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没怎么。琴姬退后几步和她挥挥手,打算目送她离开。
这么想我走?昼景揉搓了一下耳朵,挺胸抬头,笑着先她一步迈开腿。
哎?你不
我去找你们院长,说点事。
到达嘴边的疑惑被她轻易打发,琴姬坐在靠窗的位子,在大好晨光里翻开一卷书。
元十七和同窗们在学堂兴高采烈地谈论学道一事,元十六蔫蔫地趴在桌子,看了眼身侧元十五不在。
十五姐早在半月前嫁人了。
没人来和她拌嘴,好生寂寞。
这世事,变得可真快。半月前还和自己插科打诨斗嘴的人,一下子成了别人家的妻,肩上需扛起主母之责,打理后院事务。
就和这世道一样,一眨眼,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她们这些世家子女,不仅要学圣贤的道理,还要学习晦涩的道法。
没有谁会在原地等你。
元十六慢腾腾打起精神,抬头,对上十四姐的眼,她掩饰着瞬息产生的心虚,摸了摸鼻子:十四姐。
琴姬爱怜地抚摸她发顶:十六,笑一笑。
最爱笑的元十六这些日子很少发自内心的笑,多是强颜欢笑,琴姬修的是情道,或许看自己的事有时候看不分明,但看其他人,可谓精准。
在她的温柔呵护下,元十六差点哭出来。
十五她、她嫁人了。她磕磕绊绊道:她看起来挺满意这门婚事,我我衷心祝愿她能幸福。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或许曾经真的生出些情分,却因着对情对爱的茫然不解错过辨别心意的时机。
以至于到了分别才察觉到疼痛。终究是因着姐妹名分无法再开口,于是只能在私底下道一声祝福。
十五痛痛快快地选择嫁人,未尝没有挥剑斩情丝的狠决。
好在用情不深,彼此都能回头。
琴姬指腹擦过她脸颊,抹去十六悬在眼尾将落未落的那滴泪。
隐晦的灵光汇进元十六心坎,带着切切的宽慰。
她蓦地愣住,抿了抿唇,眼帘轻掀,再开口,多了分惊叹和好奇:阿娘曾言阿姐入道,阿姐入的,是哪个道?
你猜。
她罕有逗趣人的时候,元十六笑了笑:我猜中了,但我不说。
那样直入人心的灵光一闪,直接引动她心绪情潮的玄妙感,八成和情字有关。
这世间,唯情可慰情。
元十六看了眼和同窗高谈阔论的十七,不禁生出羡慕:十七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啊。无忧无虑,有个沈夫子,还日日献殷勤。
钟声响起之前,学子急慌慌地入座:坐好坐好,道院的新院长要来了!
新院长?
琴姬身子坐直,翻看起近日研读的《情经》。
这算不得什么正经读物,里面讲述的是世间为人称道的一对对神仙眷侣结缘的跌宕故事。
虽算不得能与圣贤书论高低的品级,但看过此书的人都会从中有所得。
说是发人深省也不为过。
学堂静悄悄,落针可闻。
一阵风拂来,带着女院特有的桂花香,秋风飒爽,一道人影映入众人眼帘。
惊叹声起。
欢呼声起。
此起彼伏的热烈呼声中,琴姬心有所感,放下手里的《情经》,看过了再熟悉不过的那人。
昼景身着道院定制的院长袍,衣冠风流,长腿悠闲迈开登上授课的高台。
她散漫扬眉:从今日起,我便是道院院长,负责教授尔等术法、修行常识。世道更迭,人心思变,本院会联合玄天观诸位同道带领你们以最快速度适应大势,不被时代淘汰。
她环顾诸人,看到了一双双满是追问期待的眼睛,薄唇掀起浅笑:很好。我问你们,你们坐在这,初心是什么?
清朗悦耳的嗓音如泉水淙淙流淌,淌进每一个人心田。
看着高台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恩人,琴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幻想。
青山不老,星河永恒,她放在心尖的爱人,是如此耀眼。
元十七自告奋勇地站起身:回院长!我的初心是吃好玩好,不辜负至亲、不亏欠至爱,一生坦荡,千万不能白活!
她的初心淳朴又满了野望,有第一个人发言,后面陆陆续续世家年轻的子弟都抢着回话。
道院是白鹤分院,男女共学,站起身的世家子是昼景的热情追捧者,此刻被他们新任的道院院长注视着,他磕磕绊绊道:我、我的初心,是娶个漂亮媳妇
学堂一片笑声。
昼景打趣他:想娶漂亮媳妇,首先你得有本事才行。时代变了,但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都将是强者为尊。
是!世家子紧张地手心冒汗:学生来道院求学,为的就是跟着院长、还有玄天观的道长们学本事!
也并非所有的世家子都是读书的料,来道院的,有两成是家里赶出来的纨绔子。
说说纨绔没有梦想?
纨绔读书不行,换条路子,许是能行了呢?
道院的建立,大势的改变,给了九州大地所有人一个额外的选择。
话题说开,初心说什么的都有。
道院的学堂不同于讲授圣贤教诲的学堂,考虑到格局突变,世家子弟们面对崭新局势可能存在许多困惑、不安,昼景初为师长,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宽和温润的卓越风姿,赢得所有人发自肺腑的仰慕。
琴姬坐在座位等了很久,等得快要如坐针毡,高台上的那人终于慢条斯理喊她:元十四,你的初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10 18:17:39~20210611 00:3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3章 暧昧癖好
初心两字, 无论放在何时,都带着一股叩问心门的力量。能让人回想起最初的热情, 下意识去回顾自己的内心历程。
元十四,你的初心呢?
高台上一身院长袍的玉人发问,一字一句如重锤敲打在琴姬心墙。她对昼景不设防,于是这蕴含道韵的叩问,问得她神情恍惚,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维持站立的姿势, 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她说了什么?
至情至性,至死不休。
这就是她的初心。
说白了,大千世界,她想要的,无非是那一人, 也无非是那份岁月长河都斩不断的至情。
学堂上的问询仍在继续,那穿着院长袍的人也不再问自己,她的视线移开, 对着学堂上年轻的世家男女散漫谈笑,琴姬愣在那,知道元十七扯她袖口,她这才慢半拍地坐下。
问初心, 便是问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她口中问出她内心深处最直白的想法。
琴姬回忆自己吐出的八字,回想恩人慢悠悠一派文雅风流地喊她元十四,没有素日的轻佻不正经, 更没有梦境或床榻间的旖.旎缠绵,像极了很早以前在她梦里的恩人。
是那个教她习文练字、弹琴学礼,通晓圣贤文章的恩人。
是严肃的, 不容亵慢的。
这或许正是时光赋予昼景的魅力。
是琴姬无法抵抗、沉迷贪恋的,以至于看着在高台侃侃而谈的心上人,她心神摇曳,情思如清风里的莲花摇晃。
元十四。
持重端方的某人一眼望过来,薄唇流出徐徐缓缓未曾沾染烟火气的字眼,琴姬陡然成了众矢之的,被学堂上世家男女好奇的视线围在狭窄之地,她忍着羞意,强撑着面上的冷淡,指缝沁出细腻的湿汗。
罕见的慌张。
昼景弯眉:元十四,方才本院所讲,你可懂了?
琴姬微微抿唇,水色的星眸低垂,心里生出难言的愧疚:她光顾着走神,哪晓得她讲了什么?
恩人是故意的。
她早就看出自己魂不守舍。
可在学堂思念近在咫尺的恋人,她羞于承认,呐呐点头:懂、懂了。
昼景递给她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琴姬心跳的很快,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道院的《院规》,今日你且誊抄三遍罢。日落前交给我。
是。
昼景移开视线,装的好一副为人师表的超凡脱俗模样。
她连新婚的娘子都舍得罚,学堂上再无人敢想入非非,又因了她本事极大,学识渊博,在场的世家子弟屏住呼吸,洗耳恭听,竟是一个字都舍不得错过。
元十七也被自家姐夫嘴里所说的新奇天地深深吸引,连她身边的阿姐正陷在纠结的羞赧中都没意识到。
道院,以道为名,甚至请来昼景执牛耳,可见大周皇室的野心,可见李绣玉其人的野心。
新格局的变动,势必会带来九州各国强弱的重新定义,大周历经多少代,在李绣玉手上走向鼎盛,成为万国来朝的泱泱大国。
那么接下来,道法在九州推广,大周仍要走在前列!
白鹤道院的存在,在史书上具有着别具一格的意义。
而这些,身在其中的人很少关心。
因为他们眼前有了一条全新的路。
昼景这人,仿佛永远不会挖空的宝藏,总能给人惊喜。一个时辰的大课结束,众人沉浸在道法的玄妙和对院长的深深崇拜,交头接耳,说得唾沫齐飞。
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烁着光亮,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学堂上的世家男女们说累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靠窗的位置默默伏案誊抄《院规》的少女。
真是羡慕啊。
顶着周遭密密麻麻的打量,琴姬心沉如水,一边誊抄,一边思索初心二字。
为区别白鹤各院的院长,人们更多的称呼昼景为院首。
新的天地,新的格局在世家子弟眼前展开冰山一角,怀着这份兴奋激动的心情,金乌西坠。
道院钟声响起,学子们依依不舍地走出学堂,嘴里还叭叭叭议论着今日所闻。
琴姬背好书袋,和十六十七一前一后走出门。
昼景在秋风里笑意明媚,广袖长袍,身后映衬着金红色的黄昏。
元十六和元十七笑嘻嘻地问了声好然后手牵手走开,琴姬不好意思看她,说不出是从哪来的羞赧,许是被她在学堂喊元十四,许是在学堂看着这人起了难以压抑的情思,又或者,是想到她们梦境里的那些年。
她见多了昼景不正经耍流氓的样子,渐渐忘却曾经的恩人是怎样的出尘清贵。
要回家了。昼景轻声开口。
嗯。
看她脚下生根不动弹,昼景悄悄伸手探进她的衣袖,指节捏着那段细瘦的皓腕:走了。
如一阵清风吹过,琴姬自然而然地被她一步步带着走出道院,然后在院门口被抱上马车。
两人身上的服饰一淡绯一雪白,被她抱着,琴姬慢吞吞地搂紧她脖颈,鼻尖悬着好闻的香草味。
进到宽敞的车厢,她红着耳垂从书袋摸出认真誊抄好的三遍院规,昼景随意瞥了眼,轻笑:可记住了?
这仿佛又回到少时她们一人教一人学,学不好偶尔还要挨罚的阶段。
琴姬羞得不行,嗯了一声,下一刻被人揽入怀。
怎么了?昼景神情可怜巴巴的:现在又不在学堂,舟舟,你怎么连看我都不敢?
谁、谁说我不敢?
她睫毛微颤,倔强地看过去,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清眸。
紧接着眼皮被吻了一下。
她再次羞成一团,坐在昼景大腿,想下来,又被搂紧腰,跑也跑不了,琴姬急得张嘴咬她,咬得昼景莫名其妙一脸懵。
颈侧留着一排排整齐清晰的齿印,伸手摸了摸,她嗓音软绵:舟舟,你属狗的么?
琴姬小脸红彤彤的,坐在她腿上不安分: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昼景才不怕她咬,继续亲她。
车厢宽敞且高,更有软榻放在不远处,熏香袅袅从紫金炉里飘出来,低微冒出的水渍声穿行在香雾间,见势不妙,琴姬耗费极大的定力将人推开:别
她气息紊乱,脸颊遍布潮.红,脖颈下面都是一片晕红,肌肤滚.烫,她大口呼吸,小幅度地摇摇头。
昼景也没打算真在这欺负了她,笑着勾起她下颌:还羞吗?
琴姬别开脸不看她,顾自懊恼。
以后少在学堂喊我。
思来想去她多嘴吩咐一句。
她不准喊,昼景偏要喊,歪着头细细瞧她红得不像话的侧脸:元十四,元十四
一来二去,多少也猜到她的舟舟为何变得奇奇怪怪。
大概是触动到少女敏感的那根弦。那弦碰不得,一碰,昔年里隐藏的暧.昧一触即发,炸得人脑子发昏,歪打正着,打中她的姑娘不可与外人道的癖好。
她一脸狐狸笑,趁胜追击:元十四,元
喉咙里的调侃被堵了回去。
少女的唇软得不可思议。
回到家,琴姬将自己关在内室,谁来都不开门。
她一头扑倒在床榻,胸前剧烈起伏。
一想到她在学堂当着那许许多多的人同恩人表白,她就臊得慌。哪怕旁人根本不懂她所言的真意,但恩人是晓得的。
她修的是情道,恩人回过头来拿她的情来挑.逗她,真是
她咬咬牙,真是可恶!
昼星棠瞧着她家阿娘从书院回来就一头扎进房里,这么久都没出来,她不解问道:爹爹,阿娘怎么了?
昼景眼里噙笑,刚要说点什么,想到眼前站着的人是自家养的孩子,不自在道:小孩子家家的,乱问什么!
哦,行罢,她懂了。
大概又是爹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得阿娘羞恼了。
她眼睛转了转,上前两步凑到昼景耳畔说了几句,昼景眼睛微眯:这能行吗?
昼星棠扶着腰哎呦一声:好疼!爹,阿爹,别打了,别打了,孩儿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