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腾张口结舌,顿了顿才道:“林师弟,我不是……”
仿佛又觉得难以启齿。
慕阳轻轻笑道:“不用跟我解释了,说句实话,萧兄若是真能和长公主殿下琴瑟和合,才是最让师弟我欣慰的事情,我理解萧师兄你的苦衷,也敬佩你的骨气,若换做是我或许都不见得能做到如此地步,只是……萧兄,你不觉得这对于你们来说都太苦了么?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倒不如试着磨合下去,也许长公主殿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讨厌。”
萧腾静静站着,神色复杂难辨,抿唇一言不发。
慕阳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径直走了。
萧腾的心结或许没有前世那么深,但……总归还是有的,能迈出这一步,对他对长公主殿下来说都至少是好的。
天气已然变得温暖,盛夏花卉一一舒展骨朵,只待到了时节一现芳华。
慕阳扬起唇,轻轻微笑,由衷觉得开心。
似乎,就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已然不再重要,若是这一世的自己能得到幸福,那么她重生一回,也再不是惘然。
只不过……
蓦然间,脑中闪过一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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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里,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
两名地方百姓进京拦截谢丞相的轿子要告御状,却恰巧遇上了玄帝微服出巡,那奏状自然就直接呈到了玄帝的面前。
玄帝见了奏状当即大怒,下令命人彻查。
这事本与慕阳关系不大,只是没料到圣旨却传到了她这,这是能立功的好事,慕阳自然不会推卸,只是看了一眼地方,慕阳一怔……这、这不是南安侯的辖地么?
……是不是季昀承的辖地,反正她也都是要去的,只希望最好能不要遇上季昀承。
55 五四章
天朗气清,倒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这一趟不知要去多久,慕阳带了侍候的两个丫鬟,两个丫鬟都是头回出远门,按捺不住兴奋四处张望,慕阳笑了笑,兀自坐在一旁翻着誊抄的奏状。
这奏状告的是南华郡知府吞没赈灾粮饷,前些日子青澜江洪水泛滥,南华郡亦在当中,朝中拨了一千万两银子以作赈灾,一许姓庄稼汉听闻有赈灾粮饷可领,忙领着百姓找上知府大人,谁知反被打了出来,良田家园被淹,又被打的奄奄一息,这人一时想不开竟跳了青澜江,如今来告御状的便是这人妻子与弟弟。
轻叹了口气,慕阳暗道,也难怪玄帝会如此生气。
想着,又摸了摸贴身放着的密信。
玄帝震怒下令,极是重视,这一趟除了她随行的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那才是此次主审官员,其实并不用她太操心。
只是……不知道玄帝为什么会单独召她入宫,塞给她一封密信让她到了地方,找个机会一定将信亲自交给镇南巡抚方羽,切记不要被第二个人发现。
指尖在信封口摩挲了片刻,慕阳终是放下。
南华郡的水患刚刚退去,随处可见被淹没的田地粮食,路面灾民流离失所,或哭或嚎,满面愁容。
这一幕让慕阳想起了多年前的安阳城,两个原本叽叽喳喳的小丫鬟看着窗外也渐陷入了沉默。
下马车时,却见灾民已经将知府府邸团团围住,皆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就连慕阳一行的马车都差点被冲撞,官兵开路,总算是稳住了人群,当先一人上前敲门,或许会遇上抵抗或许会看见人去楼空,都在预料当中,却没料门一敲便开,两扇敞开的大门中,里头的景象一览无余。
尸体。
满地的尸体。
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府中杂乱摆放,整整一个知府府邸,四十三口人,无一幸存。
冲天的腐臭也透过府门散了出来。
外头的百姓见状,胆小的当即就吐了出来。
他们只得先守住知府府邸,在客栈住下,再行查探。
出乎意料的是,刑部的人几乎是一进去就在桌上找到了知府留下的遗书,大意是他从帝都知道了玄帝下旨彻查,因贪墨过多,惶惶不可终日,提心吊胆之下便选择了带着全家自杀。
知府府上的人死了并未过多久,皆是死于中毒,在府上的膳房中寻到了未用完的砒霜,经证实,前些日子知府府上也的确有下人去药店买了些砒霜,说是要毒耗子。
再加上,这段时日知府府邸都被灾民围着,能怀疑的对象着实不多,从尸体上也找不出多少线索……算来算去,最大的可能竟然真的是知府畏罪自杀,虽说带着全家自杀未免有些过激,可是谁都知道玄帝最恨贪污鱼肉百姓,真正审讯下来也难保不会判个诛九族的大罪,倒不如先一死了之……
这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也只能如此解释。
唯一最让人头疼的只怕就是,他们翻遍了整个府邸也未找到那一千万两银子,甚至连个账簿也找不到一本……
但也再无追查下去的线索。
于是,历时三天,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就此结案,准备上报朝廷,不日返回帝都。
南华郡平凉城,最好的酒楼。
“来来,林大人可别嫌弃,这小地方虽然没有帝都的珍馐,但乡野小菜也别有趣味。”
慕阳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摆满的美味菜肴,淡淡笑道:“赵大人请客,在下怎会嫌弃。”
刑部侍郎赵礼大笑,又对另外一个人道:“周大人,这次结案如此之快,也多亏了你,到时陛下奖赏,只怕周大人很快又要升官啊,真是羡煞吾等。”
大理寺左寺丞周琛是个年轻男子,闻言也微微一笑:“赵大人实在谬赞,下官初入官场,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听了令人很是舒畅。
慕阳低头抿了一口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畏罪自杀?……简直疑点多到数都数不清,只可惜没人敢查下去……
或许知府一家的死,本就是种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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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逗留平凉城的几日,慕阳没带丫鬟,稍稍改装易容,自客栈后门而出,独自雇了辆马车朝着南安城去。
镇南巡抚方羽统管南地十八郡的军政,府邸也在南安城内,慕阳本有些忐忑,但转念想到南安城偌大,遇到季昀承的概率实在很小,更何况杜昱也在南安城,无论如何她是要去一趟的。
到了地方,慕阳没有直接进去,只等在府外。
等了半日,总算见到一顶轿子从府里出来,细细看过,那轿子虽然染了南安城的奢华气但的确是巡抚坐的规格,慕阳当即追了过去,轿行不快,慕阳不疾不徐混在人群中缀于其后。
轿子停在一处酒楼前,只见人影一闪,方羽已在侍卫的掩护下闪入酒楼,前后不过瞬息。
慕阳整了整衣领,状似随意踏了进去,进去时正看见方羽已上了二楼。
一眼扫过四处忙活的小二,慕阳微微念动。
一柱香的功夫后,慕阳低垂眉目托了盘子走上二楼。
酒楼颇大,来往小二不少,也未曾有人留意。
楼上共有十来个包间,慕阳刚想看看透窗看看方羽在哪个包间,突然听见身后人叫她:“你,就是你,你是新来的吧,这八宝冰蜜羹是天水阁叫的,你还不快送去,到时候叫巡抚大人等急了,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慕阳松了口气,推门进了天水阁。
房内本有隐约的交谈声,在她进来时戛然而止,顿了一瞬,又恢复了谈笑风生。
慕阳悄然抬眸,想确定方羽在哪。
虽然她和方羽并不熟悉,但多少也曾见过几面,大致的样貌还是记得的。
然而,这一抬眸,瞬间慕阳的瞳孔一缩,迅疾又垂下眼帘。
……那个坐在主座上,慵懒斜靠,任由侍女捶肩一脸似笑非笑的,除了季昀承还有哪个。
慕阳开始庆幸,来之前她做了简单的易容,只要不细看应当是发现不了的。
随即,慕阳心中又是一沉。
为什么方羽会和季昀承见面?
南安侯的封地是南地十八郡不错,但实际上当地很大一部分官员是玄帝派来的,尤其军政权利更是大半掌握在巡抚手中,这样也是为了防止叛变,可如今……
耳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季兄,这八宝冰蜜羹是帝都招牌菜八宝宴的尾汤,滋味绝妙,南安过去没有,这也是近日才从帝都请来的厨子,才能有此口福,你不妨尝尝看。”
季昀承扫了一眼八宝冰蜜羹,他自然不能告诉方羽他刚才在帝都呆了数月,而且……这八宝宴不自觉就让他想起那日在八宝楼那个女人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愉悦无比,却对他不假辞色的样子……
一瞬间,几乎有压制不住的怒气。
方羽也察觉季昀承有些不对,侧头正想询问,却见季昀承已经勾唇笑道:“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未好透,这冰寒的菜肴,只怕是吃不了。”
方羽并未多想,转头道:“既然季兄不喜欢,那这菜就撤下去罢。”
随着这话,刚才上菜的小二已经低着头手脚麻利的将菜放回盘中,转身便要离开。
季昀承本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却觉得那小二的身材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
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人。
浅灰色的眸子黯了黯,季昀承突然道:“小二,你等一下。”
闻声,那小二又走了两步,才缓缓顿下脚步。
季昀承又吩咐道:“转过头来。”
又顿了顿,小二低垂着头,转过身来,声音低弱道:“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过来侍候我。”
见小二犹豫,季昀承眼神示意,身后侍女退下,侍从掏出一锭成色上佳的纹银放在桌上:“如果让我满意,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绝对不能被季昀承发现!
只斟酌了一秒,慕阳当机立断,放下盘碟,绕到季昀承身后,学着刚才侍女的模样替季昀承捶肩,她倒也想用力让季昀承吃点苦头,但眼下不被季昀承发现才最明智。
季昀承心安理得享受服侍,夹了口菜对方羽道:“方兄,那就按照我们方才说好的罢。”
方羽见状,却是在心中嘀咕,之前也未听说南安侯有好男色的喜好,这回怎么……好在他们本也聊得差不多,方羽喝了口茶,道:“那我便先走了。”
季昀承也不挽留,只笑着点点头,筷子依旧夹着菜。
方羽走了,季昀承用湿巾拭了唇角,也待离开,慕阳暗自松了口气,退到一边。
却听季昀承道:“你叫什么?”
房内寂静,半晌不见有人应答。
侍女好心,推了推慕阳,慕阳才一下反应过来,季昀承问的是她?
不见回答,季昀承倒也并不生气,只淡淡道:“辞了这份工,跟在我身边服侍罢。”
慕阳嘴角微抽,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