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的时候,于真意坐在陈觉非的桌子上等他收拾课本,江漪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本练习册,她递给陈觉非:“谢谢你呀,不过今天的数学题我还有一些没明白,晚上我可以q.q上给你打语音电话吗?”
陈觉非接过书:“晚上有事,要是有问题可以明天问。”
江漪愣了一下,本想说你腿都骨折了能有什么事,但她还是点点头:“那我走了。”
顾卓航刚转学过来,有很多东西要填写,下午他又被岑柯叫去填写表格,这会儿才回来,恰巧碰到出门的两个人。
彼时于真意正在疑惑于陈觉非口中的晚上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陈觉非单肩背着书包,把校服外套一齐搭在肩上:“腿疼,疼到不能说话。”
于真意瞠目结舌:“穿着固定器怎么还会疼呢?!”
居然还疼到不能说话的地步?
那骨科医生可是说了,穿上固定器之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可以和常人一样行走,当时于真意看着陈觉非面色不变地掏出九百块买的时候心疼得要命。她拉着一瘸一拐的陈觉非走到诊室外:“你先别买,pdd上最便宜的只要一百零九。”
“于真意。”陈觉非眼睛眯了眯,“断的不是你的脚。”
于真意理直气壮:“可是花的是你的钱啊!”
陈觉非:“......”
那九百块钱被于真意惦记到现在,可是这么贵的东西居然没用?
于真意痛心疾首,开始碎碎念:“我就说你这冤大头别花这冤枉钱。”
陈觉非睨她一眼,像是意有所指:“笨死了。”
他怎么还有脸还说自己笨?
于真意哼了一声,没再搭话,拉着陈觉非的书包带子和顾卓航打了声招呼:“走了,明天见。”
几乎就在于真意说出这五个字的瞬间,陈觉非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半个身体的力都压在她身上。
于真意的注意力全然被陈觉非吸引:“你怎么不压死我算了?”
陈觉非大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怕被我压还不走快点。”
于真意气不打一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明天见,真真。”顾卓航并不介意陈觉非的刻意打断。
也是在他说出真真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到陈觉非抬眼直面他。
于真意正在整理自己被陈觉非弄乱的头发,她没有注意到在高于自己海拔二十厘米以上的那块地方那因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所引起的无声又汹涌的战役。她哦哦了两声,又重复了两遍明天见,而后和陈觉非一起走下楼。
“你今天体育课打羽毛球了?”走到停车棚,陈觉非靠在一边。
“咦,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你猜的很准哎。”
陈觉非扯了扯唇角:“喜欢和我打还是和他打?”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靠着脏兮兮的灰白墙,停车棚的顶是幽蓝色的塑料质感的板所搭成的,泛着点光。他敛着眉眼,手臂垂在裤子口袋一侧,无意识地敲打着校服裤腿的那条线。
墙的外侧归属于校外,外头无人打理,布满了藤蔓,它们贴着外侧的墙野蛮向上生长,又在白墙与车棚顶的空隙之中钻进来,而后直直垂下,垂落在陈觉非的头顶和宽阔肩侧。
空气片刻静默,只余下蝉鸣声叫得歇斯底里。
于真意觉得五脏六腑之间突然腾空窜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问题,好像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迟疑了片刻,正要开口,陈觉非啧了声,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到底是哪个狗崽子规定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问题了,甚至可以去参加马拉松。
于真意:“.......”
上一秒话题在喜马拉雅山,下一秒就跳到马里亚纳海沟。
夕阳之下,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变得有些模糊。万物缥缈,温热燥意浸透着肌肤而后渗入,连带着人的心也燥起来。
于真意性格外向,人又可爱,不管是在男生堆里还是女生堆里都玩得好,熟络起来后,管她叫真真的人不在少数,陈觉非从未觉得有任何问题,她就是应该被这么多人喜欢的。
除了今天。
陈觉非觉得,他错过的不止是一节体育课。
还有这短暂又漫长的四十五分钟里,于真意和这位认识不过几天的新同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所发酵出来的友谊,又或是别的什么。
第8章
于真意回家的时候,钱敏正端了碟菠萝在客厅里看剧。旁边的音响里放着古早情歌,是他们那个年代会放的已经烂熟的歌。
不出意外,这个时间点爷爷又出去和巷子里的老头闲逛去了。
“我爸呢?”
于真意把书包丢在沙发上,窝在钱敏旁边,张大嘴巴:“啊――”
钱敏往她嘴里塞了块菠萝:“在研究藜麦虾仁鸡胸肉蔬菜沙拉。”
要素过多,于真意反应了一会儿:“妈,你要减肥啊?”
钱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种东西当然是饭后甜点啊。”
于真意:“哦......”
电视里播放着郭富城版的《风云雄霸天下》,这个时候剧情已经接近尾声,于真意看到聂风出场再一次感叹:“郑伊健真的好帅啊!”
她又问:“妈,你说你要是孔慈,你选聂风还是步惊云?”
钱敏再一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挑什么挑,两个都要啊!”
好的,她妈很厉害。
于真意嗯嗯啊啊了半晌,最后又说了个哦字。
于真意跟她妈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她时常觉得她妈跟张恩仪应该见一面,两人简直趣味相投投到一块去了。
“你呢?”钱敏问。
“我想要聂风。”
“你是因为喜欢郑伊健才要聂风的吧。”
“也不是,我喜欢聂风这种内心善良内敛的,但是我也很喜欢步惊云这种霸道的又杀伐果断的性格。”
居然说的这么具体。
钱敏扫了她一眼:“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啊。”于真意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要是能把他俩的性格结合起来就好了,表面拽比,内心小狗,暗地里还透着些霸道和反差的柔情,那简直就是我于真意的天菜。”
钱敏:“天菜是什么意思?”
于真意:“就是梦中情人。”
钱敏哦了声:“那不就是陈陈吗?”
于真意:“妈你这就纯属胡说八道,他跟我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啊。”
正说着,于岳民端着沙拉出来。
鲜嫩的生菜和虾仁铺底,嫩橙色的芒果和雾紫色的提子落在蔬菜上,看着清爽。
“别天菜地菜了,吃吃我拌的菜吧。”于岳民说。
于真意徒手拿了颗提子,手背被钱敏打了一下。于真意才不管,她咬着提子,汁水在齿间迸开,酸涩味道弥入喉咙。
就是在这个时候,于真意发现钱敏接睫毛了。
她愤怒:“妈!你接睫毛了!”
钱敏撇开脸:“没、没......妈这天生的......”
于真意委屈死了:“妈!我要去接睫毛你说这样不好,越接掉得越多,我听你的话了,结果转头你就自己去接!”
钱敏终于有点心虚:“好好好,妈有假睫毛,明天给你贴好不好?”
“仙子毛鱼尾毛任你挑。”她又加码。
于真意深呼一口气,委屈巴巴道:“你别骗我。”
钱敏的确没骗她,第二天,钱敏提前了十分钟起床给于真意贴假睫毛。
彼时陈觉非正坐在一边吃着油条,他把油条撕成两半,另一半蘸着甜豆浆。
“啊啊啊――”
陈觉非眼睫颤了颤,拿着油条的手一抖,掉进甜豆浆里。
“妈!你夹到我的眼皮了!”
“妈妈错了妈妈错了,你自己来。”
“我不会。”
“那我――”
“妈,我不要你帮我夹了。”
钱敏现在在于真意这里的信任度直降为零。
“那――”
于真意拿着睫毛夹,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陈觉非,左眼里还因为刚刚被夹到眼皮而窝着泪花,似掉不掉。
陈觉非油条噎在嘴里,突然难以下咽,他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仿佛在说:我不行。
钱敏想了想,也觉得陈觉非细心稳重,她把睫毛夹递给陈觉非,后者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陈觉非提前给于真意打好预防针:“如果我把你弄痛了,你不要――”怪我......
于真意抢答:“我一定会叫的。”
她觉得恐吓得还不够到位:“我会叫的很大声。”
陈觉非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