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东榆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顺遂得可以。
他的父母是官场中常见的另一种婚姻模式,领导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中意的后辈,于是权力与资源借着“一家人”的名头在两个男人之间流动、更迭。
但幸运的是,除了利益交换之外,他的父母多少还是有点真感情的。虽然不多,但比起他那些从小就要应付父母在外面惹的花花草草的发小来说,已经算得上家庭美满。
樊东榆出生的前一年,樊父还是只个被发调偏远之地的小官。
但局势在樊母怀孕了后陡然转变。
先是上面出了个政策,全然崭新的方向,却又恰好与樊父之前的功绩相关,磨过的洋工开始被高层看到。再之后,是上面空降的大领导竟是樊父十几年前做知青时认识的旧人。光棍司令自然是急需一批班子,一来二去的,樊父终于算是站了队。
大领导也有能力,带得樊父水涨船高。官场的人大多都迷信,不然这从天而降的运势永远无法找个出口。于是樊父特意挑了个良辰吉日,亲自跑去西山拜了大佛。
七百三十四级台阶,樊父倒是虔诚,一步一拜。拜到第四百六十五层时,却忽然冒出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先是瞥了他一眼,再叹道,“平宅定有龙虎居,三起三落占花季。祖上风水前人定,灵尽风散后无依。”*
樊父心下大震,前运坎坷,几起几落,倒是都被这人给算准了。他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小心上前问道,“大师,这……又该何解?”
老道也不理他,只是继续说,“龙子涉世降贵宅,本应此世耀宗祖。只叹此子耽私情,一身运气空落地。痴痴缠缠求不得,老来无子苦伶仃……”
说罢,老道摇了摇头,拂了衣袖,轻轻飘飘地走了。
只剩下樊父留在原地,心神不宁。
没得到关于自己前程的准话,樊父多少还是有点失望。但在反复咀嚼了几遍老道说过的话后,樊父又忽然意识过来。
所以说,他会有个儿子?
这段小插曲可以说是无足挂齿,却又一直在樊父心中萦绕。
等到樊东榆呱呱坠地的那一天。在护士告诉他,是个男孩后,樊父怔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旁人只当他是初当人父,欢喜得忘了神。
可只有樊父知道,在那一刻,他感知到了命运。
这个孩子也确实是他的福星,自从樊东榆出生后,樊父一路官运亨达。
如果胆子再大点的话,樊父或许早就能站到高位。
可对此,樊父却一直心存敬畏。
像他们这种家庭,大多会选择多生几个。就算孩子不争气也没什么关系,光是家族余荫就足够他们荣华富贵一辈子。
但如果赌出来个了不得的,也许能带得阖家都再旺几代。
这就像一场稳赚不赔的赌博,可樊父却没有这样做,他把所有的父爱都完完整整地给了樊东榆一个人。
可想而知,樊东榆的童年会过得有多么恣意。
他永远是大院里最耀眼的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人大多慕强,所以他的身边永远不缺朋友。
而在樊东榆样貌长开了后,情况变得更为夸张。因为围在他身边的人,又多出了一些女孩。
由于那几句批词,樊家忧心他会沉溺女色。
可让他们担心的事却一直没有发生。
樊东榆倒是谈过几段恋爱,但那看起来却又都像是小孩子的玩戏。
他的女朋友一定是人群里最漂亮的那个,就像他的发小闻庭,永远开着最好的车那样。
他的恋情都不算长,最长的也就几个月。
这多少有点不太对。所以,樊父也旁敲侧击了好几次。
得到的答案却令人震惊。
他们的儿子……
好像……一直都是……
被人甩的那一个……
对此,樊东榆也表示很无奈。
他好像天生就对情爱这种东西兴趣缺缺。
但在周围的朋友大多都和姑娘们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不谈个恋爱,好像就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就谈了。
第一个女友是高中的学姐。
那时樊东榆才刚刚升入高一。学姐是高三的,准备出国。正值收获季,她手拿了一堆名校offer,却还没决定去哪。
下课后,学姐正在操场和朋友闲逛,就恰好撞见了樊东榆他们班在军训。
那天的太阳很大,军训服内里的黑色背心被汗水淋透,背心是速干材质,但贴在身上多少还是有点不太好受。可樊东榆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唇线紧抿,又丑又塌的军训帽遮住他的半边眉眼,却还是挡不住他毕露的锋芒。
他的黑发湿漉漉的,被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线。从远处看,好像一只倔强的小狗。
于是学姐一见便惊为天人,她的性格就是风风火火的类型,展开的攻势更是轰轰烈烈。
被这样的漂亮姑娘倒追,可把身边的几个哥们酸到不行。但樊东榆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段恋情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没过一星期,学姐身边就换了个男生。
有人好奇去问,对此,学姐的回答很是标准。
性格不合。
学姐确实是人美心善,这问题要是再问问樊东榆之后的那几个女友,得到的答案大概会更有爆点。
【不解风情。】
【木头吧这是。】
【他和篮球就可以过一辈子,没必要再出来祸害人了。】
更有脾气爆的,或许会给出了更为犀利的答案。
【我觉得他根本就硬不起来。】
……呃。
这倒不是真的。
只不过,樊东榆确实没有过那种精虫上脑的体验。
虽然,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性资源简直可以说是随手可得。
就像他的那几个发小,尽管也只是普通人的长相,身边却都没缺过女伴。
有时候,从他们指缝里随便漏点东西,就足够寻常一家人衣食无忧好几年。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随手可得,也就意味着,不过如此。
在英国研读心理学的远方表亲跟樊东榆聊过,也许他潜意识里需求的性,是还要带着高附加值的那种。
而这个附加值,也许是爱,也许是恨,也许是歇斯底里的争吵和面目全非的拥抱。
谁知道呢。
远方表亲还讲了很多,将近一个小时,夹杂着一堆专业名词,再附上一大堆参考文献,搞得樊东榆头昏眼花。
他将其囫囵翻译为,自己是个性冷淡。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性这种东西对樊东榆来说,可有可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很平静,很安稳。
在这个小到不起眼的派出所里晚到早退,等待着几个月后回归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乍一见面,那种忽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汹涌情欲烧得樊东榆眉头紧皱。
但那时,他只是将这种陌生的情绪解读为了,胜负欲。
这个女人有问题。
所以,他要撕掉她那层伪装的皮。
樊大少爷也是这么做的。
他用直白又残酷的权力碾轧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做无处可逃。
她只有绝对顺从,绝对坦诚,这一条路可走。
而现在,温香软玉在怀。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本质,妩媚又廉价地贴了上来。
他本应该很有成就感的。
就像解出了一道所有人都没证明成功的难题那样。
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她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婊子。
可此刻,樊东榆却只有一种感觉。
没意思。
――
*申明下,老道的前三句话都来源网络,并非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