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段时间不仅是他在瞒着她,而她,亦是在瞒着他!
谢予辞深深皱起眉头。
可是,虽然昔年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为了稳住他这个生而身负神骨的凶神,以及制衡他这个三界之中最大的变数和祸端,不惜委屈自己、虚与委蛇,与他相交数千年。
但是那时候的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君子之交,如此这般勉强自己与他相处,想来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屈辱为难之事。
但是,当年在九重天南天门外,自己明明已经对她彻底表露了心迹。
而今的卓清潭,更分明知道自己对她――心生绮念,绝不单纯。
既然如此,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何人,又明明知道他是何人,为何却要在南山乌半山客栈中对他说要与他隐居避世山林?
她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竟是......
“――哈哈哈哈哈!”
谢予辞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是啊,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他这个凶神而今已经重现于世!而凡间四大秘境结界岌岌可危!
若是他当真取回所有被分封于九州的神力回归凶神本体,届时若是他依旧无法控制住鸿蒙紫气......
――圣神帝尊闭关九天、神隐不见,往圣帝尊裂魂断骨、神力不再,无人制衡的他若是想,顷刻间便能倾覆这三界!
所以,他在想什么呢?
真的以为卓清潭是真心想与他共度余生吗?
――不!她只是想暂且牵制住他罢了!
他抬起一只纤长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眉眼,亦盖住了他眼眶殷红的一片。
片刻后,他哑声笑着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起了南山乌半山客栈里,卓清潭那不带一丝欲念,却十足柔情蜜意,万般珍视的吻。
好一个往圣帝君!
好一个太阴幽荧!
好一个――卓清潭!
为了稳住他,她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安罗浮已经被谢予辞此时乍喜乍悲、乍哭乍笑的模样吓傻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贯自命不凡、风流不羁、看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谢予辞,居然会这般失魂落魄、仪态全无。
安罗浮皱眉怔怔问道:“谢仙君,怎么了?可是这个挂穗......有什么不对吗?”
谢予辞缓缓放下他挡在自己右脸上的手,转过头来。
他的脸上明明还带着一丝笑意,但安罗浮却忽然浑身一抖,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只听谢予辞轻笑一声,然后眼中利芒一闪,曼声道:
“有什么不对?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一切都对了,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这般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安小仙长。”
“......谢我?谢我什么?”
安罗浮蹙眉看着他:“谢仙君,你怎么......”
怎么怪怪的?
谢予辞闻言轻轻一笑:“小仙长,谢某现在有些私事,要去寻你师姐说个清楚,便不陪你了。”
安罗浮皱眉道:“什么事啊?可是,无妄海的李师叔不许我们过去的。
你方才不是还说,咱们不要插手免得会惹师姐不快吗?”
谢予辞轻笑一声,凉凉道:“是啊,可是你也说了,那是‘方才’。”
他冷笑一声,至于现在么,他还会担忧会惹她不快吗?
谢予辞长身玉立,转身而去,长长的袖摆摆出了一道不羁的弧度。
但在他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却突然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阻挡了脚步。
谢予辞微微怔忪的抬起头,看着头顶忽然出现的那座笼罩于琼花台上,宛如钟罩一般流转着淡淡洁白神力的……太阴神力结印。
他忽而垂下头来,轻轻摇了摇,然后嗤笑了一声。
“......两仪至阴神力的之阵,这还当真是......久违了呢……”
而正在此时,卓清潭也终于被安品晗带着,一同御剑赶到了琼花台。
她方落地站稳,便蹙眉看向他们。
“――予辞!”
安罗浮见到卓清潭,当即一喜:
“师姐!父亲!”
李长风、澹台东临、彭观海亦随之御剑而来,轻巧落地。
只是,他们看着谢予辞的目光,却远远没有那么和善了。
其间的审视、憎恶、鄙夷,满满的从视线中倾泻而出,如有实质。
谢予辞见状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呦,凡间三大仙门的掌门,和第一大仙门的掌宫,这么大的阵仗啊。”
李长风当即断喝一声。
“妖邪!你昔日使计破开我两大仙门奉命守护的钧天崖、宿风谷两大秘境结界,还佯装天界仙君诓骗我等,究竟意欲何为?”
卓清潭轻轻挥手,阻断他的话。
她偏过头来,目色沉沉的看着他,略带警告的低声道:“李师叔!”
李长风微微一顿,沉默一瞬,还是将后面的话忍了回去。
安品晗、彭观海、澹台东临虽然亦不曾说什么,只是他们眼中看着谢予辞的敌意却丝毫不减。
谢予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轻笑一声:
“怎么?看诸位的样子,这是商量好了?”
他轻展衣袖,翩跹而立,笑意晏晏的道:“既然商量好了,那便说说看吧,怎么个章程?”
谢予辞忽而轻轻吸了口气,状若惊讶的问:
“等等,我方才听到了什么?谢某破开了‘你们仙门的秘境’?
这可当真是可笑至极,你们连秘境之内究竟封印着什么尚且都不自知,居然也好意思将其据为己有,说成是自己的?”
他言罢垂下头去,闷笑不已。
安品晗皱眉看向他:“谢予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大秘境结界,自古便由我们四大仙门奉命守护。不是我们仙门所属,难道还是你的不成?”
谢予辞嗤笑一声,目露一丝寒芒。
“――自古?自哪个古?”
他笑吟吟的看着他们,旋即淡淡道: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想来是自那九千七百余年的‘古’吧?”
三大仙门的掌门登时一惊!
这般精确的年月,即便是他们这些四大仙门传承后人,如今都已经记不真切了!
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当真是某位上古时期便已存在于世、妖力盖世的避世大妖?
澹台东临冷冷呵斥道:“你这妖邪,休要在此装神弄鬼,扰乱视听!你究竟是何人?又有什么企图?”
谢予辞“呵”的一声,轻笑出声。
他缓缓摇了摇头,歪着头看向一脸沉寂默默注视着他的卓清潭。
“我是何人......难道,你竟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吗?”
卓清潭沉默的看着他,微微蹙眉:“予辞?”
......他这是怎么了?
谢予辞此时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反常。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底却又暗藏着滔天惊怒和愤恼,这浓重的负面情绪,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可是明明一刻钟前,他们刚刚分开时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予辞眼眶暗暗透出一股血色,那是他情绪即将失控的先兆。
他摇着头轻轻的笑。
“......‘予辞’?说起来,你先前倒是从未这般亲近的叫过我的名字。”
卓清潭微微一怔。
先前?
他是说,他们出发去往宿州长春城之前吗?
谢予辞看出她眼底的疑惑,他淡笑着摇了摇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自然不是长春城之前,而是......九千七百余年前!”
卓清潭心底“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开来。
她怔怔的看着一院之隔外,谢予辞那双已隐隐透露出一丝绷不住的疯狂之意的双眸,苍白的唇色微微一动,却一个字都无法吐露出来。
……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