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更吓着了,心里又气又委屈。她才进府,自己一句话惹他什么了?他这般摔玉,府中上下怎么看她!黛玉担忧的望向外祖母,就怕她因此责怪自己。
贾母笑着搂黛玉入怀,安慰她几句。俩人一遭儿瞅向宝玉,宝玉还在众人的追捧中,哭哭啼啼,说什么“大家都没有玉,只他有玉,好生没意思”之类的话。
贾母轻笑,回首叫众人散开,吩咐宝玉到他身前来,“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宝玉满眼含泪,委屈道:“自是真心,家中姊妹们都――”
贾母截话,冷脸喊道:“来人,就把这玉砸了去!”
☆、第 8 章
宝玉呆了,茫然地看着贾母,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人大惊,愣了会儿子才反应过来。大家皆以为贾母气急,为宝玉莽撞所致。大家忙劝慰宝玉去给贾母赔礼,只要他哄笑了老太太,什么事儿没有。
宝玉不愿意,哭骂道:“你们照着老祖宗的话去做就是,碎了它,也免了我一遭罪!”
众人赶忙哄宝玉别闹,快去给老太太赔罪。宝玉哭了半晌,稍冷静下来,勉强跑到贾母跟前道了歉。
贾母没吭声。
众人不解,纷纷望向老太太。
“啪!”贾母重重拍桌,众人吓得一哆嗦。贾母冷着脸起身,在鸳鸯的搀扶下,抖着手指着在场的丫鬟婆子。“都是死人么?我老婆子才刚说什么了,把这块破玉拿出去砸了。养了这么多喘气的,竟没一个听我话的,没用!”
众丫鬟婆子没想到贾母动真格的,心里打颤,纷纷缩着脖子装乌龟。袭人见势不妙,忙给立在门口的麝月使眼色,示意她快去找王夫人求救。
贾母凌厉的目光当即射向袭人,喊婆子给她掌嘴。一巴掌脆生生的打上去,容长脸立时起了红印子。
宝玉往日素喜袭人娇俏,今见她受委屈,宝玉上前就推开了那婆子,挡在袭人跟前。“好好地,打她作甚么。”
“嗯?”贾母眯起眼,严厉的瞪向宝玉。宝玉立时软了,哭着跪地求道:“老祖宗我错了,我不该一时糊涂顽劣,摔了那玉。要打要骂您罚我,可别动她们了。”
“笑话了,下人犯错主子受罚?你那么想下贱自己?也罢了,改日把你房里的人打发干净了,你自己伺候自己去。”贾母说罢,也不理会宝玉如何惊诧,命周嬷嬷去砸玉。至于屋内其它人等,不规矩听话的,一律月钱减半,权算是个警醒教训。
众丫鬟婆子没想到帮宝玉帮的,反倒害了自己。大家吓得心里直哆嗦,自此谨记,以后不管老太太说什么话,统统来当圣旨供奉执行。
屋子里陷入沉默,静悄悄的,唯有宝玉抽泣声时不时地响起。
周嬷嬷匆忙进门,呈上粘着石头渣的通灵宝玉。“回禀老太太,这玉奇了,砸不碎。”
还是有胆大的,想给王夫人卖个好。低声劝慰贾母:“或许这是天意,玉就该留着。”
宝玉抽了抽鼻子,希冀的望向贾母。他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在林妹妹跟前出丑,惹老太君生气,连袭人也遭殃了。
“砸不碎就丢了,扔塘子里去。总归别在你们宝二爷跟前碍眼,他又不喜欢。”贾母冷言嘲讽道。
宝玉慌了,忙要上前解释。贾母一个清冷的眼神拍过去,宝玉吓得噤声了。周嬷嬷应声,回身去办,果真把通灵宝玉丢进了满是污泥的塘子里去。
贾母折腾乏了,本尊怎么也是个老太太,精神不够。她打发了众人,安排了四个丫鬟到黛玉身边,也就各自散了安歇去。
袭人好容易哄睡了哭闹的宝玉,看着他脖子上空空的,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
麝月引袭人至外间,悄声问她还有不要传消息给太太。才刚老太太打袭人那一巴掌,可把麝月吓得不轻,她可不敢冒头去报信了。
袭人眉头紧锁,埋怨麝月胆小没用。“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你!真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厉害了。当真狠心,二爷可是她嫡亲的宝贝孙子啊,怎么下得去手。”
麝月抿起嘴,仔细打量袭人的脸,“还红着呢,我去讨药给你擦。”
“不用,挨个巴掌罢了。行了,你们都去睡吧,这有我呢。”袭人打发走众人,提着油灯在铜镜前坐下,她仔细查看自己的脸。看了半天,袭人突然伸手狠狠地打那边挨巴掌的脸。火辣辣的痛感再次袭来,袭人冷吸一口气,疼的直咬唇。那一边脸更红了,而且还有些肿胀。
定神后,袭人提着灯笼直奔荣禧堂。
一大清早,贾母的屋里就热闹的紧。王夫人流泪替儿子道歉,贾政则在一边配合的责骂宝玉。
“这孩子浑说,是不他对。您看,媳妇儿已经教训过他了。宝玉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不成熟,求母亲体谅则个。只是那玉,是宝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跟宝玉连筋带骨扯着命的,可要好好的带着,不能丢。母亲您看这玉?”王夫人故作为难地问道。
贾母瞟他一眼,冷笑:“你们既来了,便是有人给你报信儿了。结果如何,还用问我?想找玉,叫他自己去塘子里找去!”
贾政脸色也冷下来,有责怪之意,口气却不敢太硬。“母亲,您怎能叫人随意砸了那通灵宝玉,还让丢进塘子里?”
“这话问你儿子去,他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母亲,宝玉才八岁,年纪尚小,孩子得慢慢长大才能懂事啊。”王夫人委屈垂泪道。
“八岁还小?你们难道要等他十八二十八再教他做人?从小就学会了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养大了就是个祸害。”贾母冷哼一声,见贾政夫妇还有话说,直接挡了回去。
俩人互看一眼,委屈的低头不语。
贾母抖着眉毛:“嫌我不会教养,你们夫妻就领他回去,倒叫我看看你们的厉害。”
王夫人心里一抖,再不敢说话了;贾政亦是。
贾母打发了她们夫妻,就开始盘算教养孩子的问题。此事不可忽略,要尽早进行。如今荣府成年的男人们,败家的比比皆是,有出息的一个没有。将来这府邸支撑,还得靠爷们。总归,不管男女孩子,是时候教育培养了。
经营荣府的富贵荣华,就好比做文学网站,得先培养出一批能叫座的大小神和粉红们。
那几个长成了没出息的爷们们指望不大。贾母明智的把目光锁定在这些孩子身上。教育从娃娃抓起,趁着没定性,还有纠正捋直了的机会。
贾母当即叫奶妈领来贾兰、贾环、贾琮三个孩子。贾母挨个打量一番,三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脸蛋还是婴儿肥,胖嘟嘟的都没长开。贾母考虑到李纨教子还不错,贾兰的启蒙教育大可以撂给她。至于大房二房两名庶子,贾母叫人把连着东跨院的那三件房拾掇出来,俩孩子从今儿个起就搬到哪里去住。余下一间房,拾掇成小学堂,因孩子们还小,暂且请个秀才每日教导一个半时辰,随便识些字会念诗便可。
打点完男孩子那边,贾母便开始操心女孩子这头。黛玉、迎春等几个相比之下,年岁能稍微大点,正是定性的关键时期,贾母打算找个好点的女先生去教导。索性就把这事交给王熙凤,看她办事效果如何。
王熙凤不敢怠慢,探询贾母的口风。
“为人师表,又不会死脑筋,懂变通的。”贾母特意嘱咐王熙凤,后面这点很重要。她可不希望姑娘们被教成逆来顺受的包子。
王熙凤应下,记得贾母之前的嘱咐,汇报道:“二爷这几日在外不知瞎忙什么,早起晚归,我都见不着他。平儿倒是说过,他褪下来的衣裳带着脂粉味儿。”王熙凤迟疑的说完此话,特意扫一眼贾母,她怕自己事无巨细的瞎报,惹了她老人家的不快。
贾母轻笑道:“果然如此。你这般聪明,该知道怎么办去。”
王熙凤心思一动,这厮果然出去嫖了。可他哪来的银子?他那点钱被自己攥死了,妓院可是销金窟,没个几十几百两的进不去。王熙凤心里更加好奇,回头肯定要拿住他问清楚。
王熙凤还有一事交代贾母,府中那些耍滑贪污的大小管事之类,几乎都处置干净了。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大户,因人家老子娘先前伺候过荣国公,功不可没,不敢动。
“哼,如今主子还过不好,奴才们倒闹着要论功勋请封赏了。他赖家是哪门子的国公,要不要我亲自去拜一拜?”贾母冷笑,主子拿奴才没办法,多稀罕!
王熙凤应和,也气道:“这一家子最会阿谀奉承,平日嘴甜的跟蜜罐子似得,把府里几个主子屁股都拍绿了。上下众人都道他好,咱们若无凭无据的处置他们,还不得惹‘民怨’,令众人寒了心。”
“是个厉害的角色,贪污拿大头,账面做的完美,还叫人拿不出把柄了,这本事了不得。可也有法子,以前没人看着他们倒罢了,如今有你仔细盯着,他们再动心思,还不抓个正着?”
王熙凤叫苦道:“老祖宗,我早想过了,这几日可没少把买办的活儿交给赖家的人处置,可人家事儿做的滴水不漏,半文银子都没贪。”
“你这点小钱不值当他动心思,这样吧,可巧我有个大事,你教与他办去。”贾母说罢,低声交代王熙凤一通。
“什么?老祖宗,您要从大房那儿打通一条路过来?”王熙凤惊讶问。
“嗯,你婆婆整日坐着轿子从东角门出西角门进的,太麻烦了些。再有咱们府西北头正好有空地,我打算建个几房几舍的,等将来宝玉、贾环他们几个大了,都搬到那去住。一块读书习字,倒也互相助益。”
王熙凤闻言心惊,没想到老太太想得那么长远,更加没想到老太太愿意舍下宝玉。老太太如今真是狠心豁出去了,一心一意的为荣府的将来着想。
王熙凤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奈何人微言轻,糊弄不了别人。老太太可不一样,她就是荣府的一言堂,谁敢违抗?王熙凤觉得这日子活着才有奔头,心下欢喜,乐滋滋的别了贾母去办事。
隔日,王熙凤终于拿住了贾琏,威逼利诱之下,贾琏终于跟媳妇吐出关于林姑父来信的隐情。王熙凤气得要死,当即揪着贾琏的耳朵,丢到了贾母跟前赔罪。
贾母方知,林如海给她的信中夹带了两张四千两的银票。
贾政和贾琏私自拆信,昧下了银子。贾琏拿一千,余下的七千悉数被贾政瓜分了。
王熙凤把自己仅剩的嫁妆赔进去,凑上贾琏花剩下六百两,呈给贾母。
贾琏赔错之余,害怕贾政回头追究自己,哭爬到贾母跟前求饶。
“安分领三十板子,好生在家思过。你二叔那里,怪不着你。”
不久,林如海回信。又是两封,一封给女儿,一封给贾母。贾母挑眉拆开信,当即就叫贾政,把信一脑门子拍在他头上。
贾政不解,懊恼的捡起信瞧,眼睛扫向第一句话。“八千两”三个字明晃晃的,似要刺瞎他的眼。
☆、第 9 章
贾政抬首看向贾母,想要装无辜。
“别狡辩,琏儿从扬州一回来就找你,我谅他没那个胆子。你说你,得了钱亏心吧,心虚的连你亲外甥女都不敢见了。”贾母冷哼道。
贾政全身打怵,知道这件事自己逃不过了。他皱眉闷声跪地,不情愿的跟贾母认错。
“枉你妹夫在人前称赞你,说你为人谦恭厚道。呵呵,八千两银子,你贪得心安理得,可真够厚道的!”
贾政俯首面地,狠闭了一下眼,咬牙给贾母磕了三个响头。她再次认错,表示会交出所贪银钱。
贾母斜眼瞟他,“我看你比你大哥还混账,好歹他自己个儿在那坏,你是带着孩子们一遭儿坏!”
“儿子知错。”贾政不停的磕头。
贾母弯起嘴角,眼看着贾政磕肿了额头。他也就这点好,犯了错,知道人模狗样的求饶。
贾母好容易挣得机会教训贾政,哪能就此放过他。做母亲可真不容易,还得‘慈善’的顾及他在人前的面子,再说事情闹大了,丢人现眼到府外,只会给荣府污名再抹一道黑。贾母可不想为了这几个不着调的人,毁了她培育大神小神的光明之路。
贾母等到贾政磕累了,叫人拿创创伤药给他。“一百日,每天去祖宗灵前跪一个时辰,磕头带响的,八十个。每日如此,我会叫人看着你。”
一百日?这么漫长,倒不如索性一遭儿罚了干脆。贾政又羞又臊,满腹牢骚,却无从发泄。为了从母亲跟前尽快逃走,他只能这样答应了。
贾政点头认下之后,闷声起来,给母亲行了礼,意欲告辞。
“你等等,”贾母叫住他,问他话,“此事只有你一人张罗的?你媳妇知不知道?”
贾政愣住,眨了下眼,转即跟贾母摇头。“是儿子一人混账,她不知。”
贾母笑了,示意他去。
贾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快步逃离这里。王夫人得知经过,吓得直落泪,一边哭一边心疼的给贾政的额头上药。
“伤成这样,老爷明日如何上朝?母亲也真是的,咱们都还了银子,她何至于罚得这么狠,好似老爷不是她亲生的似得。若换成我对宝玉,怎么也下不了这个手。”
“是我自愿磕的,她不说话,我还不得磕头?这还不算什么,后头还有呢。”贾政遂不满的将贾母那一百日的惩罚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惊得伸手掩住嘴,吓到:“她当老爷还是顽童,怎么能这样罚?一百日,每日八十个响头,不就正好八千个。原来老爷磕一个响头,就值一两银子!”
贾政闻言,脸色尴尬成猪肝色。才刚母亲这么罚他,他还奇怪,经王氏这么一说还真如此。天杀的,他堂堂工部员外郎,磕个头就值一两银子?贾政恼羞成怒,罚跪也就算了,最叫人难受的是他的自尊心受辱。贾政一巴掌推了桌上的茶杯,气得双唇发抖,却什么都骂不出来。
王夫人赶忙温言劝慰,刻意提起贾母这些日子以来的奇怪。“她怎就突然转性了?宝玉也不喜欢了,好好地清福也不享了,整日劳什子的操心这那,也不怕累着。”
“休要乱言,你这话叫人听了去告发,可有你受的!”贾政训诫王夫人一句,动动眼珠子,跟她道,“才刚她还问起你是否知情,我没说。这事儿我一人受罚就够了。”
王夫人一听,吓得老实了,再不敢乱说。食指抠出一块雪白的创伤膏抹,轻轻柔柔地涂在贾政的额头,边涂心中边感激自己的丈夫。
贾政被揉的全身莫名的发麻,他擒住王夫人的手,抬头看她。王夫人一愣,顿时明白对方的意思,深情而感激的看他一眼。
老夫老妻,勿需多言,自然水到渠成。
次日,王夫人心满意足的起床。穿了衣服,看见周瑞家的来回话,便开始心烦府中事。她好容易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在荣府打下了自己的天下,这段日子老太太日趋厉害,大有收权掣肘她的意思。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得想个应对之法。
思虑间,贾政已然起身。王夫人担心他昨日磕得红肿的额头,开口劝道:“不如今儿个请个病――”王夫人惊讶的看着贾政的额头,止了话音。
“怎么了?”贾政才起身,慵懒的半眯着眼,带着几丝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