我家那个跟我念叨好几天了,说是也想在镇上买个院子,只是如今买比当时贵了不少。”
“贵也得买,总比跟村里呆着让他们折了寿数强。对了四嫂,我给你家李盛每个月点儿钱,让他隔几天抽空去我家瞅几眼就成。尤其是这种天儿,总是麻烦他去给烧屋子,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原本着是想跟那边就说的,可谁知道出了这么多事儿……”
宋李氏道:“那李盛是二妮儿买的,你得去问二妮,我不好在这中间做主。”
“那一会儿我去问你家丁香。”五奶奶勉强撑了一会儿,就道:“不行,我得先回去睡一会儿,这半个月给折腾的,我的个亲娘。”
宋丁香也累的不行,主要不是身上累,是精神上累。她先去奶娘那边看了看俩孩子,那俩孩子晚上看不见亲娘,哭了好几次,幸亏其他几个孩子都懂事,跟珍珠和奶娘一起哄最小的这俩,好歹熬过了这半个月,把爹娘盼回来了。
“夫人,您换下来的这身衣服烧了吧。”珍珠道:“毕竟是接了阴气的,放在家里不吉利。”
宋丁香摸了摸孩子软乎乎的小脸蛋儿,摆摆手道:“你去跟我娘我奶奶商量,烧衣服这事儿我可不敢做主。”
可没想到宋李氏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不但敛罗了自家的衣服拿去烧了,连五奶奶六奶奶家的衣服也没放过。
“去去晦气,如今也不是往年,一身衣服还是换的起的。”
看了一会儿孩子,又吃了碗热乎乎好消化的疙瘩汤,就算是宋丁香也疲累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周一诺心疼的不行,直接把人从奶娘那屋里抱出来,往旁边小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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