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纯粹的口无遮拦,跟风之言了。
萧牧对此很是笃定,毕竟,对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
这身着亲王朝服的少年,是当今圣人第四子湘王,前年刚出京前往封地。
看来湘地的吃食不错,昔日的小圆团子,如今已长成了大团子。
萧牧认出了对方之下,遂道:“湘王殿下抬举臣了,臣甚少踏足京师,昨日入城时也未有太多动静,按说不该惊扰城中百姓至此,不知因何闹出了昨日之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实在多有惭愧。”
太子闻言即道:“萧节使太过谦虚了,如此盛况,萧节使之功,远当得起。只是……昨日之事,的确略有蹊跷,萧节使本是低调入京,却引来如此之大的动静……”
太子思索间,面向御阶的方向:“父皇,儿臣觉得此事或有些不寻常,不知是否要查一查?”
皇帝浑浊的眼中隐隐浮现一抹犹疑之色,片刻后,缓一点头:“当查……”
湘王愣了愣。
他就这么随口一跟,怎还要查上了呢?
察觉到似有人在拿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己,湘王殿下尴尬之下,忙想着要岔开话题,于是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就脱口而出:“对了萧节使,本王听说你手中握有一张藏宝图在,不知是真是假?”
众官员:“……?!”
这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第171章 藏宝图在此
便连姜正辅,也不禁拿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了湘王一眼。
而后,便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萧牧身上。
他倒要看看,此等于暗下流传已久、且招来了诸多祸事与猜忌的传言,这位节度使大人,于这金銮殿内,圣人面前,究竟会如何回应――
然而不消多想的是,无论如何回应,关于此中“真假”,恐怕不会有第二种回答。
纵是真的,却也只能是假的。
思及此,姜正辅眼底闪过冷笑,将视线收回,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只等着听那年轻人如何收场。
察觉到气氛再次下坠的湘王,面上的好奇逐渐变得复杂。
是他……又说错话了吗?
他下意识地僵硬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只见自家父皇正拿“你这货究竟能不能有点长进”的眼神看着自己。
湘王缩了缩脖子。
前几日父皇不是也私下就此事问过他们的看法么,他这不正是看父皇比他还要好奇,极为在意此事,这才帮着问了一句吗?
心中好奇又不问,猜来猜去的岂不白白浪费精力?有这工夫多睡一会儿,多吃一只东安子鸡不好吗?
人与人之间怎就不能简单坦诚一些呢。
湘王殿下在心底叹了口气,又不免苦于如何圆场。
而下一刻,只听被他问到的萧牧开口答道:“湘王殿下所提及到的藏宝图,微臣应当是有一幅。”
殿内诸人闻言皆色变。
谁也未曾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回答!
这定北侯竟是亲口证实那藏宝图的传言了?!
面对这等“不打自招”之举,百官半是惊诧,半是不解,殿内后方一时有压抑不住的嘈杂声响起。
“萧卿……方才说什么?”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甚至觉得是自己病太久出现了错觉幻听。
太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牧。
“回陛下,关于那张藏宝图的传言,臣近年来亦有听闻,的确不是空穴来风。”萧牧自官服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此藏宝图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此言一出,四下更是震动起来。
既是随身带着……那显然是来之前便准备要拿出来了!
太子看向萧牧手中之物――那是一幅被卷起的泛黄图纸。
皇帝微躬的身形不自觉坐直了些,眼神反复之下,对太子道:“昶儿,呈上来……”
“是。”太子应了一声,自萧牧手中将那图纸接过之际,深深看了萧牧一眼。
湘王呆了呆――他就这么一问,竟然真给问出了一幅藏宝图来?
姜正辅定定地看着太子将那幅图纸捧到了龙案前,呈给了皇帝。
皇帝拿微颤的手指将图纸展开来看,只见其上俨然是一座宅院部分布局,而于此布局图上,有一条路线蜿蜿蜒蜒地被描画了出来,最终通向之处,拿朱笔圈了起来。
此图中的布局,太子乍然看来只觉眼熟,因思索而微微皱起眉心。
“这图中所画是何处……”皇帝抬眼看向萧牧,语气中一时辨不出喜怒,但眼底已有暗涌翻动:“萧卿又是自何处得来的此图?”
“回陛下,臣并不知图中所画何处。”萧牧道:“此图是臣手下之人自营洲前晋王府中查搜而来。”
“既如此,那敢问萧节使,此图为何当初不曾与晋王府被抄没的一应家产一并送入京中?”姜正辅神态严正地发问:“萧节使私自扣下此物数年,又当作何解释?”
其余的先不着急下定论,但对方此举无疑是有着欲私吞此‘藏宝图’的嫌疑在――
莫非当真以为此时主动交出来,便可洗清一切了吗?
皇帝也凝视着萧牧。
没错……若无异心,为何至今才将东西拿出来?
“令公误会了。”萧牧解释道:“所谓藏宝图的流言在先,下官不知因何忽然被卷入此流言当中,自然免不了要查探一番。辗转探查之下,这幅图,是数月前方才于前晋王旧时府邸中搜找而来,一经寻到,便亲自带往京中呈于了圣人过目――”
姜正辅皱了皱眉――刚找到的?
他质疑道:“当初抄没晋王府时……为何会独独漏下此物?”
这等步步紧逼之言,让大殿之内气氛如紧绷之弦。
“当初抄没晋王府的差事,是自京中而来的钦差带人前往晋王府邸负责查办,下官手下之人不过是引路打下手而已。”萧牧从容道:“至于钦差大人为何会将此物落下,下官猜想,或于藏物之处有关――此图是自前晋王内书房里的暗格之中偶然发现的,并不在明处。”
听得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姜正辅微握紧了手指。
对方既选择将此图呈上,显然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应对……
四目相视间,姜正辅字字锐利:“若事实果真如萧节使所言,本官自是要感佩萧节使之清正忠直,秉公无私。但萧节使又要如何证明,此图当真就是那传闻中的‘藏宝图’,而非是经过萧节使伪造调换而来、鱼目混珠的赝品?”
“是啊……”有官员低声交谈着。
也有官员站了出来附和:“令公所疑,不无道理。”
“没错,到底在场你我诸人,谁也不曾见过那真正的藏宝图……是真是假,要如何分辨证明?”
万一是伪造的呢?
拿个假的出来,既能洗清嫌疑,以显忠正无私,又可私吞真正的藏宝图为己所用!
听着众人之言,皇帝看向萧牧:“萧卿可能证明此图当真是从前晋王府中搜找而出,是为前晋王所有?非是朕不信萧卿,只是若空口无凭,又如何能使人信服?”
藏宝图的流言之所以能传开,且让他这个皇帝也为之忌惮,并非是没有缘故的――
早在晋王手中的藏宝图为定北侯私吞的说法流传到京师之时,他便着人密审了一直秘密关押着的昔日在晋王身边侍奉的一名近随。
据那近随亲口招认,晋王在营洲时,的确常独自一人对灯细看一幅图纸,且平日里十分珍视,藏放之处从不让他们这些下人经手。
至此,他也不得不信了几分。
又细细思来,只觉那逆子胆敢有造反之心,大约果真就是如传言中那般,得了前朝皇室亡国之前所遗留下来的藏宝图,有了此等依仗,才敢起兵谋逆!
只是那近随也不曾有过机会经手细看那藏宝图详细,故而此时也无法替他辨别此图真伪……
皇帝心中疑心难消,定定地望着萧牧,等着他的回答。
“臣自寻到此物后,便一直命人秘密看管,直到此时原封不动地呈于陛下。”萧牧垂眸道:“臣只能保证此物的确是从前晋王府中搜找而出,的确符合那传言中的藏宝图一二,至于真伪,臣亦无从证明或论断。”
皇帝眸色微暗,显然这番似是而非的说辞并不足以让他打消疑心。
“证明真假,这个简单啊!”湘王憋了好半天又忍不住开口:“既然是藏宝图,那且按照此图去找上一找,看看究竟能不能找到宝物不就成了?”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即扛了铲子去开挖的模样,有官员不禁道:“纵然这藏宝图是真的,可自古以来藏宝之处皆神秘难寻,图中玄机只怕也不是那么好破译的……”
“不,吾认得这图中所绘之处――”一直立在龙案旁静观那幅图纸的太子,忽然平静地出声。
什么?
众官员不由一愣。
太子认出了图中所在?
“这是二弟昔日在京师的府邸。”太子道。
――京中的晋王府?!
“这是何意?……前朝藏宝之处,竟在京中晋王府不成?”
“这怎么可能?”
“怕是另有蹊跷……”
官员们低声议论间,皇帝垂眼再去看那图纸,却并看不出太多不同。
京师里的晋王府,是他赐下的,但他却未曾踏足过。
而昶儿从前与那逆子兄弟间感情颇好,来往走动甚多,能认得出这是晋王府的布局不足为奇。
皇帝再次看向萧牧。
若当真是对方伪造,大可在图中绘一处无人识得、甚至并不存在之处,使人无从查证真假……
若是假的,为何会是晋王府?
若是真的,又为何会是晋王府?
皇帝心中的疑问,亦是百官所不解之处。
“原来是二……原来是京中晋王府!”好奇心切的湘王立即自荐道:“父皇,儿臣愿照着这藏宝图,前去一探真假!替父皇去看看这图中所指之处,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在!”
皇帝再看了一眼那张图纸,片刻后,缓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