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的活似乎永远都做不完,唐以微撇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强迫自己关上了电脑。
刚坐上出租车,便听到手机响。
唐以微一看号码,眼神登时一滞。
犹豫一下还是接起,“景宸,下班了?”
“是啊,专职司机正准备去接你。”
这两天因为脚伤未愈,一直是赵景宸负责她的上下班接送,他戏谑地自称为“唐小姐的专职司机”。中午唐以微还想着要早点通知他,下班不需要他来接了,结果手头工作一忙后,就忘了一干二净。
潜意识似乎为了掩盖心虚,唐以微轻快的语调稍显夸张,“那今晚给专职司机放一天假。晚上你就不用管我了。”
“晚上干嘛去?”
“查岗啊?”唐以微失笑。
怎么办?心里素质还是不够强大,明明不是去干坏事,心虚个什么?……或者还是直接告诉他?
算了,就他那股子酸意,拔牙麻药都能省了,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有时候,说谎是为了不伤害别人――
比如现在,唐以微说:“去和一个同行谈点工作上的事。”
“那要不要专职司机送你过去?”赵景宸恪尽职守地追问。
“不用,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转念一想,她又提议:“我应该会很快,要不……你点好外卖在家里等我?”
赵景宸问:“晚上想吃什么?”
唐以微想了一下,“披萨吧。”
今晚的那位相亲对象,她已打定主意不跟他一起吃晚饭,用一杯茶的功夫,把话讲清楚。
因为他已然挑战到了她的底线。
下午五点多的内环线高架,依旧堵的人心浮气躁。
所幸,路途不算远,考虑到堵车,唐以微也留足了时间,到餐厅门口时,约定的时间还未过。
“守时”这条基本礼仪,她向来掌控的很好,哪怕是她并不待见的人。
***
比约定时间早了足足四十分钟,殷骏楷坐在了预定的座位上。
四十分钟的等待不算什么。
他对感情向来挑剔,为了等一个足以让他心动的女孩,他已经等到了35岁。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会在乎这四十分钟?
这世上的美好东西都值得去等待,不是吗?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因为那道熟悉的窈窕身影,终于出现在餐厅门口。
视线稍一环顾,她就锁定了目标。
殷骏楷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看着她缓步穿过“花悦”古色古香的店堂,朝自己走来。
相较于以往,她今天的出场不算漂亮:她的脚伤应该还未痊愈,步态略显蹒跚;许是一天繁忙的工作下来,脸上也透出少许疲态;白色上衣,黑色半身裙,类似于银行职员的禁欲系套装,将她的娇媚气质掩盖的所剩无几。
看着那个身影渐渐由远而近,殷骏楷却再移不开视线。
趁着她走过来的短暂空闲,殷骏楷心情很好、又不无恶趣味地想:如果她走路一直这样一瘸一拐,自己还会如此狂热的喜欢她吗?
答案自然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他早就认定了那个女孩――
她值得他用尽余生去温柔以待。
终于,他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他等待的女孩坐了下来。
服务员殷勤地上来给唐以微倒茶,顺带给男士递上菜单。殷骏楷接过后,转手又递到唐以微手中,他的眼中噙着笑意,眨眨眼睛,示意让她点单。
“暂时不用点单,晚点再说。”唐以微礼貌地把菜单又递还给服务员。
菜单转了一圈后,又原封不动回到服务员手里,服务员略略犹豫后,礼貌地退去。
唐以微抿了一口茶后,神色疏淡,笑容客套地问:“殷律师来了多久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腕表,“时间不长,半个多小时吧。”
“辛苦你了。”她的唇角挂着笑意,眼底却噙着一抹寒意。
很可惜,因为低头看腕表这个小动作,一贯明察秋毫的大律师,错过了那一抹寒意。
“不辛苦,等女孩子是男人的福利。”殷骏楷的回答保持着一贯的绅士。
唐以微抬眸,“我说的辛苦,不是指这个。”
在他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出口前,她立刻给出了答案,“我母亲在远隔锡城一百公里的t市。不过我觉得,“鞭长莫及”这个成语并不适用于手眼通天的殷大律师。我如果没猜错,今晚这场相亲,殷律师应该花了不少力气。”唐以微稍一停顿后,揶揄地补充道:“所以,辛苦你了。”
殷骏楷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敏锐,又如此的不假辞色,他措手不及,仓皇之下,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之色。
没错,为了这场相亲,他是使了不少手段,也托了很多关系。
可是,为了争取自己心仪的女孩,使些手段又何妨?为了达成目标,过程完全可以被忽视,他向来只看重结果。
毕竟是金牌大律师,喜怒轻易不形于色,唐以微喝口茶的功夫,殷骏楷神情又恢复温文尔雅。
“我饿了,我们点菜吧。”他彬彬有礼,又刻意绕开话题。
原本还仅仅是唐以微的猜测,并不是十分的确定,现在她已经从他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
“不用了,我男朋友在家等我。”唐以微依旧是不假辞色。
从昨天手机上看到殷骏楷的名字起,她就知道,怀柔政策并不适用于他,她必须把话讲的非常直白。即便如此,她也不确定他是否会知难而退。
“执着”,本该是可歌可颂的美德,生平第一次,唐以微对一个人的“执着”,心生恐惧。
“男朋友”三个字果然未能撼动殷骏楷,他摇头轻笑一声,“我不相信他是你男朋友。”
唐以微气结之下,音量分贝有些失控,“你觉得我在骗你?我还没无聊到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不用着急,我有我的道理。”殷骏楷先煞有其事地安抚了一句。
然后再有理有据地开始陈述:“我记得,在不久前下雨天的你家门口,还有马尔代夫海边,你都只字未提,赵先生是你男朋友,所以我只能把你刚刚这句话解读为,是你挡我的借口。”
没错,他的陈述哪一句都在理上,却又都不在理上,唐以微竟无言反驳。她突然生出一股挫败的无力感,论起狡辩能力,她怎么可能是堂堂大律师的对手,彼此根本就不在一个段位。
唐以微就想不明白了,堂堂大律师,受过高等教育,怎么会……无赖至此?
她很想拂袖而去,但是她的教养又不允许她这么做。
☆、第五十七章
她很想拂袖而去,但是她的教养又不允许她这么做。
僵持了片刻,唐以微冷冷抬眸,眉眼间已沾染了愠色,“是不是要我跟他领了结婚证,你才会相信?”
她真的被逼急了。
“不要。”他立刻阻止她。
略一停顿后,他又换上了如同长辈一般谆谆告诫的口吻:“女孩子没结婚前这一段时光是非常美妙而短暂的,每一个女孩都应该好好享受这段被男人追求的时光,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草率地决定终身。“女怕嫁错郎”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相信你一定懂。”
何为抓狂?唐以微现在的感觉就是!
她跟他说东,他却总能把话题扯到西,对面这个男人的打太极、混淆视听的能力实在高明,她的好脾气已经快被他磨光了,
她揉了揉紧蹙的眉心,言语间尽是嘲讽,“我不懂你所谓的道理,现在我只知道,如果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求,死缠烂打,那才是噩梦。”
被嘲讽莫名其妙、死缠烂打,殷骏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看着她眼底拒他于千里的冰冷和愠色,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来之前,他曾反复设想过与她相处的场景,可能会有一丝尴尬;如果运气好,也可能是言笑晏晏……唯独没设想过这般的剑拔弩张。
打从认识她起,从她的眼中不止一次流露出对他的欣赏。于是乎,他的自信心爆棚,自认为优秀如他,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姓赵的男人,即便现在那个男人是占据上风,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去与他竞争。
看来还是他盲目自信了。
只不过,“轻言放弃”这四个字,从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唐以微又是一口茶的功夫,对面的男人神情又恢复温文尔雅。
他好整以暇地说:“好吧,我承认这场相亲是我的刻意安排,只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你妈妈医院的李院长会是我远房的叔叔。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就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辛苦安排。我想有必要让你重新认识一下我:我叫殷骏楷,今年35岁,毕业于华东政法学院法学系,硕士学历,中楷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名下现有住宅房产五套,商务写字楼三间,还有市中心店铺……”
“打住!”唐以微不耐烦地制止他再往下讲,她的耐心彻底被消磨殆尽了。
她重重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能让我说两句吗?”
“当然可以。”他微笑着洗耳恭听。
唐以微又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压住心口的浮躁。
还是她太天真了,她本来一直希望,没有缘分,仍留慈悲。
她只能残忍了!
在脑海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她才缓慢又清晰地说:“一共三点:第一,我希望你明天就搬出我们事务所,不然我只能选择在家里办公了。第二,那两个审计项目我会转给别人接手,你尽管放心,接手的会计师业务能力不会比我差。第三,再次声明,我们根本不可能,你应该懂的,爱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我已经找到了共度余生的人,所以也祝愿你早日找到共度余生的那个她。”
言尽于此!
唐以微拿起包,站起身。离开之前,本想对他说“再见”,最后出口的却是“告辞”二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已经不期望跟这个男人再见了。
不得不说,在今天之前她还是非常欣赏他,他对工作极度勤勉的态度;他出类拔萃的专业素养;英朗的外形……他身上的闪光点举不胜举。这样优秀的人,换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她对他的情感也仅限于欣赏。
无关风月!
走出餐厅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下起淅淅沥沥的雨,虽然没有带伞,唐以微还是毫不犹豫冲进了雨幕中。
下雨天,又是上下班的高峰时段,她等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车,上车时浑身已经湿透。坐在出租车内,思维空茫地看着车窗外的夜雨,她一直在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
一直到家门口,她抬头搜寻,直到看到自家客厅窗户透出的暖色灯光,她的身上才冒出阵阵暖意。
一盏灯,一个家,一个等待你的人。
这是她大学毕业后就不曾体会过的暖意。
腿脚虽然不利索,她还是控制不住想加快步伐,为着那个在等待她的人。
打开门,她快乐地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