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接话。
只晃了晃手里那张薄薄的照片。
迟雪无法,只能先接到手里。
他仍不说话,她不得不又把照片翻到正面,勉强地、认真地、看了看那张并不非常期待的“合影留念”。
太过于久远的回忆,于是此时又不可控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想起复读班阴森沉寂的楼道。
想起那个在二楼向她招手的少年。
后来偶尔他也会来找她――非常莫名地,偶尔是借笔记,偶尔是问问题。那时她也怀疑过,难道叶南生喜欢她吗?但很快,他便又和她新班级里最漂亮的那个女生走到一起,打破了她所有的疑虑。
曾经一度狂追解凛的班花,从此每天的话题,都再绕不开自己的“五好十佳男友”。
以至于后来不知怎的、关于她和叶南生的传言便骤然传开,指指点点的声音多起来。
她鼓起勇气去问流言的“始作俑者”,貌美的少女却只鄙夷地将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
“迟雪。”
她问她:“就你这样的,拿什么跟我比?”
――“迟雪。”
而事隔七年。
这一刻,她听见的,却是身旁的叶南生突然说:“这张照片我一直留着。”
何尝不是讽刺至极。
迟雪闻言,沉默着,将那照片收进包里。
想追问的答案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刚才说的为了我的安全,”她看向叶南生,“指的什么?”
*
与此同时。
迟大宇独自拉开沉重的卷帘门。
家传三代的“诚业诊所”,一如既往在七点准时开门营业。
路过送小孩上学的街坊同他打招呼,他一概开朗地应和,眼角余光一瞥,正好又看见对面楼道下来的年轻小伙――正是前两天他带着水果上门打招呼那位,当即主动迎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
“小谢,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名为“小谢”的青年循声转头。
只可惜一看那眉头微拧的表情,显然便是打眼没认出人来。
好在迟大宇也不介意,倒是又随和一笑:“是我啊,前两天才来敲过你的门,家里开诊所的。喏――”
他努努嘴,示意自家诊所招牌。
小谢。
亦即解凛,闻言才反应过来,回给他一个淡淡点头示意。
“我去买早餐,”随即指向右手边,“那边好像春卷味道很香。”
“哦哦!那是芳嫂的摊,生意可好。你赶紧去吧,不然排队难排。”
“好。”
“去吧去吧――”
迟大宇笑着摆手。
一转头,已有街坊扶着腰慢吞吞踱过来。
嘴里咕哝着:“七叔啊,给我看看我这腰……疼一整夜了!”
“好好,来,我扶着你啊。”
“还是七叔你人好,我跟你说,最近哪,有这么个事……”
“真的?不是说黄玉儿子对她挺好吗?”
“我干嘛骗你,千真万确。”
这便又是诊所生活,全新且忙碌一天的开始了。
等到解凛买完早餐回来,诊所里已热闹非常。
他停下脚步,似乎若有所思。不过,亦只向那头略瞥一眼,又别开视线――背后追随已久的脚步声却反应不及,忽来了个明显的停顿。
等回过神来,解凛已率先一步走入不远处、楼宇之间的小巷。
又急忙跟上。
一前一后。
一高一矮。
解凛的脚步并不算快,倒有些闲庭信步的轻松错觉。
只小巷幽深,一排有些年头的垃圾桶散发着恶臭,靠近居民楼那一侧,污水沿着楼宇的缝隙“滴滴答答”往下直坠,场面却实在不够美观,更不像是能够供人悠闲散步的地方。
解凛一手提着粥,一手拿着春卷。
途中忍不住咬一口,然而似乎味道不佳。尝试几口后,他在原地停下,看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扔掉。
最终决定要扔。
塑料袋裹着春卷、沿着完美的抛物线入篓。
但紧接着的下一秒――
他倏然转身,一脚斜出,便正中欲扑上前的男人右颈。男人两眼大睁,顿时哀嚎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翻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个肘击已迎到面前,解凛面色森寒,扼住他脖颈,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
男人无法呼吸,扑打着手求救。
解凛稍一松开力气,对方已眼冒泪光,又劫后余生般奋力呼吸着。竟活生生啐出一颗带血的牙。
解凛却只居高临下,抱住双臂冷冷看他。
“是谁派你来的。”
“……”
男人不说话,颤巍巍抬头。
似乎是认真端详了好一会儿眼前人。
也更像是给了解凛一个观察自己的机会。
见久无回应,唇边复才咧开一个嘲讽的笑。
“谢哥……哦不是,现在该叫你解sir,好久不见了。”
“谁派你来的。”
“谁会派人来找你,”男人闻言却反问,“大功臣,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此话一出。
解凛神色瞬变。
那男人却竟快意地笑出声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快要掉到地上的眼袋令他的整张脸向下耷拉,瘦到过分的手、五指指骨外突,他笑着捂住脸,笑声仍从指缝中向外满溢。
在空寂的小巷。
这笑声显得格外诡异。
“解sir,”他说,“哪有活着的英雄啊!!难道你真的以为,你能够全身而退?”
“……”
“你要是聪明的话,就尽管像老鼠一样逃吧!不要被抓到。”
男人微微一笑:“否则,你的下场是什么样……我想,应该已经有六个人给你做过示范了。”
第11章 “没想到这么巧。”
也是在这天夜里。
迟大宇正吃着饭,忽然有意无意向迟雪提起:“最近附近好像多了几个生面孔,”说着,顺手拿筷子指了指玻璃门外,又忍不住蹙眉抱怨,“不认识的,一天至少能看见四五个,也不知道老在附近晃悠干什么。”
“男的吗?”
“何止哦,男女老少都有,”迟大宇说,“有两次我正好出去扔垃圾碰到了,还一看我就跑。这不是做贼心虚?反正,我看就是不对劲!”
迟雪:“……”
与迟大宇的紧张兮兮不同。
很显然,她听得心不在焉。
脑子里依旧胡乱想着早晨的糟心事。
沉默片刻,回过神来,亦只随口安慰:“会不会就是不认识路?听我同事说,市里最近想趁着什么‘网红热’、炒炒噱头重新开发这一片,应该会提前派人过来看位置。有些陌生人也很正常。”
“不可能!政府的人看见我跑什么?”
迟大宇却依旧一脸笃定。
说着,似乎是怕自家女儿不相信,又连说带比划地“表演”起来。
“那几个人哦,有个长得挺漂亮的、长头发的女的,昨晚上来过;还有两个老是搭伴来的男的,一个跛腿的老头子……还有一个穿校服的,不过天太黑、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就个挺高的。”
“学生?”
迟雪一愣:“那是不是可能谁家来的亲戚?齐婶、芳嫂她们也不认识?”
“都不认识。反正就是前几天开始,这几个人总是在这周边来回转,一天能路过咱们门口好几回。”