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一进屋,她便趴在榻上泣不成声。
牙齿死死咬着被褥,眶中的泪水,濡湿了一片。
她好恨,她心中好恨!
为何自己命如蝼蚁,父母生而不养,五岁就被卖于人伢子,就为了那一袋米的钱,活生生就割断了那血浓于水、骨肉相连人世间最可贵的亲情。
八岁进得侯府,自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用了四年功夫,提成了主子爷身边的二等丫头。
虽是只在屋外伺候,但因她生的美貌,年龄虽还尚小,但脸蛋却已出落如那三月的桃花一般,粉面桃腮,貌比花娇。
身段更是比同龄人出落的曼妙婀娜,举手投足间尽是女子的娇柔无力,盈盈楚楚,惹人爱怜。
这正对了邵三爷的口,他金口一开,便将一个二等小丫头提成了一等大丫头。派于书房贴身伺候,正巧红袖添香,一室温情。
那时年小,邵三爷也只十五,还未通习男女之事,故而虽是暧/昧,却也未曾要了她的身子。待再长了两年,邵三爷就快成亲了。
太太赐下两个丫头,一个清秀,一个讨喜。初识情爱之味,便是坐在静谧清幽的书房,整日脑子里都还是要盘旋着那香艳撩人的景象,与那销魂噬骨的绝妙滋味儿。
一双本是钻研书本的眼睛,不知不觉就飘到了身旁研着墨儿的俏丽丫头。
男有情,女有意,一切自是半推半就,水到渠成。
自那以后,可谓是青云直上。三爷院里的丫头婆子都要敬她三分,当然背地里怎样编排她,她是不曾知晓,但明面上都是恭敬巴结的很。
那时心里虽是享受,但也很有些担忧主母进门,定要第一个拿她开涮。
为了以后日子好过些,她便牟足了劲儿好生的伺候着三爷,只盼他多给自己些宠爱,以保日后奶奶周氏算计她时,自个有个筹码。
周氏进了门,虽是每日都要请安伺候,但日子总还算好过。三爷待她也是疼爱如初,照旧一月里大半时间都宿在她屋里,一时风光无限,原先就巴结她的丫头婆子们,更加的讨好她了。
谁曾想,好景不长,她竟然被卖了。
犹如自那高高耸起的云端,瞬间坠落进无底深坑。
命不由己,她认命。
好在那郎君模样品行都还不错,她也就安下心来,准备跟他好好过日子。
一波三折,谁知他又从军打仗去了。
不打紧,她虽是心中艰涩,但也盼着他早日归来。谁知,今夜又遇着了这样的事,她真不知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那人有了一次,定会再来第二次,她到底该如何做?
泪水已尽,双目浮肿,她突然好想一死了之。只她是个怕疼的,要自缢却是办不到,难道她就只能赖活着任意被个男人随意践踏吗?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眼前满是一团令人窒息的黑暗,今夜竟是连点月色都没有。
次日一早,娇杏早早就起了身。
净了面,梳了头,就到厨房报道。昨日王氏说了,往后一家子的伙食都包给她了,至于地里的活,就免了她去。
虽说这做饭她还不在行,但为了避免整日顶着日头在地里干活,她还是愿意花费更多心思来研究做饭。
帮着江氏打下手,半会儿功夫早饭就摆上了桌。一家子用了饭,便都要下地干活了,连带着杨氏也去了,这几日炜哥儿身子好多了,她也就没了好借口歇在屋里了。
依照往日一般,她找了背带,要将炜哥儿给背在背上。
等她刚要给炜哥儿套上时,那王氏见了就道:“甭套了,哥儿身子才刚有好转,现下地里又热又烤人,别又给引的发了病。左右娇杏儿不出门,家里事情也不多,便交给她来照看。”
那杨氏一听,眼里立时显出戒备,要她将宝贝儿子给那狐媚子照看,却是如何也放不下心来的。
只这是王氏开的口,难免要好言说道:“娘,不妨事,媳妇已经习惯了。哥儿要是怕热,就将他放在树下歇凉便是。”
王氏仍是不同意,斜了她一眼,“叫你放家里,你照办就是,哪里有那么多的话?哥儿要是热出个病来,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你。”
杨氏无法,只得不情愿的交给了她,只这一上午在地里做活,心都是紧着的。
娇杏心里无言,这杨氏是将她当成啥了?再与她不对付,也不会冲着孩子撒气啊。
她将两个小孩儿带到自个的小屋里,敏姐儿也没去,现下正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吃着她切成段的青瓜。
炜哥儿一岁多,跟他姐姐两人并排坐着,许是小牙齿还没长全,现下抱着小半截青瓜正吮地嗦嗦响。
敏姐儿不比弟弟安静,就坐了一会儿,便又蹦又跳,叽叽喳喳的。
“小伯母,这是绣的什么花呀?真好看!”
娇杏抚了抚才绣了一半的花样儿,笑着说道:“这是海棠花。”
“海棠花呀。”敏姐儿歪着脑袋,“也给敏姐儿绣个吧!”
“可以。”
“小嫂子可否给弟弟也绣个?”
被这突然的声音给惊到,抬起头来便见到那张丑恶的嘴脸。想起昨晚对自己所做的种种,她心里就恨的很,扭过身子依旧做着针线,不欲搭理他。
“爹爹!”敏姐儿一脸欢喜,“爹爹你怎么起来了?不在榻上歇着?”
瞿元俊跛着脚进来,摸了摸女儿嫩滑的小脸蛋,话是冲女儿说,可一双眼睛却是不错地望着那认真绣花的娇杏,“爹爹还不是怕你俩不听话,惹得小伯母不快,便就想着来看一看。”
“爹,敏姐儿和弟弟都乖巧的很!”
瞿元俊一笑,他本就生的俊,这一笑,还很有几分风流。他转头见自个的小儿子,正规规矩矩在小板凳上吃着青瓜,哈喇子流了一下巴,便更加好笑。
他摸了摸下巴,随后又装模作样的冲着娇杏作揖道:“弟弟在此谢过小嫂嫂了,小嫂嫂受累了。”
见他还死赖着不走,娇杏心中有些急,恐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便说道:“无事,左右一会儿他们娘就该回来了,二叔还是先回屋躺着吧,一会儿婆母瞧见了,不定又要骂人了。”
瞿元俊神色微变,立马又恢复了正常,娘他还是有些顾忌的,只是他还想再戏耍一番美人。
手掌不觉在她圆滑的肩头拍了两下,娇杏怒地一躲,起身离了他几步远。若不是碍着两个小的在场,她定要骂的他狗血淋头。
见此,他面色未有变化,仍是一副语笑晏晏,“如此,弟弟便先告退了。”
总算是送走了瘟神,娇杏坐回位上,拿着绣花针,却是半点心情也没了。她叹了口气,昨夜的愁绪又涌上心头。
……
是夜,天空悬着半弯月牙,在寂静的夜里,散出朦胧的清辉。
她今夜没去那屋子沐浴了,只用木盆打了点水回屋,将就着擦洗了一番,便早早歇下来,只这颗心,仍是不得安宁。
“咚咚咚――”
她心中一骇,不想这浑人竟这般胆大,竟敢寻到房里来了。
扯过角落的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包了起来,试图隔绝那令人心惊的敲门声。
敲了几下,见没反应,屋外之人便停了下来。
她微松了口气,以为走了。
良久,待她快彻底松口气的时候。突然,“是我,你睡了没?”
娇杏起身,披了衣衫走到门边,开了门,心中仍是有些疑惑。她望着屋外站着的江氏,疑惑道:“这般暗了,姐姐是有何事?”
江氏看了她一眼,仍旧是那种淡淡的神情,“我今夜心里慌得很,左右你也是一个人,便陪我去我屋里歇吧。”
娇杏一愣,想要问她为何事心慌?她却示意她不要问了,便只得搁下疑问,随她去了。
说来,要是平日她怕是还要犹豫上半会儿,可今日她却巴不得不歇在屋里,那人再是胆大,总不会跑到亲大嫂屋里去吧。
这是她第二次来江氏的屋子,整个屋里的摆设都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虽说都是些半新不旧的家具了,但妙在捡拾的干净清爽,便也有些朴素简略的格调。
两人并排躺在榻上,娇杏开了口,“你都知道了?”她不傻,不消一会儿,便想通了。
“嗯。”
“你怎么知道的?”
江氏偏过头来看她,尽管屋里没点灯,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江氏眼神里的冷意,“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娇杏心里没来由就是一寒,嘴上却说:“不想你还是深藏不露,往日见你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原来全是骗人的。”
江氏睡正了身子,语气淡漠,“我怎样你还管不着。今日叫你过来,不是帮你,亦不是同情你。只是担忧大郎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小妾跟弟弟给他带了顶绿帽子,那该多令人难以接受。且,我还得保证大郎的子嗣血统纯正。”
娇杏有些恼怒,语调虽是压得极低,但不难听出里面夹杂的愤怒与屈辱,“你怎知我愿或不愿,全是那瞿元俊主动招惹的我。”
良久,江氏才回:“就是知晓不是你主动招惹,我才决定要帮你。”
夜还很长,她慢慢瞌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送喜
一连下了半月的雪,屋檐走道俱都垫了厚厚一层。光秃秃的枝桠上,亦是裹上了银装,天际纷纷扬扬还在飘着白雪,抬眼望去,竟是满目的苍茫。
娇杏钝着手推开了木门,迎面扑来的冷风令她打了个寒颤,紧了紧领口,便朝着早起才扫干净的一条小道走去。
来到厨房,搁下了手中的脏碗,转身蹲在炉子旁烧起了火。
这王氏病了,连日来吃了几罐子药,都不见好转。家里人也都知她这是心病,大郎已经失去了消息,如今是生是死都还未知。
想到这里,不免又叹了口气。打心眼里,她自是希望他能早日平安归来,自己这后半辈子才有个依靠。
可若是事与愿违,她如今才十八,正是女子大好的青春年华,难道她年纪轻轻就要开始守寡?
那种日子,她想也不敢想。如今,她还年轻,待她年老时,身边没个丈夫儿子,她又该如何过活?
如今,只求老天保佑,让他能平安归来。
炉上架着的药罐子起了热气,咕噜咕噜作着响,不消一会儿,满厨房都是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儿了。
她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摇着扇子,一手轻掩了口鼻,眼目却是放着空。这大过年的,家里除了卧病在床的王氏外,就只剩下她了,另几个人都去走亲串友了。
暗自撇了撇嘴,她也不稀罕去,这大冷的天儿,还不如在家里烤火。
“咳咳咳――”上房方向隐隐传来王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即便如此,她也是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过了半刻钟,方才用厚棉布包着药罐子将熬好的汤药倒出来。
稍晾了晾,摸了摸碗,不烫手了,方拿了勺子端着药往王氏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