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不懂,问为什么。
现在她懂江明当时说的那句:因为惠惠没有新衣服穿。
对于惠惠来说,最残忍的事在于大家都有新衣服。只有她一个人没有。
如果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都穿旧衣服,那也没什么。
可当时别的小朋友都有新衣,可王家成和赵芬萍却不给惠惠买,都是捡亲戚朋友剩下的,甚至是她不要的。然而,那时候的惠惠已经有了自尊心,并且对别人的眼神和言辞很敏感。
今天,当她告诉惠惠,王家成住院的消息。惠惠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俨然像是听到一个于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消息。
她闭上嘴,没说让惠惠去医院看看的话。知道惠惠过的很苦,带着一腔恨意。如果立场颠倒,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王家成和赵芬萍那样的父母。
然而,如今王谨惠有了新衣服。
穿着那么昂贵美丽的新衣,可没有看到她眼里有什么快乐。
风从窄巷两端涌进,刮过脸颊、发丝、还有不算厚重的衣衫。下着雨,她出门没戴手套,两手撑着伞柄,十根手指冻得发颤,皮肤通红,连骨头缝里都渗进凉意。
她打了个哆嗦,收起伞,走进楼道。
一抬眼,看到墙边靠着一个男人。
他头顶悬着一个新装的灯管,蜜黄色的灯光泻落而下,照亮他的周身,衣领上的金属拉链淬着光,微微有些刺眼。
曾忆昔穿的是某品牌的经典款撞色棉服,外层做夹克设计,运动剪裁,腰间两侧各有一个宽敞口袋。衣领拉到最高处,风帽并没有戴,额前碎发晃晃,整个人冷峻又深沉。
愣了几秒的神。
“你怎么来了?”江月稠问。
曾忆昔撩起眼皮,眼神偏冷,“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江月稠摸出手机看了眼,才发现已经手机欠费停机了……
惠惠拿她手机给斌子打的电话,说了许久的话。
“对不起啊。”她朝曾忆昔走近。到他跟前,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落下的灯火,拂亮他们俩的眼。
“嗯。”曾忆昔应了声。
江月稠:“你……”
曾忆昔:“说。”
有一肚子话,却根本开不了口。
“来多久啦?”她悻悻地问。
曾忆昔淡淡回道:“刚来。”
江月稠“哦”了声。
舍不得把现实里那些真实残忍的问题抛出来。不是不敢,是舍不得。
她其实不需要承诺,不需要保证,只要这一刻是真实存在的就可以了。
“对不起,我今天有事出去了,想着回去给你打电话的。”她说。
曾忆昔没说话,伸手去握她的手。
感觉握着的是两块冰。
江月稠慢慢凑近他,靠在他身上。
她今天好累。
脑子累,心累,腿也累。
曾忆昔却将她往外推了推。与她拉出点空间,他伸手去扯外套拉链。将拉链一拉到底,露出里面的卫衣,然后再将江月稠扯了过来。
被他这么一带,江月稠的脸颊顺势贴上卫衣,也感受到他身上那熟悉的融融暖意。
还有淡淡的香。
卫衣的衣料比外套要柔软许多,未沾风雨,被体温烘的热热乎乎。
像是掉进了温暖的被窝,她的脸颊不自觉地在曾忆昔的衣服上拱了拱。
感觉到她的动作,曾忆昔胸腔微震,从里面荡出来的笑声低低沉沉,撩拨着她的听觉。
她不自觉地贴紧了他。
曾忆昔低下颈,下巴蹭了蹭她冷冰冰的发丝。
“怎么了?”他觉察到江月稠的情绪有些不对。
“没怎么。”她额头抵着曾忆昔肩头,贴着他衣衫来回轻晃。做的是摇头动作,却弄的他有些痒。
“怎么黏人起来了?”曾忆昔屈指去蹭她鼻尖。
第49章 世上只有一个曾忆昔
江月稠没说话, 身子却更紧地贴着他。
曾忆昔也将她抱的更紧了些,“我觉得你不开心了。”
“没有啊。”
也算不上不开心吧,就是有点淡淡的惆怅。
挺可惜的, 为惠惠和李湛。
“你不想说也没事。只不过,不用勉强对我笑。”曾忆昔说。
“……”
她合着眼皮, 双臂锁紧,紧紧抱着曾忆昔的窄腰。
不想去深想那些得到或失去, 只是珍惜眼下, 能拥有一刻也是赚的。
过了一小会儿, 觉得气氛有些凝沉, 她仰起脸, 找个轻松点的话题问:“狗狗怎么样了。”
曾忆昔淡淡出声:“还行。”
“吃得下吗?”
“嗯。”
“为什么又吃得下了?”她有些好奇。
曾忆昔低眸看她一眼:“我把你的照片挂它脖子上了。”
“胡说八道。”
这回听出来曾忆昔是在瞎说,她暗暗使坏, 冷不丁地去掐他腰。
曾忆昔往旁边躲,明显是怕痒。
见状, 江月稠又挠了一下。
曾忆昔笑出点声:“你再瞎弄,我在这里亲你信不信?”
“……”江月稠没再动了。
两人还保持着这亲密的姿势。
曾忆昔很快发现这场面还挺稀罕的, 他瞧着她:“你今天胆子怪肥的, 就在叔叔阿姨眼皮子底下,你就不怕他们看到你和个男的搂搂抱抱?”
江月稠嘿嘿笑了两声,表情有几分得意:“我爸妈今天不在家。”
此外, 据她所知, 这筒子楼里现在没几户人家。
曾忆昔有些意外:“不在家?”
“回老家了。”
“你没回吗?”
“有事。”
曾忆昔没去问到底是什么事, 他敏锐抓住重点:“那家里就你一个?”
“……嗯。”
“……”
沉默。
可疑的沉默。
黑暗里,像是蹿了只驴出来,还踢了她一脚。
“那个……你想到我家来坐坐吗?”她问。
问完,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邀请很可疑、很微妙……
黑灯瞎火, 孤男寡女,像是别有用心啊!
曾忆昔愣了一下,很快,却又倏地一笑:“好啊。”
“……”
两人走在楼梯间,脚步声很清晰。
江月稠扭过身看了眼,曾忆昔他步伐轻快,她好心提醒:“注意脚下。”
“嗯?”
“可能会有狗屎。”
“……”
这里没物业,没保洁阿姨,一切全靠居民自觉。
曾忆昔步伐立即谨慎起来,地上有几处黑乎乎的东西。灯光很暗,他瞧不出清楚,嘴角抽了抽。
江月稠也咬了咬唇,步伐微微有些沉重。
这旧巷子里都是保守派,动不动就是公序良俗那一套。道德枷锁重千金,她一时有些顶不住,开始给自己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