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霆半点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嘴角带着不屑的弧度,微抬下巴示意禁军。
胡嬷嬷的嘴立时被堵住,和一众丫鬟们被拖下去。
三两下间,院子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贺时霆身后的石凳上,楚楚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死死咬住唇瓣,几乎要咬出鲜红的血来。
他奇道:“你怕什么?我又没打你。”
话音未落,院落外便传来胡嬷嬷的惨叫。
楚楚虽怕他杀人吃人,但那只是听说,此时亲眼见他不讲道理就罚人,又听见棍棒打人的声音,便更害怕起来,捏着裙摆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啧,胆子这样小。
贺时霆冲院外喊道:“把人拖远点打。”
待声音远去,楚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也是胡嬷嬷派来的。”
让人把她也拖出去吧,她不敢再待在这里,和他待在一起。
贺时霆难得的对人产生些兴味,他旋身坐在楚楚对面的石凳上,点头道:“我知道。她既派你来了,你便好好伺候。”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让楚楚走了,楚楚抿着唇,瑟瑟地往石凳边缘缩了缩。
贺时霆看她垂头,问:“怎么,不会伺候?我那有口大锅,你自己去洗洗干净……”
“我会的!”
楚楚怕他怕得紧,眼里一片水泽,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伺候的。”
贺时霆嘴角半弯,出口的话却恶劣依旧,“那你说说,要怎么伺候我?”
楚楚不了解豪门大户的规矩。她在家从早到晚地做绣活,半步都踏不出去,所知道的伺候人不过是端茶倒水,扫地劈柴等而已。
不敢靠近贺时霆,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因此楚楚只考虑扫地擦桌,洗衣劈柴等事。
她悄悄打量了一圈,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不像需要擦洗,也没见着哪儿有柴堆。
一不小心,对上了贺时霆的眼。
凤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还带着几分笑意。
楚楚吓了一跳,心中慌乱,脱口而出道:“我给您劈柴。”
话刚出口,楚楚悔得咬住自己的唇肉。
伺候人的活那么多,她怎么就单说了劈柴呢。
楚楚很少劈柴。
在家时,楚父楚母唯恐她砍伤了手,耽误挣钱的绣活。
这会儿万一她没劈好,他不满意可怎么办?
楚楚又不敢当着贺时霆的面改口,愁得拧起细细的眉。
她那点纠结的表情全落在了贺时霆眼里,他饶有兴致地点头同意了她的“伺候”。
“行,你给我劈柴去吧。”
左右此时无事,他亲自领楚楚去柴房。
夜里柴房无人,无数木桩堆得高高的。楚楚瞄了一眼贺时霆,见他站在那不说话,只好自己走到木堆边缘,抱起几根粗木。
把两截木头垒好,楚楚从地上拾起斧头。
贺家劈柴的斧头很重,握柄又粗,与楚楚家里的完全不同。她一只手竟提不起来。
楚楚两手同时用力,也只是堪堪举起斧头。她吃力地往下劈,斧头才砍进半截,便卡住了。
楚楚咬着牙使劲。
她身量娇小,细白的指节努力握住粗大的斧柄,用力地挥着,几乎要吃不住力气,一头栽下去。
今日胡嬷嬷给她穿了身烟霞色的柔纱衣裙,腰掐得紧紧的,那么一折,简直像要断了似的,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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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肆意妄为惯了。
她尚在闺阁中,便引得无数皇城子弟一见倾心,恋慕不已。
爱她的,捧着真心任她糟践,恨她的,直欲生啖其肉碎其骨。
阿娇的一手好牌打烂了。
在她病得憔悴,再无往昔半分瑰艳姿容时,守在她身边的,是被她嫌弃性情阴戾的皇帝。
阿娇重生了。
她松挽宝髻,斜倚玉枕,娇滴滴,娇滴滴地朝皇帝抛了个媚眼,得意地收到他火热的目光。
那时,她尚不知道,自己招来的是怎样一匹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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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楚楚抹去额上晶莹的汗珠,认真地跟斧头使劲,生怕自己劈慢了,贺时霆会动怒。
好不容易木头快被砍成两截,楚楚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笑,猛地用力,劈开木头。斧头的势收不住,直往她小腿处劈去。
刹那之间,一条笔直的长腿出现,踢飞了那把斧头。
楚楚愣住。
她没反应过来斧头会劈到自己,见贺时霆踢飞斧头,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劈得太慢而发怒,吓得小脸一白,连连道歉,跑去捡斧头。
不知怎么,贺时霆忽然没了那股子兴致。
“别捡了。”
楚楚不明所以,蹲在地上,疑惑地看着贺时霆,月光照在她嫩白的脸上,将她茫然纯稚的眼眸照得清清楚楚。
“咕。”楚楚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她的脸瞬间染上薄红,悄悄用右手抵住自己的肚子。
贺时霆眼中略过笑意,“连劈柴的力气都没有,感情是没吃饭?”
楚楚羞得脸色愈发的红,如胭脂般绯丽,囫囵地应了一声:“是。”
贺时霆皱眉,还真没吃饭。
奉正院那起子人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贺时霆几步走到楚楚边上,提起她的领子,尚未用力,又想起什么,放开她的衣领,转而扯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走。”
楚楚不明所以,被他拉着一路往贺府的厨房去。
他的步子很大,楚楚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胳膊又被人拉着,跑得跌跌撞撞的,也不敢吱声。
还是贺时霆发现她的呼吸急促,才放慢步调。
“蠢。”他嘴里刻薄地吐出一个字。
走不动不会和自己说么?
楚楚不明白他做什么要骂人,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被骂了都不敢辩解,垂着小脑袋跟在贺时霆身后。
月亮照着她乌油油的发顶,看上去怪委屈的。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消散在漆黑的夜里。
快到厨房时,楚楚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吓得迈不开腿。
贺时霆走在前面,尚不知道她止住了脚步,依旧扯着她的手向前,楚楚一个趔趄,撞到贺时霆肩上。
她白腻的额头瞬间浮上一个红印。
楚楚疼得鼻尖发酸,却顾不得额头,小声对贺时霆哀求道:“不要煮我,求求你。我会好好劈柴的,我,我还会绣花、扫地,捏肩我也会的……要不我们还是回柴房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着水光,里面除了恐惧,没有其他的情绪,看得贺时霆心烦,勉强解释道:“我不吃人。”
楚楚黑羽似的睫毛颤动着,想把贺时霆的手挣开,又没有那个力气,只能求他,“那,那我能不能不进去?”
“不能。”贺时霆看她额心的红痕不顺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去,拉着她往厨房里去。
“说了不吃人就不吃,你怕什么。”
楚楚能不怕吗?她不敢再反抗,被贺时霆拉进了厨房。
大半夜的,厨房里冷冷清清,既没人,也没什么热的吃食。
贺时霆扫视了一圈,只发现几个冷硬了的白馒头,他嫌弃地挪开视线。
一回头,那小丫头紧紧盯着那几个馒头。
出息!
贺时霆问她:“想吃那个?”
乍然被发问,楚楚心里一紧,怯怯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要动怒的意思,才点了点头,小声回答:“想。”
贺时霆瞥她一眼,慢悠悠地拿起装馒头的碗,随手放进半开的柜子,把柜门合上。
眼睁睁看着白面馒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楚楚满脸的不舍,但她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站在原地。
贺时霆从另一个柜子里翻出一捆面,拿在手里问她:“会煮面吗?”
楚楚点头。
面被抛了过来,楚楚手忙脚乱地去接,还好贺时霆扔得准,那捆面直直落到她怀里。
接二连三的,贺时霆把一大块火腿,一只烧鹅,一把奶白菜齐齐扔到灶台上,又提了篮鸡蛋和几瓶酱菜来。
“都煮了。”他递了个火折子给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