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贱人今日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试探!
“王鸣家中祖母,已亲口指认你三人参与了王鸣当年逃兵役一事当中,借婚嫁之由拖延应征之期,之后又替其掩饰假死之事――”为首官差字字清晰有力地道。
他本不欲多说,将人拿回衙门即可,但此时围观者甚多,这妇人又字字句句暗指他们看侯府眼色做事,这岂能由她胡言?
虽然……的确有些这方面的原因在。
方氏闻言,只觉不可置信。
王家那个老不死的,指认了他们?!
是疯了吗!
哪有人会将自家的事供出去的!
若果真是这老婆子出面作证,那她们哪里还逃得掉?
几乎是一瞬间,方氏已是面若死灰。
“不,没有的事……”苗母声音嘶哑,死死瞪着苗娘子:“定是王家那老婆子收了她的好处,受她指使来污蔑我们的!”
对上那双疯癫的眼睛,苗娘子面上几乎没有了波动。
方氏脚下踉跄着朝她扑来,却是扑跪在了她的面前。
“少婷……少婷,你不能这么对婶娘,你还在襁褓中时,便是婶娘抱着的啊,婶娘是真心拿你当亲女儿看待的!”方氏满眼泪水与哀求之色:“当年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婶娘当真也不清楚的……”
不清楚吗?
苗娘子缓缓握紧了手指。
逃兵役。
假死。
她到今日才知道,原来捉弄她的根本不是命运――
“求她干什么!她心肠这么毒,岂会可怜你!”苗母咬牙切齿,狰狞的脸上显出疯癫的笑:“我就不信她告得了我,女告母,那可是大不孝之罪!”
“我能告母亲什么呢?”苗娘子的声音格外平静:“告母亲欺我瞒我,从未曾拿我当人来待吗?不,这些只是不值一提的‘家事’罢了,又哪里能上得了公堂?”
苗母死死盯着她:“你知道就好!你的命原本就是我给的!你的一切,自然也都是我的!”
听着这些话,苗娘子甚至轻笑了一声。
“可如今并非是我要告你啊,兵役之事,非同小可,是否要治母亲的罪,断不是我说了算的。”苗娘子看向为首官差:“大人,是这个道理吧?”
“没错,此事关乎甚大,应交由府衙审问彻查到底――来人,将姜氏方氏二人押回衙门对质受审!”
“是!”
官差上前,很快将欲挣扎的二人牢牢制住。
“讨债鬼!你会遭报应的!”
苗母被拖下去经过苗娘子之际,仍在恶毒地咒骂着。
苗娘子看着她,道:“母亲的报应已经到了,不是吗?”
“你……”苗母目眦欲裂,官差却已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随着二人被押离此处,回过神的人群逐渐沸腾起来。
“逃兵役?怎么还犯下这等事了?”
“没听明白吗?是之前和苗掌柜成亲定亲的那些人……”
“照这么说,那些人竟然没死?!”
“那……苗掌柜岂不是被冤枉了吗!”
“岂止是被冤枉啊!”
“我就说苗掌柜长得就不像不祥之人嘛,我早年还想上门求娶呢,都怪我娘迂腐……”
“姜氏这娘当的也太过歹毒了吧!”
“还在这儿说呢,快去衙门!去得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对对……”
“替我占个位置,容我先回家抓把瓜子儿!”
“帮我捎个鸡蛋,越臭的越好!”
随着人群散去,柳荀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非是愚钝之人,连围观者都能听明白的事,他自然也已经听懂想透了。
“阿苗……”柳荀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缓缓握住了身侧之人冰凉的手掌,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他一直知道她是委屈的,但事实却是比他想象中要更委屈。
“现在不委屈了啊。”苗娘子看着他,竟露出一丝轻快笑意。
失望寒心怨恨,这些自然是有的。
但那一切都抵不过委屈得解、挣脱满潭污泥的畅快。
况且她原本的性情也不是沉溺悲观之人,否则也早就撑不到这一日了。
见她如此,柳荀便安心许多,这才腾出一丝心神来问:“所以你今日回来,是为了此事?”
“是啊,为了试探她们。”
只是试探?
柳荀听得有些困惑:“那,那些官差……”
苗娘子看向了院外。
有马车停在了大门外,一名女使扶着少女走了下来。
柳荀一愣。
吉画师怎么来了?
消息传得竟如此之快吗?
苗娘子快步迎了出去。
“吉姑娘。”
衡玉看一眼空荡的院中,含笑问:“都解决了?”
这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叫苗娘子倏地红了眼睛,点头:“是,托吉姑娘的福,都解决了。”
虽尚未多言,但对上女孩子那双眼睛,她便也猜得到那些官差出现在此的缘故了。
跟上来的柳荀听得这番对话,有些茫然道:“吉画师……事先也知晓此事?”
所以,不是吉画师的消息太快,而是他的消息太慢吗?
“哪里只是知晓,此事正是因为吉姑娘的提醒,才有今日的真相大白。”苗娘子道。
柳荀愕然。
衡玉笑道:“此事也多亏了侯爷相助,是侯爷敏锐,让人去提前调取了营洲往年的征兵册,这才得以确定了此事之关键所在――”
柳荀愈发惊愕。
侯爷也早就知道了?
衡玉便又说了在铺中与王家祖母的那番交谈:“……我已让平叔将老人家送去了府衙当堂说明此事。”
苗娘子点点头,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柳荀沉默了半晌,听着二人又说了许多,最终忍不住问道:“为何之前……无人告知我此事?”
苗娘子解释道:“刚开始也只是猜测,还不能确定,到了后来么……”
柳荀静静等待着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后来就忘了告诉你了。”
柳荀:“?”
偏生衡玉在一侧又认真点了头,仿佛在替苗娘子作证事实的确如此。
柳荀的表情逐渐怀疑人生。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身为未婚夫的他才应当是这件事情里的重要角色?
这一切真的合理吗?
这种大家都在为此事而努力,将他边缘化不提,甚至忘记要将告诉他一声的经历……与其说离谱,柳先生更愿称之为离奇。
第104章 “克夫”始末
衡玉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擦黑。
她于侯府前走下马车之际,恰见有人自府内而出。
“晏锦?”
“小十七啊。”那带着小厮的年轻男子朝她走来,借着薄暮微光瞧着她,便感叹道:“温泉庄子养了十多日,你这气色倒是好了颇多,怎偏偏侯爷却病下了呢?”
衡玉微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侯爷……病了?”
晏锦抬起手,拿折扇轻敲了下她的头:“你这小没良心的,就住在这侯府内,竟都不知自己的恩人病下了?”
衡玉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她自然知道萧侯“病”了,但为何会将这等消息透露给晏锦?
“我今晚特来寻侯爷喝酒,却未见得着人,只下人来回话,道是侯爷身体不适――”晏锦说着,朝身侧小厮伸出了手。
小厮会意,将手中提着的酒坛递上。
晏锦塞向衡玉,笑道:“喏,这坛好酒今日就便宜你了。”
衡玉将那酒坛抱在身前,看着面前这位样貌俊秀,仿佛万事从不上心的好友:“晏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