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萧如,四郎哥哥,你怎么和她在一块?!”
萧如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王四郎叹息之余便建议她不要总在家中呆着,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萧如在他的劝慰下,勉强打起精神来,两人便相约出门散心。刚好王四郎想买一方砚台,两人便来了东市。东西买完,王四郎本是准备回府的,哪知萧如说有些累了,才选了这处酒楼歇脚顺道用午饭。
程雯婧突然出现,王四郎本是觉得没什么,可是看着随后而来的九娘,他顿时感觉到一丝心虚。这种情绪出现的莫名其妙,可是它偏偏出现了,也因此在王四郎的面上显露出来,更是让程雯婧因此红了眼。
“雯婧,你怎么在此?还有九娘……”
“四郎哥哥,你还没说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儿的,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构陷毁坏九娘名声的萧如,你们两个怎么能单独在一起!”程雯婧红着眼睛,咄咄逼人。
长安城中倾慕王四郎的贵女不少,可王四郎一直洁身自好,他竟然和一名少女单独相处,且一看关系就不简单,程雯婧怎么能够忍受。
“雯婧妹妹,九娘,你听我解释……”
另一边,萧如被这般指控,顿时红了双眼,一串泪珠滴落下来。她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似乎受到什么剧烈打击,不稳的向一旁倒去,王四郎赶忙伸手搀扶起她。
这动作落入程雯婧眼中,更是让她愤恨,她不由分说便去拽萧如,想将她扯开。萧如一脸怯弱惧怕,王四郎见程雯婧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怕她激愤之下伤了萧如,毕竟程雯婧是会武之人,他也是知晓的,便将萧如拉去了身后,挡在前面。
场中一片混乱。
“程雯婧,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你还想打人不成?”王四郎又气又急,忍不住皱眉斥道。
程雯婧身躯饱受重创的晃了晃,眼圈通红,却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这还是第一次王四郎如此严厉训斥她,竟是为了其他的女子!
她无颜杵在这里,恨恨的瞪了萧如一眼,又瞪了一眼王四郎,扭头便跑开了。
“雯婧!”阮灵儿叫了一身,跟着便追了上去。
九娘冷冷的扫视对面两人,尤其着重看了王四郎一眼,唇角勾了勾,也转身离去了。
“雯婧,九娘――”
王四郎想去追,却被萧如靠在他身上的重量给拖住。
萧如紧紧的抓着王四郎的衣袖,垂头啜泣不已:“四郎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被人误解了……”
王四郎想走没走掉,九娘几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无奈之下,他只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在萧如身上。
“无妨,雯婧她从小脾气冲动,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我先替她向你道个歉,她并不知道事情真相,才会那样说你,我会与她解释的。”
“谢谢你,四郎哥哥……”
萧如垂首抹泪,掩去眼中的异光。
那程雯婧素来是个喜欢叽叽喳喳的,所以那日骑艺课,萧如便从一旁得知休沐之时,她与萧九娘阮灵儿要来东市。探清楚萧九娘什么时候出门并不难,她便让自己贴身婢女一路尾随几人,虽碍于她手边只有一个婢女得用,做不到确切知晓几人在哪处,但只要在一处坊间大抵总会碰见。
萧如不辞辛苦,找借口拉着王四郎陪她逛了许久,买所谓的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本以为今日要做无用功了,哪知道上天助她,竟在这里遇见,也不枉她费尽心机设计这一遭。
闹得越大越好,能攀上王家的嫡子太子妃的亲弟弟,想必萧家那些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几分,日后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至于王四郎,这是她心悦了两辈子的人,且她对王家对王四郎此人太过了解了,萧如有把握自己能进王家大门。
这是萧如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后路,她绝不会放过。
*
程雯婧跑得太快,阮灵儿并没有追上她,更不用说随后而来的萧九娘了。
阮灵儿急得泫然欲泣,“九娘,怎么办?”
九娘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道:“别担心,雯婧也不小了,她也没有其他处可以去,定是回家了,咱们去停马车的地方看看。”
到了停放马车的地处,果不然马夫大奎说程娘子匆匆而来,什么也没说便坐着马车走了,他因着要等九娘,便一直在此处侯着。
九娘和阮灵儿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商量着去程府看看程雯婧是否回去了,若是没有,怎么也要和程家人说一声。两人和三个婢女上了马车,程雯婧的贴身婢女一脸哭相,碍于九娘和程雯婧在也不敢哭出来。
到了程府,得知程雯婧已经回来了,两人便让下人引着去了程雯婧的住处。
到了后,果然见程雯婧哭得伤心欲绝,几个婢女劝都劝不住,九娘和阮灵儿便也上前劝她。劝了好一会儿,程雯婧才停下抽泣声。
“雯婧,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呢?”阮灵儿柔声道。
“能有什么误会呢?四郎哥哥从不会与女子无缘无故单独相处,你看他那样护着她,定是、定是……”程雯婧又哭了起来。
九娘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事是她捅破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现如今就看程雯婧如何想了。只是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程雯婧对王四郎的心思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又哪能如此轻易放下。
两人又劝了程雯婧几句。
这时,程雯婧的阿娘程夫人听到动静来了。
程雯婧一见程夫人来了,便扑进程夫人怀里痛哭起来。这种情形,九娘和阮灵儿也不适宜多做逗留,便出言告辞。
出了程府大门,阮灵儿叹了一口气。
“九娘你说,王大哥真的和那萧如有什么?他怎么能那样啊,这不是伤了雯婧的心。”
“这种事怎么好说,毕竟两个人年近都还小,也没有定亲什么的。也许,也许只是雯婧单方面的……”
阮灵儿讶然的圆张小口,“你的意思是说只是雯婧单方面喜欢王大哥,而王大哥并没有这种想法?”
九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道:“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了,事情究竟我们也不清楚,还是不宜多做妄断。”
之后,九娘先送了阮灵儿回阮府,然后自己带着小翠坐马车回安国公府。
回去路上的时候,大奎禀道:“娘子,咱们今日出门的时候,后面一直有人跟着,因着是咱们府上的婢女,且她也没跟上,属下便并未放在心上。方才在坊间之时,属下又看见那名婢女,不过她只是站在远处看了看咱们马车,便离开了。”
九娘心领神会,“咱们府上的婢女,是萧如身边的人?”
大奎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潜在安国公府中,明面上是马夫,暗里实则是为了保护九娘子而来,所以对萧家的一些内情也是极为清楚的。
九娘抿了抿唇,看来今日这一切都是萧如所设计的,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对于那两个人搅合在一起,九娘并不想去干涉,刚好她也有想打醒程雯婧的想法,正好顺水推舟,只希望那个少女能够想明白。
天下何处无芳草,又何必吊在王四郎那一颗歪脖子树上,雯婧她值得更好的良人。
*
“哦?”
静谧的书房中,一个尾音上扬的疑惑声打破宁静。
“你是说九娘去了‘千功坊’,通过程家人,准备定做一些小玩意儿?”
千功坊是楚王隐藏在暗处的产业,明面上是个定做各式兵器的铺子,实则暗里也帮他做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的事。一般豪门世家皇室贵族,都少不了养几个护卫随扈什么的,像楚王这样的人,身边更是少不了保护其安全的暗卫,有人也得有利器,千功坊的作用便是在此。
“是。”
杨甲立于下处抱拳道,他已经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皆报与楚王。
楚王斟酌片刻,开口:“给程家那些东西怎么能入她眼,刘老手边的那些小玩意儿,不是没处去吗?拿去给她挑。”
刘老乃是千功坊最顶尖的工匠,素有‘鬼手’之名,这‘鬼手’指的不是别的,而是说他有一手鬼斧神工打造兵器的手艺,上至刀枪剑戟,下至各种弓弩小型暗器,手艺端得是让人惊叹,楚王对其十分看重。
杨甲一愣,躬身应下。
杨甲退下后,楚王陷入沉思。
从一初始遇见萧九娘,楚王便觉得这少女不简单,简单的话怎么可能小小年纪便能拿出可以缓解他腿疾的按摩之法和拔毒的方子。萧九娘解释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事后他也命人查过了,其母月姬祖上确实曾是宫中的太医,因为犯了事,家中男丁被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女眷则是没入教坊司。这也是楚王为何没有疑九娘的原因,因为她所言俱都能圆起来。
以上且不提,一个十岁的少女,能在濒临死境的情况下,硬拖着自己游到河岸,也是一件值得令人惊诧之事。当然也可以说对方心性了得,毕竟楚王本身就是小小年纪心性了得的代表之一,也不可质疑旁人就不能。
可九娘上岸后,昏倒之前塞给他的那包药粉,又引起了楚王的猜疑。九娘事后似乎忘了这包药粉,楚王却是不动声色昧下了让人拿去一探究竟,竟是一种强烈的迷药,只要吸入一点,便足以迷晕一个壮汉。
这种东西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难道也是祖上所传的方子?!
九娘身上的疑点太多,似乎蒙上了一层纱,楚王曾几次疑过,最终不了了之,就如同他之前所想那样,她并不会害他,他只需要知道这点便好。
只是那诡异的梦,加上这些疑点,以及她偶尔露出不符外表的冰山一角,每每让楚王想起便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你究竟是谁?到底为何而来?
曾经许久之前楚王发出过这样的疑问,而此时事情似乎再度回到原点。楚王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这种猜测朦朦胧胧,却一直存在,只是让他不敢置信……
*
东宫
太子坐在轮椅上,静静的听着内殿中的哭声。
良久,就在内侍福泰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太子微微一挥手,福泰推着他离开此处。
直到离远了些,福泰才忍不住说道:“殿下您也不要太过挂心太子妃娘娘,你身子骨不好,可忧虑不得。”
貌似平静的话语,实则隐含了一丝怨怼。
福泰清楚,太子也清楚是为什么。
按理说福泰不该如此表现的,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奴婢,而他所谴责之人却是东宫的女主人,太子妃。
可太子妃自嫁入东宫以来,作为一个妻子,本应该是侍候夫君延绵子嗣,想太子所想思太子所思,要尽力做到一个做人妻室应该所做的一切。可她却没有做到这一切,更不用说作为一个太子妃的职责了,反而给太子添了许许多多的麻烦。
日日里哭,仿若谁对不起她也似,心性脆弱,一点流言蜚语都受不得,耳根子也软,听风就是雨。
太子妃是难,可太子难道不难吗?
外要防着那些手段龃龉的人,内里还要安慰这个太子妃。福泰想着之前身子骨还算稳定的太子,自大婚以后服用了胡太医所开的药后,便羸弱不堪,明明呕吐不止,却要硬生生将药灌进去,一旦喝了药,便几顿吃不进饭,致使身子骨越来越虚弱,便会止不住怨恨太子妃。
娶你进门究竟有何用?哭哭哭,你怎么不去死呢?!可这种话福泰是万万不敢出口的。
有小内侍来报,“陛下前来看望太子殿下了。”
太子赶忙命福泰推他前去见承元帝。
正殿中,承元帝盘踞首位,眼神复杂的看着儿子。
“据说皇儿你这两日身子见好了些,如今外面风景正好,天气不冷也不热,可以让下面人推你出去透透气,也免得憋在这宫里对着某些人憋出了病。”
这话一语双关,即是关心太子,也是明晃晃的在指责太子妃。
如今别说福泰了,连承元帝都对王嫣儿深感厌恶,若不是看着太子的面,若不是那女人挂着个太子妃的名儿,承元帝恨不得将其拖出去砍了。
不中用的东西!
太子自是听出了话音,心中苦笑:“孩儿有出去透气,只是前日里刚下了场大雨,天气才见好,才没有出门。父皇,您也不要对嫣儿置气,她年纪小,压力也大……”他顿了顿,言语苦涩起来,“您不要怨她,要怨只怨孩儿不中用。”
‘咔’地一声,承元帝手中的茶托碎裂。换着承元帝的脾气,他一般都是砸出去的,可在太子面前他素来自制,也因此动静要小一些。
承元帝将手中茶盏搁在几上,强忍怒气:“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儿怎会不中用,不中用的也是她。心眼小眼皮子浅,心性不稳且是个妒妇,朕当初怎么就选了她做你的太子妃。也合该父皇没有想清楚,又听了你姑母昌平公主之言,选了她进来!”
其实当初承元帝也不是没有斟酌过的,他对太子操心太过,对其妻族自是挑了又挑。自从他打定主意让太子大婚,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想法,这皇位从始至终承元帝只想留给他和皇后的孩子,先是太子,太子若是实在不能成,那就留给太子的子嗣,反正不做他人想。
承元帝作为一个皇帝,自是所思所想远超常人。当年他和皇后伉俪情深,皇后身子不好,所以迟迟才有了太子。如今他年岁已大,说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实承元帝也知晓这都是唬人的,自是也曾想过自己有日不在了的后事。
太子身子不好,即使他不愿承认,也得做好哪日太子殁的准备。若是太子诞下子嗣,皇孙年幼,自己也等不到其长大,为其挑选一个势力强大母族便是重中之重。这也是为何先有抬举楚王,让其巩固势力,后又有挑选王家女儿为太子妃之举的最主要的原因。
承元帝将所有的路都铺好了,唯独漏算了最关键的地方,皇孙不至,他接下来的所有安排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