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孟凭歌叹气,不舍地眺望着那栋房子:“那我们,现在去办理入住?”
江雨:“好啊!”
孟凭歌又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姜炙:“那我们先去办理入住了,你呢?”
姜炙横过手臂,看了眼腕表:“你们去吧,我有点事儿。”
“行,那我们先走了。再见。”江雨冲姜炙摆了下手,旋即便拉着孟凭歌跑到了一个路牌底下认真地看着。
姜炙目送她们离开,转过身朝着湖边一个垃圾桶踱了过去。
停住脚,他摸出了一盒烟跟打火机。
“啪嚓”一声响,火焰从火机灰黑色的气孔里头窜出。姜炙低头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在缭绕不息的烟雾中抬起头来看了下湖中那小岛。
弹了下烟灰,他调出手机通讯录,给这山庄的主人陈旭打了个电话过去。
十几秒后,陈旭的声音传了过来:“嗯?”
姜炙将手机贴近耳畔,随意地踢了下地上的石子,走到一旁的柱子边儿上站定,懒散地倚在了那儿:“你们是不是在做那个什么抽奖活动,中奖的可以过来免费住和免费玩?”
陈旭:“是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炙抬头看着天空:“中奖的是住标间还是vip套房?”
陈旭:“当然是标间,vip套房一晚要五万呢,怎么可能拿来做活动。”
姜炙用拇指刮了刮额际的一点碎发:“那你这套房现在还有空的么?”
陈旭:“这我也不太清楚,我先问一下前台。”
“嗯。”姜炙点头。
一分钟不到,陈旭就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有。”
姜炙默了下,眉梢微挑:“行。你这次搞的活动里头,有个中奖的是我朋友,如果有空房的话,你给她升个级吧,把普通标间升级成套房,差价我来补。”
陈旭:“你那朋友叫什么啊?”
姜炙弹掉一截烟灰,歪着脑袋看着上头的一点儿火星:“孟凭歌。对了,她还有一个朋友,叫江什么鱼的,不记得了。反正你就让前台跟她们说,山庄在做活动调整,已经给她们免费升级成了总统套房就行。”
陈旭:“行……那啥,我冒昧问一句,这孟凭歌,是你的什么朋友啊,竟然让你这么上心?”
陈旭会迷惑也是正常的。
一方面是因为,像姜炙这样钱多到不知道该怎么花的人,周围的朋友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不会参与这种抽奖活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姜炙对女人这么上心。要知道,姜炙这人是真的很古怪,表面桀骜,内心却跟没有七情六欲似的,随便哪个女的到了他那儿,都能碰一鼻子灰。
姜炙捏着手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
直到指间香烟燃烧了一大截,他又抬起来吸了一口后,才眯着眼睛说了一句:“话真多。不说了,挂了。办你的事儿去吧。”
“哦对了――”临挂前,姜炙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要是有条件的话,在她入住前,先往她套房里头放一瓶马蹄莲吧。”
“她很喜欢马蹄莲。最喜欢马蹄莲。”
第8章
山庄面积很大,里头岔路也很多,复杂得像个缠缠绕绕的麻花。孟凭歌都快要给绕晕了。好在江雨方向感不错,带着孟凭歌左拐右拐的,很快就找到了办理入住的大厅。
走到柜台处,江雨把中奖消息唰地一下亮到前台面前,两个人又摸出了身份证在旁边满怀激动地静静等待着。
一会儿后,前台核实完毕,抬头冲她俩微笑:“两位的入住房间已经升级为了黄金vip套房哦。
孟凭歌本来还在欣赏墙上那副名为《春日》的画,突然听到前台小姐姐的话,连忙望向了她的眼睛:“什么?升级了?”
前台小姐姐温柔地笑着,朝她俩颔首道:“是啊,我们老板突然改了方案。”
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这种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小确幸更让人幸福的了吧!那种感觉简直了,就好像是在被世界宠爱着似的。
孟凭歌突然一下觉得,年初时候那个算命先生说得真准,当时他算到她从今年年底开始,会行好运,往后一年更比一年富贵,她当时还觉得很扯淡,现在突然发现,还是有点儿玄学在的。
一会儿后,两个人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一座长长的木桥,朝着小岛上的房子走了过去。
小岛远看很漂亮,近看更是美好。
高高的野草交织而生,掩映在墙角处,与雪白的墙角相映成趣。茂密的树冠在清风的抚摸下,连成一片轻轻晃动,像极了一片此起彼伏的海浪,在摇曳之中,为中式风格的房子投下了一小片清凉的阴影,整个场景斥满了一种灵动的宁谧。
不知道这里种的树木花草是什么品种的,竟然在冬季时分也能那样生机盎然,丝毫没有被寒冷的气流给摧败。
套房一共有十套,孟凭歌和江雨住的那一套是在边角处,光线很好,南北通透。
孟凭歌刚走进去,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道便扑面而来,撩开她颊边轻盈的发丝,灌入了鼻间。
房子四周的玻璃落地窗光洁如新,清透敞亮。复古的家具、字画以及吊灯等等在其映衬下,都被烘托出了一种圣洁的美感。舒适度高得令人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儒雅人士温柔的怀抱里头。
江雨看得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道:“哇……好漂亮啊,值了值了,幸亏我当初转发了。”
孟凭歌非常赞同:“是啊!”
江雨赶忙掏出手机,对着周围拍了一圈,喃喃道:“我得多拍点儿图,毕竟搞不好这种地方我一辈子就只能够住一次。”
孟凭歌微微一笑,捏着下巴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这么悲观,得对自己有点儿自信才行,万一搞不好哪天就发达了呢?”
江雨急忙对她摆了摆手:“我反正已经放弃远大梦想了,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我算是明白了,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孟凭歌笑了:“好,那你就躺平玩吧,我好好拼一下,等我拼出头了,带你吃香喝辣!”
“好啊!”江雨马上又踢踢踏踏地跑到一边,看卧室去了。
孟凭歌欣赏着房子里头的各类小细节,走到了客厅中央停住。那里摆放着一张棕褐色的茶几,随意地搭着一张米色棉麻布,还有个质地清润的湖水蓝花瓶坐落在上头,几只马蹄莲从瓶口探出了脑袋来。
马蹄莲枝干笔直,花瓣无暇,此刻正昂着头颅,坦然承接着从窗口处落进来的阳光,气氛安静祥和,又朝气十足。
孟凭歌怔怔地走过去,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下那高洁至极致的花瓣。
“独秀一支洁如玉,黄芯探头闹春寒。”
孟凭歌当年见到它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磁场合上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马蹄莲的话语是: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永恒、圣洁虔诚、纯粹的幸福、尊敬爱戴,以及忠贞不渝的爱。
那些正是她由心而发全力以赴追逐着的东西。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巧。
在对马蹄莲有所了解过后,就更喜欢了。从那以后,孟凭歌每个月至少都要给自己买上一两支,用矿泉水瓶子装水插着,放到客厅茶几上头精心地养着,经常双手合十对它祈祷,求它帮自己实现梦想。实现那个想要拥有纯粹稳定幸福的梦想。
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她刚满十七岁的那一天,却还是被打破了。
那天她刚回家,还没将那句“我回来了”说出口,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就从客厅里头传了出来。原来是孟军和林广莲又吵架了,这会儿已经有着要打起来的苗头。
孟凭歌一急,赶忙上前拉架,护着林广莲的同时,叫孟军不要激动。结果孟军瞬间就把矛头指向了她。
“给我闭嘴!你特么一个讨债的懂什么?这里轮得到你说话?!滚!”
孟军说着,就将桌上的马蹄莲给掀翻到了地上,再一脚踩瘪了瓶子,又踩烂来花。
事出突然,孟凭歌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掉到了唇角。于是她一边用手背擦眼泪,一边拿起矿泉水瓶子稀烂的马蹄莲,跑出去丢进路边的垃圾桶中,像个三岁小孩儿一样站在那里大哭了十多分钟。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买过这花。
却万万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又有人送了她。
那天,她刚吃完高中毕业散伙饭,正准备回家,姜炙就拦住了她。
“我有个事儿要和你谈谈。”姜炙认真地看着她。
她当时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姜炙为什么会突然用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看着自己,出于好奇,还是跟着姜炙走了。
然后,姜炙带着她去了一个湖边,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看着她:“毕业了,成年了,我们都长大了。”
“嗯。”她点头:“然后呢?”
姜炙摘下帽子捋了一把头发:“有个事儿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否则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以前不是总有人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吗?当时我说不可能,我说狗才喜欢你,你还记得不?”
“记得。”她的心脏开始缓慢跳动,“那……然后呢?”
姜炙捋完头发又重新戴上了帽子:“我现在要坦白。我是狗。”
孟凭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姜炙就跟变戏法儿似的,突然变出了一束马蹄莲,递到孟凭歌面前:“和我交往吧。以后以要再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了,在我这儿,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自己。因为,我会爱你,会帮你处理一切问题,给你幸福。”
孟凭歌当时就懵了。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以为自己脸上那张名为坚强的面具十分完美,坚不可摧,以为自己的软肋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姜炙却轻而易举地就揭穿了她所有的伪装把戏。
突然一下子,她捂着脸就哭了起来,把姜炙惹了个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掏出纸巾,动作笨拙地给她一下一下地擦着眼泪,然后轻轻抱着她,像哄小朋友一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确定关系过后,由于孟军和林广莲之间爆发了白热化一样的战争,姜炙担心孟凭歌受影响,就干脆去外头租了个房,把她接了过去。
那两个多月里,他们做了好多好多事。一起拍大头贴,一起去古镇游玩,一起去吃喝玩乐,一起大笑,一起搞怪,一起做饭吃饭看电视。
她第一次在生活中体会到了传说中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暖。与此同时,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慌张。从小缺爱的孩子是很难拥有一个健全人格的。对于安全感十足的人来说,这样的爱情是正常的,会心安理得地去接受。
可对于一个从小就活得动荡不安的人而言,这样的爱情是完美到不真实的,是易碎的,是自己不配得到的。
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执着地琢磨起了一个问题:姜炙到底喜欢她什么地方呢?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被人那样爱着的呢?假如姜炙日后遇到了一个更优秀的人,是不是就会对自己失去兴趣了呢?
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孟凭歌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可当他们各自道别,去往不同的城市念书后,孟凭歌就焦虑发作,完全变了一个人。
姜炙没有及时回复她消息,她会想东想西。姜炙一句话语气不对,她会想东想西。姜炙一个事情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她也会想东想西,什么都想东想西。她变得越来越奇怪,像极了一个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姜炙身上的怪物。
终于,在姜炙因为一些事情忙起来了,和她的联系变浅了以后,她就更加不安了,总是会针对于这段关系去做一些最坏的假设,却又不说,只是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这闷气生着生着,到最后就全面爆发了。
刚分手时,她固执地认为全都是对方的错。后来平静下来了,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问题也挺大。
她就是一只被坚硬铠甲包裹着的刺猬,是不能去依靠谁的,依靠的结果就是扎伤别人也吓坏自己。
她只能逼迫着自己绝对不要回头去看,好让自己硬着头皮往下走。此后,她将自己的内心,进行了彻底的封闭,防止自己再去扎人。
可是,那份感情,说到底也只是被压抑了,并没有就此消失。她仍旧会被日常生活中一切与他们有关的事物勾起所有的回忆。
孟凭歌摸着马蹄莲的花瓣,鼻子瞬间酸涩了起来。
不行,不能哭。
在眼眶变红的一刹那,孟凭歌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伸手在眼睛旁边扇了扇,靠着自己一贯的路数,把所有的难过又重新逼了回去。
这时,江雨突然从后边儿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孟凭歌的腰,说:“歌儿,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泡温泉?”
孟凭歌被她吓了一大跳,随即转过身,灿烂地笑:“好啊!”
两人说说笑笑得朝着外头走出去,准备开始尽情享受这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