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娇美的小脸上瞬间一片苍白,“嬷嬷!我不知道!妾真的不知道啊!还请嬷嬷怜悯,替妾向老太太求求情,饶过妾这一回吧。嬷嬷――”娇杏“扑通”一声直直跪下,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
只她实在是求错了人,老太太平日里虽不管儿孙辈的妻妾之事,但碍着培三爷是她最最宠爱的嫡孙子,她那嫡孙子的为人,她还不够清楚的,性子妥妥是随了他爹,喜好风月雅事,流连美人丛中。
对这从贴身丫头抬起来的娇杏,可谓是宠爱到不行。
放着正妻在一旁独守空房,一个出身奴籍的姨娘却百般恩宠。叫出生公侯世家,同样身为正室的老太太如何能看好。且她老太太还等着抱上培三爷的大胖儿子,她的大胖曾孙子呢!
邬嬷嬷见娇杏容貌楚楚,身段婀娜娇软,现下跪于地面,想是从未临到过这等大浪,已是花容失色,娇躯颤颤,心内不由凭空升起一丝不忍。
这般样貌的女子,又是出生奴籍,天生就该是个以色侍人的。
现下要被赶出府去,往后的日子不知会是如何?运好的遇到个真心疼宠她的,运不好的遇到个贪图美色几日,随后又肆意糟践的。这种身份,又是奴籍,还非是完璧,左右都是卖去与人做妾,顶天也就是个玩意儿。
到了别处,可不比在这侯府扎根扎底,与主子爷有个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主母便是再嫉恨,若不是犯了大错,也不能说办就办。
若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儿,跟那男人可没有甚么情分,贪恋个美色几日,待色衰爱弛之时,主母便是变着花样苛待,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来,邬嬷嬷语声儿略缓和了点子,“甭去求了,老太太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见她面上现出萎颓之色,便又说道:“你往日仗着得宠,想是得罪了不少的人,本是要将你卖进窑子的……”
邬嬷嬷略一停顿,见她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失了血色,轻薄的嘴唇微微颤抖,于心又有些不忍。
便接着道:“但又恐被三爷寻到,便决定了将你卖到乡下去,你别有怨气,这般处决可是轻的了。依照太太的脾气,将你打杀了都是有的。也就老太太心慈,不忍随意伤了生灵。回头你还应朝着她老人家的住处,磕个响头,方才不愧对了她老人家的善心。”
娇杏心中冷笑,这是个甚么世道?
把你卖了,还要对着卖你的人感恩戴德。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安安分分做个丫头,到了年纪就可放出去,凭借三爷屋里一等大丫头的身份,随便寻个稍稍殷实点的人家做个平头娘子都算不上难事。
怪只怪她被猪油蒙了心,一心一眼只想到攀附权贵,过上锦衣华服,呼奴唤婢的奢华日子。
只她当时怕是未曾细想,便是得了三爷的宠升做了姨娘,在这府里左右还是个半奴半主的下贱人,便是外表穿的再光鲜亮丽,骨子里仍是个卖了身契的丫头奴婢,要打要卖左右都是随了主子的心意。
虽是这般想来,只她终究还是一介弱质女子,自小便在三爷边上伺候,在这侯府可谓是个副小姐被人捧着,半点苦头都未吃过。
尤其是这半年来得了爷的宠幸,升做了姨娘,这骨子里的娇气劲儿是越发的泛滥起来,现下要被卖到穷乡僻壤之地,一想起那番场面,心里就恨不得立马去死。
只若是,若是三爷在,必定不会让旁的人欺负了她去。谁料小人奸诈,偏生就趁着爷出远门的当口。现下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像只刚出娘胎的小羊羔,任人宰割。
马车咕噜噜地行驶在坑坷不齐的小道上,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微眯起一双绿豆小眼匆匆赶着马车,一心只想快点子抵达那瞿家村把货卖了了事,这初夏的日头躁的人浑身不舒坦。
马车内坐着的王伢婆与她的跟班儿小吴媳妇亦是打着扇子,一劲儿抱怨着天气的炎热。
王伢婆拿着帕子绞了绞面上的汗渍,心里对一同做事的马伢婆子仍旧带着气,趁着送货的空当闲得无聊,忍不住对着跟班小吴媳妇咬起耳朵来。
“非是我这人爱计较,实在是这马阳花太欺负人了!但凡遇到乡下的生意,全都一咕噜排着我去做。她倒好,独霸着县城里的大买卖,这些个赚不着钱的小买卖都给推到我的头上来,合着我就该受她的摆布!”
小吴媳妇跟了这些时日,对这两个婆子之间针锋相对也算知道一些。见王伢婆气不过,当下便不得不出言安抚道:“您老全不必为了这个置气,这凡事都是利弊相存,前几日那柳财主家算是大买卖罢,马伢婆去做的,这不将才高兴了两日,昨日清早麻烦就来了。
府里家丁领了人来,一劲儿嚷着要梁老板退钱,说是买回去才用了个两日,这偷鸡摸狗的本性就出来了,连着府上下人的东西都要偷拿,你这这丢人不丢人,连带着马伢婆的信誉跟着也毁了不少。
再观这乡下人罢,穷,没什么银两,送去的货也都是平日里不拔尖儿的,老实本分的,咱先不论今日这个意外,你道不比那些个有几分颜色自恃貌美,心怀野心的丫头安分省事的多?”
王伢婆对这些都知道,只她心中还是气不过。撇过脸去望向窗外,途中扫过门帘旁低眉顺眼的娇杏,便又气不打一处来,“甭管那些个,现下又是做个二手的。说来我与那老瞿家还沾点子亲,昧着良心做这污糟事还很有些过意不去。”
小吴媳妇差点子没乐出来,这王伢婆还真是有趣。就她跟了三个月学做买卖,这档子事不说有百件,五十件总归有了。且那都是往乡下送的多,无法,谁叫乡下的男人花花肠子少嘞,只要那处还紧致,进去时流了血,那就是个干净的。
现下王伢婆道是昧着良心做事过意不去,她还真就有些子接不上话了。
王伢婆斜睨一眼她,想是知对方心中不信。索性也不再理会,转过头来冲着如石墩子一般不吭不动的娇杏再次警告道:“叮嘱你的几项,你可都牢牢记下了?”
娇杏心里厌恶,一路上几经周转,自繁荣的京都到了现下这个名为武陵县的县城还不够,这是还要把她往乡下送呢。究竟是谁这般恨她,便是将她卖了,也要卖到个穷乡僻壤去,好叫她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她闭了闭眼,经过了半月的漫长奔波,她早已无力去计较了,便是知道是谁又有何用?还能冲到对方跟前,将她打了?杀了?还是斥了?
现下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该上心的是稍后面临的局面该是怎样?往后的日子该怎样才能过得好一些?
王伢婆见她不回话,径自一人皱眉细思,不知在思想些什么。觉着她没将自个放在眼里,当下就有些恼火地伸长了腿朝着她身上就是一脚,“老娘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聋了?”
娇杏轻呼一声,素手捂住被她踢中的小/腹,面上疼的有些发白。
这半月里,可谓是吃足了苦头,这些贩卖人口的全然已把她们当成了货物,踢踢打打都是常事。
素来未吃过苦头的娇杏,精致的瓜子脸不觉都跟着清减了不少,细致的下巴更加细巧了起来,衬着柳条一般的身形,越发楚楚可怜,叫人瞧了都不由揪起心来。
王伢婆见她又是那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心中就嫉恨的慌。
内部消息说是富贵人家的小妾,只不知犯了什么错误,竟被发卖了出来。依她想来,铁定是被主母嫉恨,才给卖出来的!她这个老婆子瞧一眼都浑身不自在,何况是那日日都要见她娇娇娆娆的主母。
见她又要一跤踢过来,娇杏吓得连忙出声应道。
王伢婆有心再教训她几下,但眼见就快到买家了,被人瞧出体子不行,怕是不会要货。当下便不再管她,径自翘着腿儿,摇着扇儿,一路哼哼唱唱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瞿家村。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入瞿家
瞿家村,瞿良材家里。
这会儿还未吃午饭。
一张红漆大圆桌旁围坐着几人,分别是上座瞿良材夫妇,左手边是二郎瞿元俊一家四口,右手边第二个位置坐着大郎媳妇江氏。空着的第一个位置是大郎瞿元霍的,他这会儿子还未归家。
二郎媳妇杨氏年龄十八/九岁,方字脸型,体态丰满。着一身暗红色碎花纹布裙,梳的纹丝不乱的乌亮发髻上斜插一支蝴蝶形银簪,眉眼皆朝上扬,样子很有几分犀利精明的味道。
她怀搂着个一岁半的稚儿,那稚儿许是走娘胎里就带病出来,身形有些羸弱。
稚儿名唤炜哥儿,是瞿良材家里目前唯一的宝贝金孙子,但两老却不是那般喜爱,原因怕是跟他病怏怏的身子有些关联。相反,炜哥儿的同胞姐姐敏姐儿,在两老跟前比他还得宠些。
炜哥儿早已断了奶,现下到了吃饭的时辰,小肚子早也饿了。他挥舞着两条小细胳膊,小嘴里含糊不清,“饿,娘,饿”嚷嚷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吃的,便扯了嗓子伤心地大哭起来。
杨氏连忙拍哄着他,心中怨念不浅。
这婆母公爹总这般偏心,大伯未归家,这一大家子就非得等他回来了才可动筷。自己饿下倒不打紧,可这孩子饿坏了可不行。
她虽是满腹怨念,但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挑战婆母的权威,只得趁着没人注意的空当,狠狠瞪了两眼孩子他爹。
瞿元俊被自个媳妇瞪得摸了摸鼻子,见幺儿哭得小脸通红通红的,心中难免也有些子心疼。当下便冲着稳坐高位的二老开口道:“爹,娘,您二老看要不咱们先吃,叫大嫂每样都给大哥留一些便是。”
婆母王氏虽是心中挂念大儿子,有心再等下。但瞧见一桌子除了大媳妇江氏外,俱是一副菜色,恹恹无力的很。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儿媳江氏留好菜食,众人便开始了用饭。
江氏是瞿家的童养媳,八岁就入住瞿家,今年二十八岁,比自家夫君大了整整八岁。大郎虽是下面还有个弟弟瞿元俊,在家里不是幺儿,但在二老跟前却是最得宠的一个,这幺儿都得排在他的后面。
原因则是,这瞿良材夫妇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儿子。头三个都是不带把儿的女娃娃,本是歇了心,认命这辈子与子无缘了。
谁知有日瞿良材之妻王氏在地里干活,好端端的就给晕倒了,村里的好心人见了,连忙几人将她给抬了回来。请来大夫说是有喜了,两口子才歇了的心,登时又热血沸腾起来。
经过漫长熬人的怀胎十月,总算是瓜熟蒂落了,接生婆子在屋内大喊了声“儿子!”,屋外来回走动的瞿良材身子一软,差点子乐晕过去。
自此,对着期盼已久的大儿子是百般疼宠,连带着一年后又诞下的幺儿都比不上这大儿子来的金贵。
江氏可谓是看着自家夫君长大的,从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这般魁梧高大,刚毅硬朗。
村子里的不少姑娘都羡慕她嫁了个铮铮汉子,起初,她心里亦是十分甜蜜。只如今,渐渐不似以往了,随着他个头拔高的还有那颗本就冷硬的心,离她越来越远了。
江氏擦擦眼角,将欲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咽了回去,将装有菜食的瓷蛊温在热水里,这样大郎随时回来了都可吃上热的。
成亲五年了,她仍是无有所出。丈夫冷淡的性子看不出喜怒,可这自小就待她严苛的婆母却是常常暗里打骂于她,说她是个不下蛋的鸡,在她瞿家吃住二十年,白白浪费了珍贵的粮食。
自此,她吃的就越发少,身子也是越来越瘦弱,她身量高挑,但因营养缺乏导致胸前后背都是一样平,真是半点女子该有的体态都无。每每见到丈夫年轻的面孔,她的心里都有着深深的自卑,觉着自个配不上他。
江氏收拾好情绪,自厨房里出来回到席上,原本还算丰盛的菜肴已经见了底。她未吭一声,就着残羹剩菜扒拉了几口米饭,见众人都已吃完,便起身收拾碗筷和灶台。
瞿良材两口子吃了饭,坐在厅屋里喝着茶水剔着牙。瞿元俊两口子亦带着两个小的回了屋,现下气候炎热,难免犯困歇下了。
江氏蹲在井边洗碗,待她洗完后站起身来,不免一阵头晕眼花。撑着井口边立的木头柱子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
“咕噜咕噜”听得是马车经过的声响,他们这乡下地少有马车过往,且他们家住在最里边,现下听这声响显然是走他们家里来的,江氏不由伸长了脖子往大门口瞧着。
“大妹子!”王伢婆自马车上下来,正愁屋外没人要进屋去喊,就见到江氏伸长的脑袋。见江氏愣神,显然是不知自个是谁,便又满面笑意地问道:“大妹子,这里是瞿良材家里吧?”
“是,您是?”江氏疑惑。
王伢婆一拍手,车上两个便下来了。她拉过身后低眉垂眼的娇杏,乐呵呵道:“那就错不了。你是这家的儿媳妇吧,你婆母前段时间上县城里说要买个妾,现下这人已经带来了,快将你婆母唤出来吧。”
江氏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倏地更加白了,抖唇道:“买,买妾?”
“是的呀!”王伢婆将娇杏往她跟前一推,“喏,就是这个,模样身段都是咱们馆顶好的。”
江氏身量高挑瘦长,她略低垂眼脸,见对方生得娇娇滴滴,只那一站就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端的是柔弱无骨,弱柳扶风。再观自己,虽是高挑纤细,但因营养缺乏,身段一马平川,跟她的峰峦雄伟一比,岂是自惭形秽可以形容的。
虽然她入住瞿家二十余载,与大郎成亲五载之长,期间一直为着无有所出而整日积郁在心,也想过劝大郎纳一房良妾替瞿家绵延子嗣,只是这跟蒙头一棒打来却是两码事。
不过也是,他们自有不告的理由,这么多年若是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那她就真的是蠢到家了。
王伢婆为人精明,一看她的反应,就知是为面前这人的丈夫买妾。对他们家的事也算了解点子,知面前这人是个童养媳,在家里毫无地位。当下便不再理她,留下小吴媳妇在屋外等着,拿起娇杏的手便朝着厅屋里去。
留下江氏一人在庭院里,愣愣出神。这六月的天,她竟感到了透骨的寒凉。
厅屋里闭目养神的王氏,听到院子里的响动,便起身要去看看。正好与屋外行来的王伢婆打了个照面,知她为何事而来,便笑道:“妹子来了,快进屋坐。”边说着,一双锐利的眼睛还不忘朝着娇杏打量着。
娇杏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脑袋垂得更加低了。
王伢婆一心只想快点谈好生意了回去,便直接道:“姐姐前些日子托我办的事成了,这人妹妹今天带过来了。”
王伢婆将娇杏拉到她跟前,笑眯眯地谈起了买卖,“就是这个,姐姐瞧瞧这身段样貌可还满意?不说大的,便是这方圆十里怕是都找不着一个吧!”
王氏将娇杏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好几回,眼神停在她娇挺的圆臀,摇头说道:“样子不打紧,过得去就行。可这身子定要是个好生养的才行,瞧她这娇娇的小身板别被大郎用个几下就给废了,到时还怎么指望她给我生孙子呢?”
话虽是粗鄙了点,但也是实情。瞿家大郎在当地一块儿很有些名望,王伢婆对他也算知道些,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生得高大魁梧,平常又好打猎,经久锻炼下来身上自是肌肉发达,那处怕是更要异于常人的粗长,要是突地见到个这样的美娇娘,且又是自己买来的小妾,一番毫无顾忌的狂浪起来,这娇娇的人儿还不得真的废了。
虽是如此,但若是这娇人会撒娇讨巧,将男人给哄住了,能减轻些痛楚也不是没可能。
王伢婆虽有些顾忌,但她总不能白跑一趟,便说道:“姐姐这话在理也不在理,那大户人家哪个做妾的不是这般样貌的?为何有那般多的母凭子贵?不都是会生养么!再者说了,这做妾的就得要这般样貌的,姐姐家大郎生得伟岸英俊,正是要个水做的美人儿才配得上啊,那些粗胳膊粗腿肚子的哪里就配的上瞿家大郎呀!”
虽然不见得是真心,但王氏还是被她说的有些高兴,她家大郎确实长得英俊,就该配个美人儿。
大郎成亲这些年,跟江氏圆房的日子,从一月十次到如今的一月偶尔一次或两次,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儿子是对江氏灰了心,认定她不会再怀孕了,所以去的少。现下想来,怕是也有那江氏长相身段不好的原因,还真是委屈了她的宝贝儿子了。
王伢婆很会做生意,见对方表情松动了,便知这事成了。嘴角抹了蜜似的又好生夸奖了一番大郎,便当着娇杏的面开始签字画押,自此,这娇杏便被卖进了瞿家。
王氏收好娇杏的卖身契,似才想起来什么,不觉大叫了一声,“还未验身呢!”
王伢婆收好了银子,觉着有些亏了,上次答应的价格可不是这样好的货啊。
罢了,左右都是她做了孽。
见她才想到这处,面上也不见慌乱,仍笑眯眯道:“姐姐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咱们可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份呀,难道还会诓了姐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