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朝前走,走到了小庄最繁华的地段。
那里有一间小酒馆,人群已经延伸到了酒馆外。桌子外还围了一大群站立着的人,偶尔路过的人也会不禁朝里面张望几眼。
里面有绵长清悦的婉转戏腔传出来。
好听!
叶莲灯顿时充满了好奇。
大娘和听戏的人们都很熟络,打了几声招呼便插进了人群里。
只见黑压压的密集人群中,有一处格外空旷亮眼。
一个身着戏服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
那声音似被四月清泉流淌过的软语呢喃,举手投足皆是神韵,一汪清眸溢满涟漪,眉间锁着的淡淡哀愁,唱到动情处一挥袖一扬眉,让人觉得他几乎就是戏中人。
一曲罢,那人浅施一礼,在雷鸣般的掌声朝他们走了过来。
孙大娘一行人走出了人群,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聊了起来。
戏子朝大娘道:“孙大娘,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他的声音细软温凉。
孙大娘指指千雪。
“这就是千雪,这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说起来千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互相介绍完毕后,孙大娘又把今天采药坠落获救的事情说了一遍。
千雪温柔笑笑,脸谱下的眼角一弯,生出无数柔情来:“那您先回去,我卸了妆面就立刻回来。劳烦二位了。”
叶莲灯点头,对上他双目的刹那,有一种被摄去了魂魄的错觉。
心下一惊。
好美的一双眼睛,或者说――魅惑。
叶莲灯几人回到孙大娘的茅屋后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千雪便回来了。
看到他面容的刹那,叶莲灯微微挑了眉。
他卸了妆容,显得极为年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清秀美艳的少年。
但是这个千雪很像一个人。
不,若不是性别不一样,他们几乎就是一个人。
“二位久等了。”他站在门口,刚一进门便朝着两人笑道,他没有留意叶莲灯的眼神,语气里笑容里都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
孙大娘腿脚不便,叶莲灯是厨房废物,因此便是邢墨在替孙大娘做饭的,看到千雪,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叶莲灯则在择菜。
他们短暂地对望一眼,便各自避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千雪先是去看了一下躺在床上休息的孙大娘,随后拿出药锅替她熬了一碗药。
药香扑鼻。
叶莲灯笑了笑,问:“哟,小千雪,你也懂药理么?”
千雪语调温温,在她面前坐下和她一起择菜。“为何这样问,煎药不是只要按医师的吩咐煎就可以了吗?谁都可以。”
叶莲灯:“你方才先是去看了一下孙大娘的病情,孙大娘年龄大了,许多疾病交杂在一起,开起药来虽不说难,但也绝不算简单。这里很偏僻,刚才孙大娘提到过方圆数百里几乎没有什么城市,这片小庄如此贫瘠,也是开不出你药锅里的药方的。”
千雪折下一只菜叶:“姑娘多虑了,我只是一个以戏曲为乐的戏子,药性什么的,确实不懂。不过听姑娘的话,你倒是对药理有所了解。”
“这嘛,我从小和药一块儿长大,虽不精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叶姑娘从小和药一块儿长大?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体弱多病之人。”
“呵,不说这些。话说小千雪你怎么老叫我姑娘,我比你大多了吧。”
算起来,千雪大概小了叶莲灯好几岁,却对着她满口姑娘,叶莲灯总觉得怪怪的。
便道:“来,叫声姐姐。”
“哈哈,我不轻易叫人姐姐,何况叫姑娘不是更显年轻么?”千雪笑得眉眼弯弯,却微微敛了眉。
随后,两人又乱七八糟地聊了些其他的,几句话下来,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聊起天来有说有笑。
孙大娘从房内出来,叫他们吃饭时看到这个情景也是乐开了花。
感叹了一句“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便吆喝着大家去吃饭。
叶莲灯起身,最后拍了拍他的肩,笑盈盈道:“总有一天,你会叫我一声姐姐的。”
千雪笑笑。
忽然,叶莲灯感觉邢墨的视线冷冷地投了过来――投在了千雪身上。
千雪也察觉到了邢墨的眼神,冲他微笑着点了个头。
气氛更冷了。
诶?
叶莲灯忽然想起自己居然有半个时辰没和他说话了。
完了,他是吃醋了吗?
……
这一顿饭吃得很尴尬,除了孙大娘问起的时候,邢墨一个字也没说。
而叶莲灯和千雪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有说有笑起来。
但这种情不自禁其实很不自然。
饭后,孙大娘完全对气氛的变化一无所知,甚至建议千雪带叶莲灯二人去逛逛。
邢墨一口回绝,解下了琴囊说要借孙大娘的屋子趁机好好擦试一下瑶琴。
于是,便只有叶莲灯和千雪一起去逛庄子了。
出了庄子,两人照样东一句西一句。
庄子上民俗气息浓厚,和着山水碧色格外撩人。
但是两人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闲逛了好久之后,叶莲灯终于开门见山。
“小千雪,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是谁?”叶莲灯说这话的时候,两人依然是并排着走中间只隔了一拳的距离,没有要拉开的意思。
“我以为你看到我脸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
叶莲灯道:“你姓慕容,孙大娘好像不知道。”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双眼睛分外地熟悉。
他卸掉妆面后,她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这张脸除了没有慕容涵秋眉心的那道刀疤之外,几乎和她一模一样,他很可能是慕容涵秋的胞弟。
那么,既然她能认出来,邢墨自然也能认出来,但是他为何却什么多余的反应也没有?
千雪的步子微微加快:“姓氏而已,重要的是名。孙大娘知道我的名就好了。”
叶莲灯歪歪头,眸光里尽是探究:“诶?是吗?”
千雪直视着前方,山峦层层叠叠,笼罩在一大片迷雾里面。
“叶姑娘,你近日可见过我姐姐吗?我在找她。”
不用说,他口中不轻易唤出的姐姐就是慕容涵秋。
她不想告诉这个大男孩自己其实和他姐姐关系很不好,前两天才死命地干过一架。
但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认识慕容涵秋呢?
犹豫了仅仅一瞬,叶莲灯还是不动声色地答道:“嗯……见过。”
“那你能带我去找她吗?我和她走散了。”千雪的语气终于变得有一点像个孩子,不再是一贯胸有成竹的淡然,如此看来,他很在乎自己的姐姐。
可是慕容涵秋呢?
总是给人一种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感觉。
明明有心上人、有弟弟、有侄女儿,却硬生生地将他们悉数推开。
分明就是把一手好棋给下臭了。
叶莲灯的声音融化在山岚中,听来清浅而飘忽。
“那你怎么一直呆在这里,不自己去找她?”
“我一直在找她,但是去年路过这个小庄的时候,当时这里发生了严重的疫情,我便留在这里救治。其他的时候,我便在这里唱唱戏当□□好,在这个桃源般的地方也是很好的。只是后来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又失去了她的消息。直到今天,机缘巧合我居然遇见了你们。”
“她在躲着你?”
“嗯。”
“那你为什么觉得跟着我就可以找到她?”
这一次,换成了千雪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叶莲灯说的话很不可思议。
她打量了一眼叶莲灯:“怎么这么问?因为,你们曾经是挚友啊。”
-
叶莲灯回到孙大娘的茅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发现千雪的武功不俗,这里正好多崇山峻岭,便和千雪忽然有了登高的想法。
她在宫里一呆就是好几年,一朝得了自由,心底压抑的贪玩便被释放。
慕容千雪又不过十七八岁,本就是个血气方刚不甘示弱的大男孩。
于是,两个人登高一登就是好几个时辰,天黑了才回了孙大娘那里。
孙大娘看不到千雪都要急坏了,他回来后立刻让他去洗漱休息。
对叶莲灯则要客气许多,把她引到了另一间房――和邢墨一间房。
并加了一句:“床小,姑娘将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