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有道理。”姚千枝垂着眼帘,思索了好半晌,最终点头认同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驻扎杨城,姜维确实比白珍合适。
“那你呢?准备做些什么?”姚千枝看着白珍,挑眉问她。
这段日子,白珍一直在棉南城忙活纺织厂的事,实业什么的,对姚家军来说确实重要,不过,建工厂,招女工,各处管理,周旋商业……事情虽然繁多复杂,然都是日常琐碎,其实,从崇明学堂商业管理科多派几个人,同样做的了这些事。
白珍并不是不能干,只是,这些并非她的长项,干起来就别别扭扭,不大顺手,事情上,如果她愿意做这些,当初何必从婆娜弯离开,冒着丧命的危险远走草原呢?
要知道,婆娜弯是姚家军最重要的经济基地,连研究所都在那里。
管理类商物,并不是白珍所好,姚千枝了解这点,所以,此回杨城缺人,便直接把她唤过来,谁知,她到推荐了旁人。
那她……心里是有准备,找到理想目标了?
姚千枝看她,用特别著定的语气问,“你想去哪儿?”
根本未曾想过,白珍心里会没有谋算。
“回大人的话,关外商城府台,我到想着坐一坐。”果然,白珍毫不客气的‘讨官’了。
“商城?”姚千枝微怔。
关外商城――就是姚家军新建那个城,原本一直是霍锦城在管,不过自开始打金州经济战,他就被调回来了,商城只余崇明学生和中层武将在管理,并无真正主事之人,好在胡人被姚家军打怕了,日子还过的挺艰难,到没哪个部族来找事!
不过,一城之地,还是关外的,姚家军不可能不派个心腹掌管,就比如――白珍。
“我在草原游荡了许久,还挺喜欢那个地方的。”面对疑问,白珍笑着回答,态度一派从容,显然已经腹内思索许久,早就打定了主意。
“商城啊!”姚千枝笑了笑,抬手指她,“你到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新建、未有派别势力、从头起步培养、地处关键位置、接镶大晋和草原……
且,白珍这个身份――四州第一个和离成功的妇人,离开相对保守的内陆腹地,到广阔无沿的草原上,确实更能展开拳脚,好生发展。
见白珍一脸淡定站在那里,腰杆笔直,姚千枝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何,胸口刹时有些激昂慷慨之意,她猛然一拍大腿,大笑着道:“好!你既看好商城,那就归你了,好生经营,把草原给我赚下来。”
那姿态,真真一派豪气干云!
白珍站她对面儿,满面笑意的看着她,半晌,声音柔柔的吐出一字,“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说到做到, 无论姚千枝还是白珍,都是雷厉风行之辈, 素来不爱拖延行事。
商城府台之职, 一个已然心定, 一个欣然应允,姚千枝拍板, 白珍便在腊月寒月之季, 顶着满天风雪, 收拾行囊, 既刻起行了。
就连大年三十,她都是在商城过的。
过在大年, 鞭炮轰鸣的热闹里,姚千枝正式迈进了‘二’字开头的年纪, 在不能装小姑娘了。姚家一众姑娘, 姚千蔓都二十三了,千叶、千朵同样不小, 就连最小的姚千蕊……算算都已是十七岁‘高龄’,正式迈进了‘老姑娘’的行例。
毕竟, 不像那等爹娘疼爱,想多留两年, 享享闺女福的,姚家姐妹谁都没订亲……换句话说,就是手里没现货,眼里没目标, 她们是干剩啊!
姚敬荣和季老夫人似乎已经绝望了,不在追着她们‘相亲’,转而陷入了一种‘蛋.腚’的神奇境界,特别从容,到让姚千枝她们有些不习惯起来。
总有人耳边催,烦归烦,然,这一旦停下来,还挺不是滋味的。
幸好,祖父祖母退了,亲爹亲娘上线,熟悉的‘催婚’节奏响起,她们终于放下心来。
对嘛,做为二十来岁的未嫁女子,有人在耳边婉转而不停――重要是不停――的催婚,这才是正常的人生经历啊!
姚家姑娘感慨着。
然后,非常果断的‘十动然拒’了。
不过,姚千蕊似乎有些动摇的意思,偶尔会随着四房夫妻逛逛园子,相相亲。她一惯是家里最乖的姑娘,还是那样性子,对她的选择,姚千枝到不觉得怎么意外,亦无有反对之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对这句话,姚千枝并不觉得是真理,然而,人家姑娘想嫁,她同样不会阻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是谁阻止的了的吗?
大雪纷飞的腊月寒冬,在姚千蕊偶尔赏赏梅花――梅林里遇见个俊秀公子――时不时逛逛书院――藏书阁坐着个斯文才俊――顺便进庙里上个香――佛像前跪着个儒雅武将……
呃,没办法,她就喜欢这类的。
抄家流放、落魄小河村的时候,姚千蕊真是受了不少磨难,那会儿她岁数小,心里留了阴影,几乎是本能的厌恶那等魁梧伟岸、猿臂蜂腰的男人,就爱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
说白了,就是这男的……放眼一瞧就打不过她,她心里就稳当了。
对姚千蕊的审美,姚家姑娘们都没说什么,最小的妹妹嘛,那么可人疼儿的性子,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好了。
左右她们已然拼博至此,坐到如今地位,在北地四州的范围内,许姚千蕊一个婚姻自由,真不是什么大事。
含笑看着最小的妹妹奔波各色‘美男’中,姚家姑娘们的态度,特别佛系。
刺骨的寒冬,就在姚千蕊的相亲中慢慢度过了。
初春,踩着轻巧的脚步到来。
北地,繁荣依旧。
――
春天啊,花蕊初绽,千条万绪,不止草木有灵,在暖暖春风中复苏,就连人,在初春的季节里,都忍不住想蠢蠢欲动……
有句话怎么说来了?
――春心萌动。
哪怕是古代大环境,然,在习习暖风,桃花扑面的气氛里,少男少女们,依然懵懂向往着……
甚至,就连大晋选秀,都是在初春季节进行的。
燕京、皇宫。
两排着桃粉色宫装的宫人垂头走在宫道上,她们举止优雅,莲步款款的行在前头――带路。
缓步跟在她们身后,姚青椒身穿流彩暗花云锦衣裳,下配缕金挑线绣花长裙,因初春季节,天气多少有些倒春寒,她外头还披了件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梳着云近香的发辫儿,再戴紫玉冠,冠内镶嵌指腹大小的紫珍珠。
紫玉冠两侧,松松垂着两条长长的璎络,腰束一百零八颗白珍的珍珠玉带,并碎珠流苏,辅满整个裙子,打眼一瞧,真真是富贵无双。
整个人――就跟银子打出来似的。
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她神色从容的跟着宫人一路往前,很快来到了慈安宫。
一步迈进宫门,自有宫女上前请安伺候,将姚青椒让进侧殿等待,进上香茶热点,宫女层层传递,进殿禀告,“太后娘娘,北伯候府姚姑娘求见。”
“哦?是青椒来了?快,宣她进来。”内殿里,韩太后挑起眼帘,抬手招唤。
宫女恭敬应声,“诺。”随后,退下请人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姚青椒就进来了,先是请安,“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曲膝福身,她的礼仪绝对标准。
一点都不比打小用‘规矩’养出来的世家贵女差。
“免礼,起来吧。”韩太后就道,摆手招她,“青椒,过来过来,跟哀家瞧瞧这些……”
“娘娘这是在做甚?”姚青椒并不客气,起身说笑着上前,紫阁亲手捧来绣蹲,她就坐到韩太后身前,探头一看,就看炕桌上辅的满满,足有二、三十张画像,俱都是美貌佳人,画册旁还标着父兄官位,出自哪家……
眼珠转了转,她不由道:“哟,娘娘,您这是准备相儿媳妇了?可是瞧上了哪家淑媛?可得给臣女透个话儿,那是日后的主子娘娘,臣女且得准备着,赶紧巴结呢!”她调侃着说。
“你这丫头,瞧这张小嘴。”韩太后瞪了她一眼,伸手掐她的脸颊,引得姚青椒频频求饶,一口一个‘太后娘娘饶命……’到引得韩太后笑的不行。
“哎哟,我的天,不能在笑了,我这肚子都疼了。”闹了半晌,韩太后揉着肚子软卧榻里,摸了摸笑酸的脸,她伸手轻打姚青椒的手臂,“你啊,莫跟哀家闹了,且陪哀家瞧瞧这些儿,有没有你日后想奉承的主子娘娘?”
嘴里这般调笑的说着,她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似是嫉恨、似是鄙夷、又似欣喜……
姚青椒看了她一眼,心里琢磨两琢磨,就有些明白了。韩太后这是自感身世,对世家贵女本能羡慕,却装做不屑,又因能决定她们的命运而洋洋得意,偏还忍不住自卑。
这般纠结的心态,姚青椒其实很明白,有时候她都会如此……凑身上前,腰间珍珠带发起轻脆响声。她故意无视了,韩太后唤她这臣女上前‘挑选’的做法,这是对参加选秀贵女们最大的轻蔑,嘴里凑趣儿道:“我瞧瞧,我瞧瞧,嚯,这是谁家的姑娘?定远候府的吗?前次花宴的时候,我到瞧过她,长的特别白净,出口成章的,真真是个才女……”
不过自古才女多傲气,人家横眼瞧不上她这丫鬟姑娘呢!
随手翻过那张画像,姚青椒注意到韩太后眼中那一丝笑意,便又道:“这个呢?嗯?没见过啊,哦,武宁州守备家的闺女?身份低了些儿,到是美艳,就是看起来不大庄重……”
“……礼户尚书府的嫡孙女吗?家世到好,可惜太瘦弱了些……宁淑郡主的女儿?她有女儿吗?哦,是庶出吧,到是有些可惜了……”
一个一个的点评,韩太后听的心旷神怡。
姚青椒这丫头进京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不大高兴,身边人――包括绯夜都曾觐过言,说北伯候府送个‘丫鬟姑娘’承恩,是看不起她,不尊朝廷,有不臣之心……
本来,她都有点被说动了心思,姚青椒初进宫觐见谢恩那会儿,韩太后根本没给她好脸子,态度很是冷淡,下头的人都闻弦歌而知雅意,且,确实都不大愿意跟个‘丫鬟底子’的人交际,不拘是宗室贵妇,还是高门淑女,都不怎么搭理这位‘外来人’。
御赐北伯候府,五进的大宅子,前后花园,自姚青椒进京后,就一头扎进那里头,除了胡雪忙里偷闲来寻她,什么燕京贵族圈儿,朝廷宗室门……根本就没人待见她。
谁都不带她玩儿。
面对这种情况,一般人家的姑娘,自个儿就怯了,羞了。然而……姚青椒那真是一点不在乎,一天三遍往宫里递牌子,次次言语诚恳恭敬,就是要见韩太后。
而韩太后――挺烦她。
不过,她风评不好,还是那样出身,一个‘假冒货’,想当然的娘家人不待见她……宗室贵女,朝臣夫人什么的,她自个儿见着就别扭,心里透着股子自傲自卑,这些年并没交下什么知友。至于先帝的妃嫔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她除掉了,剩下的小猫两、三只,见着她就瑟瑟发抖,平素,慈安宫除了宫女外,她连个正经说话人都没有……
姚青椒契而不舍、百折不挠的求见她,韩太后烦归烦,其实心里,隐约竟还有那么一丝丝切喜。
十次里有一次,她会勉强见见姚青椒,毕竟,这是北地送来的‘候府姑娘’,是代表着姚家军的,冷落归冷落,大面儿里,就不能太刻薄。
十中有一,这个接见频率真心不高,那等有权有势的贵妇,一般递个一、两回牌子,韩太后就会派人去府里请,然,架不住姚青椒递牌子的频率太高了!!
一天按三餐的递,偶尔还得加顿夜宵!
几乎三天功夫,她就能进宫一回。
不过月余时光,韩太后见她,就比见自个儿宫里的宫女都顺眼了。
毕竟,她宫里一等、二等……的算,连上粗使足足百多人,有不少,她其实都没见过。
跟普通权势家养出来的娇娇女儿不一样,姚青椒是真会奉承人,也舍得下脸子,什么事都做的出,她是丫鬟出身,半辈子所学――就是听人耳音,接人话茬,从最微小的细节处,揣测旁人的情绪变幻,从而达到见人说人见,见鬼说鬼话的效果……
这套操作,她闭着眼睛都能使的‘行云流云’。
燕京贵女们就算想讨好太后,底子在那摆着呢,能跟她一样不要脸吗?
尤其,韩太后还是那样出身,贵女们那等婉转的,悠扬的,一句奉承话恨不得使两、三个典故,有七、八个出处,还真不如姚青椒如此直白的讨好――干干脆脆的抱大腿呢!
说白了,她和韩太后的出身阶层差不多,都是先贫贱而后富贵,凑到一起,就有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