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撂下狠话,甩手就要走,打算留给顾裴远一个决绝的背影――结果她人坐在树干上,身前是顾裴远,身后是水面,根本走不了。
顾裴远还闲闲负手,看着她进退两难的窘态。
“看什么看,还不帮我!”林然然气道,伸脚撩起水泼到顾裴远身上。顾裴远的白衬衫和军绿裤子立刻被水花溅湿了。
“怎么帮?”顾裴远冷眼看着做出幼稚举动的女人。
林然然咬了唇。刚才是被顾裴远抱过来的,现在……两人刚吵了架,林然然说不出要顾裴远抱自己的话来,不肯说话。
顾裴远也不理她,脱下衬衫拧干水,再次套回身上。又低头掸了掸裤子上的水珠。一抬头,凤眸里闪出几丝惊讶:“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我下水自己走。”林然然试探地伸出脚碰到水面,一边偷偷看顾裴远。
顾裴远眼底闪过笑意。当初在上海街头,不过是下了一场暴雨,林然然舍不得新皮鞋,娇气得非要自己抱着下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顾裴远的笑落在林然然的眼里就成了嘲讽,她气得一分心,直接踏空。
“啊!”林然然身体一倾斜,整个倒在了顾裴远的怀里。
顾裴远双手稳稳接住她,还掂了掂:“投怀送抱?”
“呸!你松手!”林然然心中暗暗庆幸,还假装生气道。想起刚才顾裴远几番拒绝自己,顿时又真的生起气来。
“听话。”顾裴远抱着人不松手,哄她,“我过两天去城里找你,到时候再尝尝你……做的好吃的。”
林然然一扭头,把脸藏进顾裴远怀里,不理他。
顾裴远放轻了嗓音,解释道:“不让你去知青点,不是怕你露馅,是怕我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林然然很想问,可出于赌气的原因还是忍住了。
顾裴远听见了似的,含笑道:“怕自己忍不住看你,又怕其他人看见你,我会吃醋。”
林然然一直偏着头,只是在顾裴远的注视下,那一点白嫩的耳根渐渐红了。
顾裴远不再多说,淌着水把怀里的娇气包送到河岸上,林然然身上半点水珠也没沾到。
结果林然然一下地,就嗖地跑了。
顾裴远:“……”
天边的霞光渐渐红了,傍晚特有的暖风送来炊烟袅袅,林然然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好长的一段路才停下,手捂着胸口。
砰,砰,砰。心脏跳得一下重过一下,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昨晚顾裴远在耳边说了许许多多的浑话,加起来还不如刚才那句让林然然来得脸红。
林然然捂住脸。闷骚忽如其来的情话,真是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顾:抢亲!
然然:救命!救命!
小顾: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玩儿还是你们会玩,骚不过骚不过。
第239章
大中午的,供销社里客人寥寥无几。售货员梁宇靠在柜台后无所事事,从桌肚里掏出一本红岩看的出神。
“偷懒呢!”柜台被敲了一下,梁宇吓得赶紧把书塞进柜台下面,抬头一看,却是林然然。
“然然!你这死丫头干嘛吓人!”梁宇没好气的把书掏出来,敲了林然然的脑袋一下。
梁宇就是林然然当初用一包牛扎糖收买的售货员小姑娘,现在两人成了同事,交情一直不错。
林然然从她手里抽走书翻看了一下,这本书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应该说是为数不多的允许传阅的,对一代年轻人的影响十分深远。可惜林然然对这种根正苗红的不感兴趣,又还给了梁宇,笑道:“大中午的这么闲?”
“瞧着吧,过会儿就热闹起来了,今天可是赶集。”梁宇笑道:“哪阵风把咱们单位的大忙人给吹来了?”
“我要买点东西,当然要请教你这位行家了。”林然然笑道。
“谁不知道你是咱们单位的采购标兵啊?你这句行家我可当不起。”梁宇故意道。
“行了,少跟我贫嘴,我要买好些东西呢,抓紧时间给我配好,省得一会儿耽误你工作。”林然然笑眯眯地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梁宇,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些东西。
梁宇一看,惊讶道:“你这是要搬家?”
“不是。我有位亲戚要去当知青了。他是第一次出远门,没经验,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你也知道乡下什么也买不着,就托我给他买呗。”林然然道。
“那他可找对人了。”梁宇虽然年纪轻,可在供销社柜台上干了四五年了,这种事问她就对了。
在林然然准备好的单子上,她发现了好几样漏掉的重要物品:鞋垫,袜子,镜子,梳子,凉席。
“对了,天气这么热,光喝水也不够得,再买一点茶叶。”林然然掰着手指道,“还有还有,夏天少不了买一床凉席。”
林然然跟梁宇一一补充疏漏的东西。
梁宇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结实的军绿色水壶,用油纸和麻绳利索地包扎,边问:“这是你哪位亲戚啊?这么上心?”
”都是亲戚嘛,能帮就帮一把。”林然然脸色一热。
林然然不在乎价格,何况又是自己人,梁雨挑的东西都是质量最好,来不及摆出来就已经被内部分走的好东西。七七八八整理了一大包,林然然又看起适合做夏衫的粗布来。
因为天气渐渐热了,来买布料的人都是为了做夏衫的。卖得最好的布料是的确良,可惜的确良只是花色漂亮,看着轻薄,却十分不透气。只有爱美的女人们才喜欢买的确良或者印花布。
男装布料的选择则少得多:料子有粗布斜纹棉布和纯棉,颜色也只有深蓝军绿纯白,还有少数的深棕色和卡其色。顾裴远那家伙挑剔得要命,再好的外国料子做的衣服,只因为被顾元元溅上菜汤就再也不肯穿第2次,也不知道肯不肯穿这种布料。
林然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夏装,但想到那家伙穿着白衬衫下地干活,应该是没带的吧。
林然然挑剔地挑选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梁宇的建议下选择了卡其色斜纹棉布和深蓝色粗布,又买了几尺纯白棉布给顾裴远做贴身背心。梁宇手脚利落地裁好林然然需要的布料,用报纸包好。
柜台上还有新到的海魂衫,蓝白色条纹看着清爽干净,在后世也算十分经久不衰的时尚单品。
梁宇跟林然然神秘兮兮道:“这批可是上海货,料子可舒服了,你摸摸。就是价格贵了点儿,二十六一件,比咱们过去的老牌子一件贵了八块。”
“给我两件,码数……187穿几码?”林然然问。
“那得拿大码的。”梁宇拿了两件给林然然包起来,诧异道,“你亲戚个子太高了!”
水壶,热水瓶,茶缸和漱口杯,备用牙刷牙膏香皂,解放鞋胶鞋鞋垫拖鞋,还有脸盆毛巾等等,这么一大堆东西林然然是提不动的,梁雨叫来跑腿的小学徒帮林然然提着东西送她回家。
两人弄了半天,供销社里的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乡下人都趁着今天赶集,把家里攒的鸡蛋和吃不完的粮食送到城里来卖,换了几个钱来供销社买点油盐酱醋或者针头线脑,也有年轻的姑娘卖了自己辛苦养出的蚕茧,来买几尺花布回家做衣裳。
林然然买了这么一大包东西满载而归,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羡慕的视线。他们其中的许多人,口袋里的钱和票也许只够买上两尺花布或者半斤糖而已,而这个看着年纪轻轻的姑娘却一次性买了这么多。看着她高挑漂亮的模样,还有身上妥帖时兴的衣裳,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城市的姑娘,哪里能让人跟那个懦弱瘦小,蜷缩在柴房里的小丫头联想到一起。
刘敏和女儿站在角落里,看着林然然远去的背影心中滋味复杂。
“萍萍,然然每个月的工资跟你差多少?她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刘敏忍不住问。
“她?她每个月的工钱虽然比我高,那也不够她买这么多东西的。光是她刚才买的那个水壶就要8块钱,还要三张工业票呢!”林萍萍平时装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却是不用伪装的,说出来的话酸意浓浓,“单位里的人都说她贪污了单位采购的公款,还私底下在外面倒卖,迟早有她倒霉的那一天。”
“别说了,这里人多口杂。”刘敏提醒道。
林萍萍萍这才反应过来,她收敛了神色,带着刘敏走向柜台。
“梁宇姐。”林萍萍萍笑眯眯地跟梁雨打着招呼。
“哦,小林啊,带亲戚来买东西?”梁宇看见她身边的刘敏道。
刘敏这几年跟林王氏一块被罚打扫公共厕所,又没有了过去清闲自在的日子,饭也吃不饱,整个人看上去瞬间老了20岁,再也不是当初白净体面的模样。跟年轻秀气的女儿站在一块,看起来就像是她奶奶辈的。
更重要的是,刘明现在的气质垮了,就算身上穿着林萍萍给她新做的花布衣裳,穿上去也像是偷了别人的衣服,畏畏缩缩。怪不得梁宇认错了。
听见梁宇的话,林萍萍的脸色闪过瞬间的不自然,强笑道:“是啊,这是我乡下的婶婶。”
刘敏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她眼神幽幽地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吭声。
林萍萍一时嘴快撒了谎,心中也有些内疚和后悔,拉着刘敏在柜台前挑挑拣拣,用自己小半个月的工资给爸妈购买了几尺布料做衣服,还给弟弟买了一双新鞋。
在买鞋的时候,林萍萍一眼就看见了柜台上那双白色皮凉鞋,跟林然然脚上的那双是一样的。问过价格居然要28块和一张鞋票,而且这是供销社最新到的款式,而林然然脚上的那双已经穿了一个月了。
林萍萍心中腾起一股强烈的嫉妒,凭什么这个以前被她踩在脚底下的死丫头现在却可以穿着她买不起的新皮鞋,在单位里风光无限?
她眼珠一转,想起刚才林然然买了几卷男人穿的布料,装作无意的样子跟梁宇打听起来:“刚才然然姐买的料子是哪种?”
梁宇随口道:“是深蓝色和卡其色的,这两种料子耐磨又透气。”
“哦,不过这两种料子是男人穿的吧?”林萍萍装作天真道。
“她是给亲戚买的,别瞎想。”杨宇立刻答道。
林然然还有什么亲戚是男的?林萍萍的脑子里瞬间琢磨开了,付了钱带着刘敏匆匆走了。
梁宇白了她一眼。看了半天,抠抠索索的就买了几尺料子,还跟她磨着要处理布。一个刚来的临时工而已,就这么爱占便宜了。这种处理布,上头的老员工还不是每个人都能分着的呢!
除了供销社,林萍萍问刘敏:“妈,你饿不饿?我带你去我们单位食堂吃点?”
林萍萍说得不是很诚心。她是单位的临时工,每个月的餐补不多,何况今天给家里买东西花了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今天才五号呢,接下去的大半个月她可得勒紧裤腰带了。
刘敏何等精细的人,哪能看不懂女儿的心思,她道:“就不吃了,我带了几个野菜馍馍,别浪费钱。”
听到“野菜馍馍”四个字,林萍萍的心里不自在起来,母亲这是在提醒自己她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呢。林萍萍捏了半天的口袋,摸了两块钱和几张粮票出来。
她强调道:“我一个月才十八块的工资,城里做什么都要用钱,我也不富裕。”
刘敏只当没听见,一心一意沾着唾沫把那点儿零钞数清楚,一张一张抚平叠好塞进口袋里。那作派让林萍萍皱紧了眉头,悄悄挪远了点生怕被熟人看见。她妈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敏收好钱,又把林萍萍买的东西拎过来,这才道:“你以后离然然远点,别招惹她。”
“我可不怕她。”林萍萍弹着指甲,“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单位里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
“你听妈的话,不要惹她。你看看你奶,看看咱们家,跟她作对的人几个占了便宜去?”刘敏眼里透着严厉的光,“你不是她的对手。”
“我那是不跟她斗!”林萍萍明知母亲说的是实话,心里却是更不顺了。
刘敏盯着女儿:“你怎么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我从小到大是怎么教你的?你别跟二房那窝蠢货似的跟林然然斗,到时候被她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母亲提到二房,林萍萍一怔,想到二房现在的情景,不寒而栗。自从林志鹏的脸被烧伤后,二房就彻底乱了套。林建国为了赚钱,跟施工队走了,张爱花天天去扫公共厕所,扫完了就满村子的找儿子。而林志鹏顶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总是阴森森的坐在角落里看人。有时候林萍萍回到家,他也会冷不丁地冒出来,把她吓个半死。
而最让林萍萍觉得可怕的,就是林丹丹。林建国做主收了七十块的彩礼,把她嫁给了山里的一个光棍。那山里到现在还没通电!
林丹丹哭天抢地的不愿意,中途还策划过逃跑,还没跑到镇上就被抓回去了,直接捆着嫁过去的。虽然说现在包办婚姻犯法,可在乡下地方还是屡有发生。加上林家人现在臭大街了,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
想到林丹丹的下场,林萍萍的心里就一阵阵发寒。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
“妈,你放心,我不会招惹她的。”林萍萍可算老实了。
“这就好。你在单位好好干,嘴要甜,不要露了错处,有副主任暗里帮衬着,那林然然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刘敏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