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邢墨,已经淡定地坐了回去,手中飞快地又穿了好几个,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啊,好的,我试试。”叶莲灯莫名心虚,开口打破她所以为的尴尬,虽然在场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尴尬。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叶莲灯魂不守舍地试了试后还是放弃了。
她又开始魂不守舍地吃山楂,吃得牙都酸了也浑然不觉。
不一会儿,高大姐和流寂买菜回来了,苏谢开心地抬头冲他们道:“大姐姐,你们过来看,我们在穿糖葫芦。”
于是,高大姐和流寂也加入了糖葫芦工程。
叶莲灯则假装心不在焉,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心不在焉。
几个人东聊西聊,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叶丫头,问你话呢?发什么呆?”高大姐的声音忽然大了好几个分贝,把苏谢的果子都震掉了。
叶莲灯:“?”
高大姐挑眉,“你知道菜涨了多少吗?”
“……”
“刚才我们出去逛了一圈,街上的人又多了,这么大的雨菜地里的庄稼不得遭殃才怪呀。人一多,供不应求,菜价呀,蹭蹭往上飙。”
高大姐一边朝大伙抱怨,一边表情夸张地拿着竹签往天上比划。
流寂怕没人理她,殃及池鱼,便附和道:“这也没办法呀,平家村地处交界,人自然多。”
可这一附和,反而更加打开了高大姐的话匣子,她一把将竹签拍在地上:
“都怪那无雁门哟,它不来这儿就啥事儿没有嘛,我这么大把年纪开个客栈容易吗!”
这一次流寂学乖了,没有接话。
高大姐愣了一两秒见没人理她,便问苏谢:“小丫头,你知道无雁门为什么偏偏会来平家村吗?”
叶莲灯凝眸。
邢墨的动作顿了顿。
苏谢则摇摇头。
高大姐对大家的反应甚是满意,当即敲了一下竹签当作抚尺,模仿说书先生开始洋洋洒洒地讲了起来。
“嗯,这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高大姐清了清嗓子,“据说十年前,魔宫擎玉宫的宫主还不过是个傀儡,所有实权皆由时任掌教赫莫提一并揽收。当时的赫莫提一心要壮大自己的势力,不仅占领了西岐大半疆域,甚至与有“漠上一绝”之称的沭阳订立了城下盟约。赫莫提野心勃勃,仅此还是不够,居然想要把势力扩展到中原。”
“所以,赫莫提选择了无雁门下手?”
“不错。昭晏国策在前,对武林的态度颇为冷淡,除了极少数朝廷有关联的门派之外,昭晏内的教派大都前景黯淡。是以,大漈和东洛因地势便利、国祚强盛,并且在国策上也和昭晏恰恰相反,对武林的态度是井水不犯河水、两者互不干涉,因诸多原因便成为了武林豪杰辈出的繁盛之地。”
高大姐瞥了流寂一眼,“无雁门是当时中原最强盛的门派之一,最重要的是,无雁门有武林至宝无雁书。”
“什么至宝?不过是传言。”叶莲灯嗤之以鼻。
高大姐懒得理她,继续道,声线沉了几分:“于是,大约十年前,擎玉宫派出自己最信任的护法——一个叫作明昭的青年人去了无雁门。明昭在中原蛰伏数日,很快就顺利拿到了无雁书回去复命,只是,当时他一个人去,回去的时候身后却多了一个女人。”
窗外的雨噼噼啪啪地下了起来,明明是午后,却阴沉得堪比日暮时分。
“不用多说,背后必然背负了种种情债。明昭生的俊逸非凡,又有一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加上是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他很轻易地就骗到了那女子,你瞧连这名字也是多俊逸风流呀。”高大姐挑了个眉,叶莲灯配合地翻了个白眼,听她接着道,“至于那女子,则是无雁门的弟子,名叫朱云,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后来,人心变幻,朱云从高处跌落云端,赫莫提要除掉那女子,明昭一个字也没有说。幸好,半夜被她逃脱了,朱云一路从西岐逃到了平家村,却还是被明昭追到了。但他并没有杀她,你们猜为什么?”
“因为他们其实是相爱的!”
“呸!接下来你就知道了。情情爱爱最不可信,这场戏里不可能有真心!”
高大姐狠狠地咬了一口山楂果,“朱云逃离擎玉宫时偷走了无雁书,逃至平家村后,她却没有把它带在身边,而是藏了起来。后来明昭找到她,又悄悄跟着她一路北上,这一路做的很好,丝毫没有打草惊蛇。还记得我跟你们说北边有座大山吗?碧池山横亘西岐、昭晏,北承北图部落,南边就是平家村。明昭就是一路跟着她追到碧池山,拿走了无雁书,并且亲手杀了朱云……”
雨声很大,叶莲灯能想象到外面这是怎样铺天盖地的浓云,才能降下这场惊心动魄的覆雨。
她揉揉耳朵,忽然有些听不真切,直到苏谢在高大姐的示意下走过去关上了木门。
“明昭也死了,后来,赫莫提赶到碧池山,他怀疑明昭已经叛教,手刃了这个昔日的亲信。最终,两个人都死在了北边的那座碧池山上。”
高大姐顿了顿,似乎在侧耳倾听屋外的雨声。
“你说,人世最悲的是什么?秋雨兮兮,英雄末路,大雨掩盖的不仅是一段尘封的往事,还有世人无言的喟叹。所以,悬崖绝壁是以死明志的场所,也是英雄末路的代名词。”
叶莲灯觉得高大姐说话没头没尾的:“那这和平家村有什么关系?”
“笨啊!我都说了悬崖绝壁了!你以为我在吟诗吗?”高大姐很是气愤,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无雁书在赫莫提和明昭的打斗中掉到了碧池山山崖下去,赫莫提当即派人去找,一无所获。离碧池山最近的是平家村,很多老人经常到这里来采药、砍柴,所以,你说无雁书最有可能出现的场所在哪里?当然是这儿啊!”
“……”
流寂神色复杂。
苏谢低着头,数着果子的数目。
叶莲灯则看了邢墨一眼,邢墨串完了盆里的最后一个果子。
高大姐敲他们都不说话,又道:“不过呀,这场戏的最后一个人赫莫提最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年前,闻名天下的沭阳之变后不久,擎玉宫易主,赫莫提众叛亲离,去向成谜。”
说这话时,邢墨起身,从高大姐手中拿过多余的竹签,面容温和,一派和曦。
高大姐又挨个儿看看每一个人,语气颇为语重心长:“所以你瞧这江湖,是个吃人的江湖,后者吃前者,来者吃后者,无穷无尽啊。总有后浪推前浪,你们能不能掀出些波浪来,来给这个冷情的江湖一点温度呢?”
“什么呀?听不懂听不懂。”叶莲灯挥挥手。
高大姐拍了一下叶莲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邢墨全称无视高大姐的话,压根儿没理她。
这会儿他又端了盆,打算去厨房熬糖了。
糖葫芦第一步是穿果子,接下来就是熬糖了。将白糖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熬煮,就能做成可以凝形的糖汁。
叶莲灯立马跟了上去,扯着邢墨袖子:“你们穿了那么久,我捡现成也过意不去,要不我来煮吧!”
邢墨顿住,澄明的眸光中闪过了片刻的犹豫,而后微微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莲灯走到一半,发现邢墨没有跟着,又折回来:“就我一个人怎么煮呀?”
邢墨道,“这就要看你如何把握尺度了,水和糖的量要均匀,才能做到甜而不腻。”
“……”叶莲灯满脸疑问。
最后,邢墨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是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好呀,你在旁边站着看我煮就行。”邢墨已经迈了步子,叶莲灯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时间煮的太久,没有把握好时间,任凭你们把水分和糖分控制得再好,煮出来也是变了味的。”
高大姐忽然插了句嘴。
“火候也很重要。”流寂瞬间也明白了什么。
见叶莲灯不理他们,高大姐又吼了句:“啧,这么放肆,是以为别人听不懂你们的弦外之音吗?”
叶莲灯转过身来吐了个舌头:“熬糖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是,这糖熬得不太好。
余下的午后,客栈很不平安。
几个人在外面聊天聊得快睡着了,忽然听到叶莲灯的声音在厨房里炸开。
“快抽柴火!糊了!糊了!啊!那里烧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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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没码字,完全依赖存稿,在断(挂)更(科)边缘疯狂试探,露出卑微的笑容~
第35章 叁拾肆 离心
夜,静谧无声。
雨,阶前轻点。
今夜更夫忘了时辰,一直没有报更时,天晦暗了整日,提醒人们真正的夜色到来的只有无边的夜幕和鸟雀不安的低鸣。
今夜不平安客栈没有生意,即便有零散的客人来也被高大姐给轰了出去。
高大姐只是吩咐邢墨多炒几个好吃的小菜,说什么几日没有给苏谢开荤了云云。
邢墨便做了七八个菜,几个人瞎扯来扯去,活生生把这一桌饭给吃出了年味来。
流寂和高大姐甚至喝起了小酒。
“天冷了,暖暖身子嘛!”
流寂心情好,喝得很多,因为苏谢今天在串糖葫芦的时候居然叫了她一声叔叔。
虽然那一声很小,像是无意说出口,一出口又立刻收声吞了回去,但还是把流寂乐得不省人事。
“叶姑娘,再来一杯!”
叶莲灯没有喝酒,她怕自己把房子掀了。
今天下午她差点把房子烧了才做了几根糖葫芦出来,那几根糖葫芦现在都还摆在桌上没人吃,因为糖汁又糊又腻。
虽然邢墨默不作声很给面子地连着吃了两根,但叶莲灯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这糖……简直有毒……”
苏谢在微光下练字,神情格外认真,完全不受外物干扰。
叶莲灯和邢墨对视了一眼,商量着把嘴得不省人事的两人送回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了客栈所有的门,嘱咐了一声苏谢:“小谢,在这里等着,我们马上就下来。”
苏谢点点头,冲叶莲灯笑笑,低头继续乖乖地写字。
邢墨扛起流寂,若有似无地超苏谢这里看了一眼,眼底是探究的神情。
苏谢感受到那阵目光,眉稍微动,继续写字。
听见叶莲灯的响动,邢墨微微蹙了眉后便收回了目光。
叶莲灯正在努力地掺扶高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