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出决定,根本想都没想,不由提醒道:“妹妹,你若是离开王府,以后再嫁可能困难,你还有姨母要照顾,可要再想一想?”
是啊,夏如雪若是离开王府,那怕她还是处子之身,是清白的,可看在外人眼前,她都已是出过嫁的女人,那怕再嫁,都是困难。
而她一个孱弱女子,无依无靠,还要照料自己的母亲,只怕日子也会艰辛。
相比之下,她若是留在燕王府,熬到魏千珩回来,叶玉箐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折磨她。
而以后有了长歌的帮衬,她在王府的日子定然会好过许多,到时跟着魏千珩一起入住东宫,当主子娘娘岂不舒意!?
可夏如雪很决绝的摇头,表示她心意已决,愿意离开燕王府,重新过新的日子。
长歌上前拉她起身,夏如雪凄凉一笑,柳眉痛苦的蹙起,苦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自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早已将世间所有苦头都吃够了……”
“可吃苦受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最让我害怕的,却是那种没有一丝自由、被人掐住咽喉过日子的窒息绝望的感觉……我却是做梦都想着能有朝一日摆脱罪奴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后来,我被选入官妓坊,遇到陆世子被他带入长公主府,我原以为我终于跳出了火坑,找到了依傍,可却没想到,陆聘之根本是个窝囊废。他喜欢我,却因着他母亲乐阳长公主的一句话,又将我送给了燕王,并让我做她长公府的棋子,呵,我又被掐住了咽喉……”
或许是流了太多的泪,夏如雪在回忆这些痛苦不堪的往事时,面容一直带着笑意,可这样的笑意却太过苦涩,刺痛了长歌的心。
她握紧她的手,给她慰藉。
夏如雪继续道:“实不相瞒姐姐,在被送到殿下身边时,我也想靠上殿下这棵大树,让他护着我,如此,我就能摆脱长公主的控制,不再做她的棋子……可不曾想,殿下却是个痴情种,心里除了姐姐再装不下他人……可乐阳长公主一直逼我,逼我献媚争宠,直到传来殿下‘亡故’的消息,她才对我死心,将我当成弃子抛在了这后宅。”
“呵,我却是高兴她这样对我,我反而轻松了……可不曾想,叶玉箐又盯上了我,逼得我在王府无法立足生存……”
说到这里,夏如雪反握住长歌的手,握得紧紧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恳求道:“姐姐,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敢奢望再嫁人生子,我只求有生之年,不再受人制钳的痛快活一场,所以求姐姐帮帮我,让我能拿到身契,离开王府过最寻常的生活……”
说到最后,夏如雪终是伤心的落下泪来,声泪俱下,眸光切切的看着长歌。
长歌被她感染到,也不由红了眼眶。
她原以为她这二十多年过得艰辛痛苦,可却没想到,夏如雪比她更艰难绝望。
她至少还有魏千珩庇护着她,给她希望与温暖,可夏如雪有什么?这一路来的艰辛全靠她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里,长歌心里更加的舍不得她,不由将这个可怜的姑娘拥到怀里,安慰道:“好,既是你心愿,姐姐一定帮你达成!”
夏如雪欢喜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流。
长歌给她抹了眼泪,让她不要再哭,免得沾染伤口留下疤痕。
她给她倒了茶,等她喝下茶平定了心绪,才将先前在花厅里沈致愿意求娶她的事,一五一十的同夏如雪说了。
听后,夏如雪整个人都震住了,不敢相信的怔怔看着长歌,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抖着嗓子颤声道:“姐姐……他真的这么说的吗,他真的愿意娶我?!”
长歌轻轻笑道:“是的,他亲口同我说的,还求我帮你恢复自由身――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你,怕你在王府再呆下去会继续受叶氏的欺凌,愿意同家里父母去说,娶你进门。”
夏如雪又惊又喜,美丽的眸子恢复了生机,闪着动人的光亮,嘴里却慌乱的喃喃道:“可沈大哥那么好,人品好,家世也好,医术也高明,仍太医世家,京城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我不过一个罪藉出身的官妓,还入过一次门,如何配得上他?!”
长歌道:“世间的事,一切皆有可能,譬如我,我的身份也远远配不上殿下,可如今,我还是与殿下走到了一起。所以你要给自己和沈大哥信心――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内心,长歌也希望夏如雪能与沈致走到一起,沈致不论人品家世都是上乘,夏如雪嫁给他,衣食不愁不说,日子也会过得舒服。
最主要,他是真心喜欢表妹,一点都不嫌弃她。
听了长歌的话,夏如雪凌乱又矛盾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朝长歌道:“若能嫁给沈大哥,却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可若是最后不能嫁给他,我也无怨无悔,带着母亲过自己的日子就好――如此,谢谢姐姐成全!”
长歌笑道:“如此,你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一切自有我帮你筹划!”
离开夏如雪的屋子,长歌就去找了白夜,问他可知道夏如雪的身契在哪里?
白夜想了想:“当初夏夫人跟着殿下回京城时,乐阳长公主确实是将她的身契给了殿下的。但这些东西,殿下是从来不管的,一应的后妾仆人的身契都放在王府徐管事那里,他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殿下建府开始他就在了。哦,娘娘应该也认识他,就是当年景仁宫里的徐公公,娘娘去管他要,肯定会给的。”
说罢,白夜做势就要陪长歌去找徐管事,却被长歌唤住。
白夜不解的回身看向她:“娘娘不是要帮夏夫人拿回身契么?”
长歌心里的想法却恰恰与白夜相反,她觉得徐管事一定不会将夏如雪的身契交给自己的。
她自嘲笑道:“出师无名,我只怕徐管事非但不会将身契交给我,更是会打草惊蛇,最后害得夏夫人的身契会落到叶玉箐的手里,反而麻烦了。”
白夜想了想,蹙眉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徐管事是太子妃的人,若我们贸然去要,会惊动太子妃,到时让她知道了娘娘的意图,她反而会加以阻拦?!”
长歌点点头,沉声道:“当年在宫里,景仁宫里有多少宫人是叶贵妃的人,只怕殿下都无从得知。”
“而这个徐管事,当初与我一起在景仁宫里当差,也算是我的旧识。可自从我回王府后,他做为一府管事,你可曾见他出面帮我们料理过什么。”
白夜:“他先前找过我,说是娘娘回府安置,他本应该好好替娘娘打点好一切,可娘娘住的是主院,而殿下的院子从不让其他人擅入,所以他就没有出面了。”
长歌冷冷笑道:“他这是说场面上的好听话,实则是因为他是叶家的人,一切听从叶玉箐的指派。而我一回府就与叶玉箐闹得这般厉害,他此时哪里还敢现身帮我做事?不然,这些话他为何不当面同我说,却要转告你?!”
“而他做为一府主管,殿下竟不让他随便进出主院,足以看出,殿下早已发现他是叶家的爪牙,这才防备着他。但一方面殿下又不想与叶贵妃撕破脸皮,所以才会一直让他继续当这个王府大管事。”
“所以,若是我贸然去问他要夏夫人的身契,他一定会百般推诿,转身就去禀告了叶玉箐。而叶玉箐正是最恨我与夏夫人的时候,让她知道,她一定会扣了夏夫人的身契,再也不肯拿出来了。”
听了长歌的分析,白夜恍悟过来,细想想,殿下建府这么多年,确实一直对徐管事不冷不热的,主院里的一切事务,也是自己帮着打理,殿下从不让徐管事插手。
既然徐管事是叶玉箐的人,那要拿到夏如雪的身契确是个难事了。
他问长歌:“如此,娘娘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长歌仔细想了想,想到先前自己刚回府,叶玉箐就急着将青鸾和她身边的丫鬟仆人都赶走,要将自己彻底孤立在王府里,心里却是闪过了亮光,对白夜吩咐道:“你将我与夏夫人是亲表姐妹的消息悄悄传开去,就说如今王府里两个正妃,其他人都被叶氏笼络了去,可夏夫人是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如此,两边对垒,我却是不怕她的!”
白夜迷茫的看着长歌,感觉她做事同殿下一样,都是让他看不明白。
他道:“如此一来,那太子妃岂不更加讨厌夏夫人了吗?”
长歌:“不光要让她讨厌,更要让她感觉到压力,怕我们姐妹齐心对付她。如此,她才会想尽办法将夏妹妹赶出府去的。”
这下白夜终是明白了过来,心里连连称赞长歌好计策,当即就按着她所说下去吩咐去了……
府里今天发生大事,两个生有子嗣的大主子斗法,直弄得鸡飞狗跳,房子都烧着,整个王府早就热议起来。
如此,再加上长歌让白夜传的那些话,更是传得沸然,不等天黑就传进了紫榆院,进了叶玉箐的耳朵里。
“原来如此,奴婢就说嘛,那两个贱人这么快就勾搭到一起对付娘娘,原来两人竟是表姐妹!说不定,她们早就知道,所以联手骗了殿下,好让殿下纳了那个夏氏进门!”
春枝为了弥补先前不小心打叶玉箐的那一扫帚,这半日简直供活菩萨般的伺候着叶玉箐,生怕她记恨自己,要撕了自己的脸。
叶玉箐得知两人竟是亲表姐妹,终是明白了为什么长歌会那么拼死的护着夏如雪了,心里顿时又气又恨!
春卉一边替叶玉箐脸上小心的抹着药膏,一边也撺缀道:“奴婢也听说了,姐妹二人要联手对付娘娘,说是既然撕开了脸皮,以后都不怕了,等那长氏贱人向皇上讨要了名份封赏,就要与夏氏联手,与娘娘分庭抗衡,坐分王府半壁江山……”
“呸!就凭她们两个肮脏下贱如蝼蚁的贱人,也凭与本宫平起平坐,坐分王府?简直做梦!”
叶玉箐气得青筋暴起,呼的一下从美人榻上坐起,气得药膏都不抹了。
春枝连忙讨好道:“娘娘说得对,这王府从来都是咱们娘娘一人当家做主的,岂有那贱人姐妹说话的份!”
春卉却不这么想,她收起药膏,拧眉道:“若是真让那个长氏同皇上讨到了名份,伙同夏氏与娘娘为敌,再加上还有白夜那厮带着燕卫听她使唤,这以后的事,只怕就难说了……”
闻言,叶玉箐的脸上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愤然问春枝:“姑母真的不出宫为我主持公道?!她为何不去皇上面前揭穿那长氏贱人的罪行,都烧我的院子了,还对我动了手……”
春枝胆寒道:“回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说,如今正是皇上对那长氏最恩宠之时,只怕不日就要下旨册封她的一双儿女了,此时去皇上面前说她,是自找没趣……况且是娘娘先动的手,贵妃娘娘说此事咱们不完全占理,只能忍一忍,等皇上对她淡忘了再想办法收拾她……”
“忍忍忍!姑母除了叫我一味隐忍,还能做什么?何时姑母竟是这般胆小怕事了?难道我们堂堂叶家还怕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细作不成?!姑母不出手,我自己来!”
春卉连忙劝道:“娘娘谨言,贵妃娘娘也是怕娘娘冲动之下中了那个长氏的奸计。而从来叶家一众后辈当中,贵妃娘娘都是最疼娘娘的,当初三小姐和五小姐也是心巴巴的想嫁燕王,可是贵妃娘娘执意要让娘娘来做燕王正妃。”
听了春卉的话,叶玉箐想到姑母一向对自己的宠爱,心头的怒火降下三分,可心里却犹自不甘心,狠声道:“总得想办法收拾那两个贱人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恨!”
春枝眸光一转,狰狞笑道:“娘娘暂时收拾不了长氏,可要收拾夏氏还是简单的――她们不是要联手对付娘娘么,娘娘不如以不守妇道之罪为名,将那个夏氏发卖到楼里去。一是断了长氏的帮手,二则也是让府里那些看热闹的姨娘们看看,谁敢不听娘娘您的话,夏氏就是下场!”
闻言,叶玉箐眸光亮了,得意笑道:“去,将夏氏的身契从徐管事那里要来,今晚就将她卖到喜乐班去,让她每日被那些挑夫莽汉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春枝应下,欢喜的亲自问那徐管事要身契去了。
春卉却附到叶玉箐耳边嘀咕了几句,叶玉箐满意笑了,回身看着春卉,夸赞道:“你平日就比春枝沉稳,却没想到你更是比她聪明,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都疏忽了――就按你说的办!”
……
掌灯时分,长歌招呼夏如雪用膳。
顾忌着她脸上的伤不便出门见人,长歌让仆人将席面设在她的房里,叫上青鸾和两个孩子,陪着夏如雪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饭。
夏如雪住进主院心里放松了许多,而且有长歌与青鸾两个表姐在身边陪着自己,她心里很安定。
可同时她心里又一直挂念着母亲明日的生辰,面容不禁染上了愁色。
先前长歌已同她说过,明日会亲自陪她出府,不怕叶玉箐阻拦。
可她想到自己脸上如今的形容,若是让母亲瞧见了,必定会心痛伤心,到时,好好一个生辰,反倒惹母亲难过了。
想到这里,夏如雪放下银筷,对长歌与青鸾道:“两位姐姐,妹妹有一个不情之请――明日母亲的生辰,我只怕不能去了,还麻烦两个姐姐帮我去为母亲贺寿。”
青鸾心直口快:“那若是姨母问起你,我们怎么说?”
长歌接道:“就说夏妹妹陪太子妃去寺庙为殿下祭拜去了,不得空。”
夏如雪连连点头,道:“眼见马上又要入冬了,母亲去年冒寒入京,所置衣服不多,所以我今年提前为她做了厚实的袄子披风,等下我回竹楼去拿来,烦请姐姐带去给母亲,就当是辰礼物!”
长歌很是欣慰的看着夏如雪,“妹妹真是孝顺,不枉姨母辛苦生养你一场。”
青鸾却急了:“姐姐,可我们却什么都没给姨母准备――明日既是她的生辰,又是我们姐妹第一次见她,若是空着手,太不像样了。”
夏如雪笑道:“不用两位姐姐破费了,想必母亲明日见到两位姐姐就已欢喜不尽了……”
长歌却笑道:“我与青鸾为妹妹与姨母置办一所宅子,就在东街黄果巷,就当是给姨母的生辰贺礼,等你以后恢复自由身,就可以带着姨母自立门户了。”
听着长歌说起以后的自由生活,夏如雪感觉做梦一下,下一刻却是起身朝长歌拜下,感动道:“姐姐替我办好一切,却是我的再生恩人,我无以为报,以后做牛当马报答姐姐……”
长歌扶她起身,动容道:“都是自家姐妹,你的母亲是我的亲姨母,我与青鸾年幼丧母,日后一定会将姨母当亲母亲孝顺,与你一起赡养姨母。”
饭毕,长歌让心月陪夏如雪悄悄回竹楼取东西,自己照料着乐儿与心肝儿,青鸾跟在她身后好奇问道:“姐姐,你何时置好的宅子?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长歌一边教乐儿写字,一边道:“姨母一直住在沈家到底是寄人篱下,不是个法子,而夏妹妹这些年身不由已,自身都艰难无比,只怕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安置姨母。所以我在回京不久,就让白夜替我买了间五进的宅子,以后姨母与夏妹妹也算有了个家。”
青鸾惊讶道:“五进?那得多少银子啊,姐姐你哪来这么多钱?”
长歌笑道:“你放心,钱财之事,殿下早早就替我备下了……”
魏千珩怕她们娘仨在府里受苛待,早就将他的整个私库都交给长歌了,长歌买下整个京城都够的。
“而姨母虽然是罪奴出身,但先前外祖家也是大门大户,她也算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所以我给她买个大宅子,或许能慰藉姨母这么多年的坎坷磨难,让她安享晚年。”
见长歌将一切都安排得这般好,青鸾嘻笑道:“我就知道,我姐姐是天下最能干的女子――如此,我就蹭姐姐的礼了。”
长歌宠溺的睇着她,正要吩咐她几句明日为姨母贺寿的事,外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心月慌乱的跑进来,跪到长歌面前急得直抹眼泪。
“主子不好了,夏夫人被太子妃的人抓走了,说是、说是夫人不守妇道,要将她发卖出府……”
闻言,青鸾从椅子上弹起身来,气愤道:“岂有此理!无凭无据,她们凭什么就污蔑妹妹不守妇道。我这就去将妹妹抢回来!”
青鸾拿上马鞭急冲冲的往外走,却被长歌连忙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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