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时,官衙斜侧搭起一个高台。
台上扎着红布,除了一张官椅外,还摆着一张桌子,如今桌上摆满了白花花的现银,围着桌子腿堆满了一袋袋米粮。
官椅是给安抚使大人坐的。
卫傅一身官袍,高坐其上,引得无数人仰望、垂涎、赞叹。
当然,这其中大半情绪其实都是冲着白花花的银子去的,却也让黑城百姓见识到安抚使大人的好威仪和好相貌。
另还有一张普通的圈椅,和官椅平齐,却是被台上悬挂的一条帘子挡住了,只隐约能看到后面似乎坐了个女子。
福儿倒不是顾忌世俗,不敢在外抛头露面。
只是她觉得她既是神仙倒背后的东家,又是安抚使夫人,这两种身份此时不适合在人前显露罢了。
而更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是高台一侧的那条长桌。
其上摆了三个酒坛,酒坛上的红纸上,分别写着:神仙倒、神仙醉、神仙酿。显示这是三种酒。
今日的主角就是其中的‘神仙倒’了。
识字的直接就往‘神仙倒’看了去,不识字的听人说,也知道哪一坛是神仙倒。
还是那位中年掌柜主持。
随着一阵锣响,试酒会开始了。
掌柜立于场中,对人群道:“有哪位好汉勇士愿意上前来试试的?虽然一两银子的试酒钱确实贵了些,但‘神仙倒’酿制工艺极其复杂,这种酒即使拿出来售,也不止这个价,所以一两银子的试酒钱,其实我们东家还是折本的。”
既然来了,说明已经知道试酒钱是一两了。
不过也没人不耐烦就是,让店家当着人前把规则再说一遍,其实有利于他们这些人。
所以等掌柜十分细致地把规则说完,已经有人急不可耐地冲上去了。
二话不说,先扔下一块碎银子。
“我来拔个头筹!”
这汉子五大三粗,十分壮硕,似乎极有信心。
掌柜也没说二话,让伙计去倒一碗酒来。
酒碗不过巴掌大小,看着跟玩意儿似的,倒出的酒清亮如水,这让本来看现场阵势,已经不觉得是坑人的众人,不禁心中又升起疑窦。
这到底是水,还是酒?
可安抚使大人还坐在那儿,银子也是白花花摆在那儿,难道这还能坑人不成?
“这酒能让神仙倒?”
掌柜淡淡一笑道:“你试试就是了。”
这个掌柜就是廖家给卫傅其中一户人的男人,姓李,名如山。
廖家其实早就收到了廖柏的来信,知道廖柏这次中了榜眼。
廖柏说他能中榜眼实属侥幸,与他同科又交好的状元郎才是真材实料。其实廖柏会说让卫傅带信,不过是想继续与他深交,顺便隐晦地示好罢了。
卫傅到黑城,孤立无援,自然需要外力,而廖家在墨尔根还算有些小势力,两厢皆利的事,自然是好上加好。
之前卫傅本人未到,只让人捎了封信来,还让廖家主有些失望。
之后老爷子上门,廖家主见其言谈举止豪爽大方,更觉得这位状元郎的家世深不可测,不免更想示好。
送人和送粮不过顺手办的事,既不会显得市侩,又能恰到好处帮人解了暂时之困。廖家主极会做人,甚至直接把这两家的人身契一并都给了老爷子。
两家人到了黑城后,见新主家为人没有架子,对他们都拿自己人看,干起活来更是卖力。
李如山粗懂点文墨,以前在廖家的一个铺子里当过管事,另一户人家姓郑的,则是种地一把好手。
福儿早就琢磨着若是自己开铺子,这个李如山可以用一用,反正身契在自己手里,她是官他一家子是民,也不怕他跑或是卖主求荣,于是酒铺开了,就让李如山来当了掌柜。
李如山是尝过神仙倒的,他是醉了整整一天才醒。此时见这壮汉端起酒碗就想往嘴里灌,他还劝了一句:“好汉缓缓喝,这酒烈……”
可口说不及,对方已经把酒悉数灌进嘴里了。
于是再度重演当日卫琦的窘境,真是吐了舍不得,毕竟花一两银子买的,吞又实在太辣。
勉勉强强,花了好一会儿,才把酒咽下去。
还不及骂一声‘店家这酒不能喝太急’,人就倒下了。
由于之前李如山就强调过,前来试酒的人必须要有同伴陪同,旁人还以为噱头,但一同两人,人家才同意让你试酒。
这壮汉一句话不说,人就倒了。
与他同行的汉子,直接懵了。忙去扶人,又问李如山是不是在酒里下了蒙汗药,不然人怎会就这么倒了。
“既然叫神仙倒,自然酒劲儿极大。我们‘神仙倒’开门做生意,怎可能在酒里下蒙汗药,这不是砸自己招牌?”
李如山的解释确实有道理,但还是因为这酒劲儿太吓人,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幸亏福儿早有准备。
李如山忙请上从当地医馆提前请的大夫,上前来验酒。
当着众人面,从酒坛里倒了一碗酒。
大夫谨慎的用指点蘸了一点,放在口里尝了尝。
之后,徐徐道:“酒中无苦涩味,没有放什么蒙汗药,只是酒极烈,超出老夫平生所见,但味道极为醇厚,老夫倒是未曾喝过这样的酒……”
看来这位大夫也是个好酒之辈。
这位大夫姓白,在黑城开了多年医馆,在城里还算有些声望,听他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就信了这酒是没问题的。
也有人是个小机灵,心想也许就是这碗让大夫验过的酒没问题呢,别的酒都是有问题?
所以白大夫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急不可耐上前来。
交了钱要试酒,而且不试别的,就要试白大夫尝的这一碗。
李如山也就任他尝。
这次这个人谨慎多了,没有像之前那名壮汉那样直接一口闷,而是小口小口地慢慢地喝完。
喝完后,他砸了砸嘴。
“味道倒是不错,但也没多大的酒劲。再给我来一碗!”
李如山接了酒碗,递给伙计,眼睛却看着这个人。
果然酒还没打来,这人脚下已经开始打晃了。
“白大夫,你别晃。”
被抓住的白大夫失笑道:“老夫没晃……”
正说着,人已经人事不省了。
……
这连倒了两个。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惊哗声。
但人就是这样,都有侥幸心,都觉得别人不行,那是因为别人不如自己,也许自己就行了呢?
一碗不倒,就能得五百两银子。
付出的却只是一两银子,和醉一场的代价。
这代价不高,而回报实在太高。
但凡手里能凑出一两银子的,都想上去试试。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第102章
倒的人越是多,后面的人越是不信邪。
当然也吓退了一些人,但还有更多人的而来,因为机灵的可不止一个人,还有更多的小机灵。
这些机灵人多是附近屯庄的。
一两银子让一个人拿,确实有点多,但若是让一个屯里的人凑,再挑几个屯里最能喝的汉子去,这成功的几率可就大太多了,而且不伤筋动骨。
一石粮食一百二十斤,十石就是一千二百斤。
拿着这些粮食,再添点粗粮和之前打猎晒制腌制的肉干,足够一个不大屯庄吃一个月了。
再加上那两千两银子,着实能富一个屯庄的人。
关键打着这种主意的屯庄不在少数,于是经常能看见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围着其中一个汉子看他喝。
这个倒了,还有下一个。
其中甚至还有马匪。
马匪们向来觉得自己是最能吃肉最能喝酒的那一批人,寻常的人都不如自己,现如今喝酒还有银子拿,还说这酒神仙喝了也要倒?
所以今天混入人群里看热闹的马匪还真不少。
……
萨伦山一直带着人守卫在高台旁,知道今日人多混杂,他的警惕心一直没放松过。
中间多次有他的手下来禀报,说在人群里看看秃鹰了,看见山猫了……
马匪多有‘花名’,一般都与飞禽走兽的名称有关。
以前毛苏利从不管这群马匪,任其在城里聚众来来去去,自然就有不少人认识他们。
听说人群里竟然混了这么多马匪,萨伦山也不敢轻忽,忙去禀报卫傅。
卫傅看似一本正经地坐在官椅上,实则却小声在和福儿说话。
听了禀报,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冒出了同一种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